《重生之偃师不好当》Kiraffey

28、折剑埋骨

　　讲武台一试，很快就到了凌霄的头七。凌府上下依旧忙中有序，只是这些忙碌都已经撇开了对亡者的忧思。

　　“二位公子，你们准备好了吗？就快到时间了。”门外小厮又敲了一阵门，委婉地催促着屋内二人。

　　温苍术拉开门，礼貌地点头：“准备好了，多有耽搁，麻烦了。”

　　此行前去竹里馆，竹里馆是卜灵师居所，自蔡蓍仙逝后，由蔡茈接管。竹里馆在云霓界之中，三城五市之外，坐落于群山幽谷之中。

　　也许是还记挂着凌霄的头七，凌霆一路寡言，只有在下陡坡时才会回头提醒身后人一两句。

　　在凌府住了不过七八日，看惯了春日晴空，再出府就碰上了雨雪。雨水算不得大，但轻飘飘的雨丝随风飞扬，整个山谷都是雨雾蒙蒙的一片。湿滑的山路被浸润成深色的狭道，越接近谷底越是竹影茂密，站在半路即可远远望见一所高殿掩映在红土翠竹之中。

　　“竹里馆真是名不虚传，竹子长得不少。”温犹在把越季石暖包捂热后又塞回温苍术手中。

　　“谢谢。”温苍术借暖包的热气活动着僵直的手指，“这幽谷里的景致还别样有气质，一点也不喧哗，看着很舒服。”

　　温苍术这句意有所指，凌府的景致实在是奢华，虽然已经尽力往仙风道骨处靠近，但还是掩盖不了铜臭奢侈的细节。

　　温犹在干笑两声。

　　凌霆领头，带着两个下人进了竹里馆，其他人在外等候。

　　竹里馆院内全是青黄不齐的竹叶，也没有人刻意去扫，看上去非但不萧瑟，反而有种世外仙居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凌霆就出来了：“温少侠，你进去吧。对了……只可你一人进入。”

　　温犹在扬首，看着殿门被半卷起的竹帘，放声喊道：“蔡姑娘，当日灯市街我与友人同行，可否让我二人一同入馆？”

　　卷帘的侍女退了回去，放下的竹帘又晃荡几下，帘尾的蝴蝶铃穗鲜活得如同振翅欲飞。

　　很快，侍女又走出来传话：“师父说了，只允许两位温公子入内。”

　　温苍术其实并不在意是否要进竹里馆这事，在谷底观竹也不见得回特别无聊，但还是笑着谢过传话的侍女：“多谢姑娘通融。”

　　上殿的台阶也是细竹扎的，脚步落下便小幅度地凹陷，抬脚时又弹回原样。

　　“二位请坐。”蔡茈坐在堂中竹案边，随手一指另一边的竹案。

　　温苍术和温犹在掀起下摆席地而坐。

　　“蔡姑娘可还记得我？”温犹在知道她看不见，直接后仰躺在竹席上。

　　“记得，温公子的救命之恩。”蔡茈回答。

　　温犹在开门见山道：“蔡姑娘当时说这算欠我一个人情，这次我就来兑现这个人情。听说蔡姑娘是当代声望最高的卜灵师，能否为我算一卦？”

　　蔡茈一双盲眼清亮得很，仿佛直接看穿了二人的来意：“二位这是来帮凌家当说客的？”

　　温犹在躺着拉了拉温苍术的袖子，让他也躺下来歇会儿：“蔡姑娘真是神算，不用问都知道了。”

　　蔡茈的手摸上竹案的竹条，自顾自地编了起来：“这有什么好算的，凌家的请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我早就立誓，不再为人卜灵问卦，所以一直没有答应他们。”

　　温苍术摇头，还是端坐在竹案边。

　　温犹在也坐起身来：“那蔡姑娘也是不兑现我这人情了？多有打扰，那我们就失陪了。”

　　蔡茈编的是一只竹蝶，只是竹条编到一半便裂开，毛刺扎了她一指的血。

　　“没有，温公子放心，我会兑现。”蔡茈任凭那手指流血，竹蝶还是不放弃地编着。

　　“蔡姑娘，其实我也有一事相求。”温苍术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坠，“你可认识这只玉坠？”

　　蔡茈闻言，让侍女去接物。

　　温苍术将玉坠交到侍女手中，接着开口：“这枚玉坠我也是无意中从一位老者处得来的，当时我就觉得它造型奇特，我很少见人将龟壳作为原型雕刻玉饰，而且我还在龟壳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的落款是‘蔡蓍’，我想应该就是尊师，所以想着物归原主。”

　　蔡茈握着这不过半指长的龟壳，指尖的血都沿着壳上的刻痕蔓延开来，整个龟壳都沾满了殷红的血迹：“这确实是家师的，不知温公子能否告诉我那张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

　　温苍术开口：“避世难逃，遂心犹鉴。”

　　蔡茈的眼睛仿佛蒙了一层阴翳，身子也不可抑制地颤动片刻，她深吸一口气就侧头背过身去。

　　“蔡姑娘，你没事吧？”温苍术看她情绪不大对。

　　“无碍。”蔡茈很快转回头，面色正常，只是指尖半干的血痕好像被新的血液盖住，又滑出一道浅淡的血痕，“师父仙游数载，再度得知他的消息实在是让我……有些失态，抱歉。”

　　温苍术点头：“既然物归原主，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且慢。”蔡茈出声挽留，“如果二位不嫌弃，我愿赠卦一幅。”

　　温苍术和温犹在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点头坐回原位。

　　蔡茈先邀请温苍术入内堂，温犹在一个人坐在外堂，侍女给他送了一盘点心，他一口没吃，只是状若无意地在窗边看着雨景。

　　“温公子，麻烦你给我几根头发。”蔡茈伸手。

　　温苍术拔下一小绺头发递给蔡茈：“蔡姑娘，我对于过往记忆全无，能否帮我算算我的过去？”

　　蔡茈将头发缠在指尖，闭眼结扣，再将结发环扣塞进玉龟壳中。轻摇龟壳，似有铜钱撞击声。

　　蔡茈停手，从壳缝倒出一团细灰。她的手在细灰中摸索片刻，眉头也微微蹙起。

　　温苍术问：“如何？”

　　蔡茈内心斟酌几分，起身行礼：“对不起，温公子，我算不出来。”

　　“没事，那我去叫他进来。”温苍术的脸上看不出有多失望，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了这种求而不得的境况。

　　温苍术掀帘出来，便看到温犹在将什么扔出了窗外：“温兄，轮到你了。”

　　温犹在凑到温苍术耳边说：“我刚刚不小心把蔡姑娘编的蝴蝶给扔了，我这会儿进去告诉她不会被赶出来吧？”

　　温苍术无语。

　　“好了好了，我去同她说。”温犹在拍拍一脸无奈的温苍术的肩膀，进了内堂。

　　温苍术走到窗边，根本没有发现竹蝶的踪迹。也许是滚进了竹林里，温苍术笑着摇摇头。

　　温苍术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发现不远处的青石上似乎落了一页纸。挥出一个纸人，纸人飞快地跳到青石上，那页纸很快就被送到了温苍术的手上。

　　这是一张有很多折痕的画，画中人的脸被保护得很好，看着格外眼熟。温苍术多看了几眼，才发现这画中女子就是蔡茈。

　　不久前还在下雨，地上都是湿泥，青石的凹槽中也积了薄薄的一层水。如果这张纸掉在这有一段时间应该也早已被打湿，可这张纸只有边缘沾水，分明是刚刚才掉落。

　　温苍术又往窗外密林扫视几圈，还是不见附近有其他人影。

　　“温公子，这是我们竹里馆的竹香饼，你要不要试一试？”侍女突然端了又一盘糕饼过来。

　　温苍术连忙将画纸塞进袖中，微笑回应：“多谢姑娘。”

　　温犹在出来时，神清气爽且满面春风。惹得温苍术也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温兄问了些什么？心情如此好？”

　　温犹在煞有介事地让温苍术贴耳过来：“姻缘。”

　　温犹在用气声将那两字吐出，温苍术不知为何脸上发热。

　　打道回府时，凌霆与蔡茈这边的人定好了三日的准备期限。

　　“这是什么？”夜里准备歇息时，温犹在看到温苍术还在伏案画着什么。

　　“我今日在竹里馆的竹林发现的，我怀疑当时有其他人在。”温苍术边说边蘸颜料，比照着原画临摹着，“这画纸看上去像是从书中撕下来的，而且年份也不小，但是保存得还如此得好，显然是被所有者悉心保存着的。”

　　“如果不出意外，他还会来找这张图。”温犹在接过他的话。

　　“嗯。”温苍术点头，补完最后一笔。

　　温犹在捻起画纸一角，隔着烛火看着未干的画迹：“我险些以为你对蔡姑娘芳心暗许了呢，还好还好……”

　　“不要再拿这种事说笑了。”温苍术看了温犹在一眼，眯了眯眼。

　　子夜刚过，窗外一阵风动。

　　温苍术和温犹在都未睡着，只是屋内已经熄了照明的火烛，只有窗外月影透过窗纸投下阑珊光斑。

　　“小术，他真的来了。”温犹在将一个纸人举到嘴边。

　　“让他拿走画纸。”温苍术借纸人传音道。

　　来人在屋内小心地翻箱倒柜，脚似乎还有些跛，偶尔引出碰撞的细响，最后才发现桌上摆着的画纸，随即又翻窗逃走。

　　“我得说这贼有点蠢，一开始摆在桌上都发现不了。”温犹在调侃道。

　　“睡觉。”温苍术撕碎纸人。

　　温犹在听不到任何回复，眼中蕴的那澜水微微激荡，也翻身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