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思》素衣音尘

65、群星

　　“要变天了。”吴韬走出校门，望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惊蛰前后，春雷动。

　　而天上那支黑梭越长越大，中间越来越宽，看起来特别像一只眼睛。

　　学校还在照常上课，但谣言四起，人心浮动。

　　那天还是有人拍到了一个黑球迅速膨胀、吞噬一切的恐怖画面，隔得远，很模糊，在网上疯狂传播，有人分析这是“人工黑洞”，新的秘密武器。从新学期开始，吴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同桌，听说温柔和邵飞也办理了休学，但却不是他们父母过来的，而是一群神秘的人。
　　听说那个“人工黑洞”的位置就在邵家附近，邵家被完全移平了。

　　吴韬心不在焉地一边望天一边走，撞到了前面的人。那人回头，是刘璞。
　　“温婉回来了吗？”他看起来没精打采，听人说他缺课了两周，最后是被警方送回来，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只是再也没有听他说过他的姐姐。

　　吴韬摇头。
　　“是么……”他仰头望了望天，不知道想起什么，叹了口气，“她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吴韬直觉他知道什么内幕，想要追问，但对方已经走了，背影看起来格外寂寥。

　　“刘璞！”有人在背后大喊，“你给我回来，今天的社团活动你又缺席！”
　　是卫岩，他追着刘璞跑，一番拉扯，居然把刘璞硬生生拽回了学校。

　　卫岩好淡定，人心惶惶，他却一直按部就班上学、参加活动，吴韬羡慕地看了他一眼。
　　路过吴韬身边，卫岩回头，坚定地对吴韬说：“温婉肯定会回来的。”然后把挣扎的刘璞双手剪住，拖着他继续走。

　　吴韬默默点了一下头，忍不住望向天空。
　　那个噩梦般的黑梭，他多么希望有一天醒来，它已经消失不见了。

　　但是它却在不断长大。

　　越来越多的人传言，黑梭是外星人的飞船，这是地外文明和地球接触的信号，还有人说，世界末日要来了。

　　吴韬回到家，开始在阳台上摆弄他的望远镜，这是他堂哥新送给他的礼物，现在全球大批大批年轻人都流行用望远镜观察黑梭，企图发现震惊世界的秘密。

　　他低头调整着望远镜的角度，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没有预兆地突然滑落，他连忙捡起，听见楼下一个遛狗的大姐一声惊呼：“天呐！”狗汪汪狂吠着。

　　怎么了？吴韬戴上眼镜，感觉视线里有点异样，不是眼镜摔坏了，而是天空……
　　他抬起头，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城市的夜空红通通，看不见几点星子，而那只挂在天际的硕大黑梭，在吴韬的注视下，肉眼可见地在不断快速扩大，如同一个沉睡的人睁开了眼，眼睛正中呈现出流转的无数星光，像是天空的星轨在转动，这是一只熠熠生辉的瞳孔。

　　黑梭，睁眼了。

　　像是邪恶的神灵在苍穹撕开一条缝隙，趴在地球上，贴上一只眼睛，注视着一切。

　　吴韬呆呆望着这一幕，毛骨悚然，喃喃道：“天呐。”

　　手机开始嗡嗡震动不停，麻木地拿起来，点开，是他加入的一个天文爱好者群，大家像疯了一样在发信息，吴韬从上往下滑动查看，发现大家一开始是讨论那只眼睛，然后有人忽然冒出一句：“北斗七星少了一颗，你们发现没？”

　　他在胡说什么？一开始有人笑他业余，这都能看错，但很快，有人在楼下接龙。

　　“半人马座αA星不见了。”

　　“波江座ε星不见了。”

　　“拉兰德21185不见了。”

　　……

　　开什么玩笑，这些恒星距离地球少辄四五光年，多则几万光年，我们看见的是它过去的光。即便它们在同一时间消失，我们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观测到。

　　吴韬自己用望远镜看，想证实这是群里一场商量好的大型恶作剧。

　　但事实就是如此。

　　在望远镜中，北半球星图中那些亘古闪烁的恒星，一颗接一颗地熄灭了。

　　*
　　临波市外青山，某幢久无人住的山间别墅，女子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手上握着操控手柄，聚精会神盯着电视屏幕，打游戏。

　　忽然间，她似有所感，放下游戏机，走向露台。
　　南人镜站在露台上，手边是一台笔记本，青一直将望远镜矩阵收到的信号处理后传送过来。在没有城市光污染的山中，夜空中的银河如一条玉带，特别清晰，而那只突兀挂在夜空中的眼睛也因此显得更加碍事。

　　ER-1213从后面抱住他。
　　疗养院之后，平静了14天。
　　人类并不相信他们，他们要求证据。

　　温柔和邵飞被放出，回到了邵家在郊外的别墅休养。ER-1213和南人镜消失了14天，他们前往全球各地旅行，在各国都想要抓住他们的时候，顶着假身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悠。

　　这时候回到临波，她猜，南人镜算好了时间。
　　“吞噬开始了。”他忽然道，声音因为胸腔共鸣，低沉地传导给她。

　　ER-1213仰头，发现了消失的恒星们，不由感叹：“它们连来自过去的光也要吞噬，真是贪心啊。”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又有数十颗星星在夜空中消失了。

　　想必现在整个地球的天文物理界已经炸锅。

　　ER-1213问：“它们能进入过去，也能窥视未来？”

　　“那是不被允许的。未来一旦被预见，就无法改变，这是虚空文明里唯一可能被处死的重罪。”

　　“你真的对它们研究了很多，”ER-1213抱紧了他，脸贴在他的背部，温暖而可靠，“一定要去吗？”
　　南人镜握着她的手，轻叹一声：“我们没有它们的坐标，就锁定不了它们。”

　　他就是那个坐标。
　　ER-1213在听见他请求进入黑梭边缘的时候就明白了，他就是那个坐标。
　　难怪当时海默给他安排的角色是一条狗，因为他就不是来体验地球生活的，他的目的从始至终就是虚空文明。

　　他需要在前期弱化自己的存在，伺机而动，直到虚空文明出现，他不计一切代价进入它们的通道，帮助海默锁定它们的位置。

　　只有锁定，才能出手。

　　然而传送出了错，他和ER-1213对调了角色，于是有了后面一系列事件，但总而言之，事情终于按照他所计划的那样发展到了现在。

　　“你会死吗？”ER-1213问，“如果你被留在了虚空文明的宇宙，而我们没有摧毁它们，本体是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南人镜没有回答，他转身，回抱住ER-1213，俯身，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鼻尖挨着鼻尖，喃喃：“我本来没有留恋的，然而……”

　　然而你是个意外。

　　“我们会成功的。”ER-1213坚定道，“你肯定能回来。”
　　但是我不一定会记得你。
　　那是未知的平行宇宙，它会彻底绞碎我的全部，包括所有记忆和数据。
　　南人镜抚摸她的脸，祈求道：“你不要忘记我。”
　　请你一定要成功返回，请你一定一定要记得我。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恒星的消失直接导致一个个恒星系统土崩瓦解，无数行星沿着运行轨道的切线方向各奔东西，极速飙车，一去不回，有的直接跟着恒星一块失踪。

　　现存的星系中发生了光谱变化，稳定的红移消失了，蓝移现象越来越多。
　　宇宙开始收缩。

　　飙车的行星相撞，就像两颗保龄球“砰”地一下碰到一起，释放出无比耀眼的光芒和能量，像是宇宙在放烟花。紧接着它们或是融合、或是完全分解、或是一颗捕获另一颗成了卫星，再然后，它们突然就一齐消失了。

　　那些被认定为有黑洞的区域，比如天鹅座X-1，原本是恒定的双星系统，忽然间，因为黑洞蒸发了，与它伴随的蓝色恒星脱离固定的旋转轨迹，也开始了宇宙级飙车。

　　宇宙中每失去一颗星星，挂在天际的那只眼睛的瞳孔就亮一分。

　　睡梦中的人被大街上的喧嚣叫醒，车流堵住了街道，凌晨的夜如同过节一般热闹，高高低低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年轻的司机们踩上车顶，与天空中的瞳孔一起自拍，提着酒瓶肆无忌惮地大喊大叫。

　　有人砸开便利店和超市的门锁和玻璃窗，冲进去抢走一切可以搬上车的物资，然后冲向高速公路。

　　在广阔的农村，动物的骚动引起村民的警觉，家家户户都走出门去，看见天上那只睁开的眼睛，所有人都陷入短暂的不知所措，有人打开网络搜索，有人拍照、拍视频、打电话，有人开始念佛，也有人平静地继续入睡。

　　全球各地都在沸腾中，许多城市火光四起，浓烟滚滚，无数店铺遭遇洗劫，停在路边的车被砸出一个个凹坑，有人举着印刷粗糙的非法出版物，高叫“世界末日已到，皈依我主得永生”！

　　110、119、市长热线……甚至是12315，所有公共服务电话已经被打爆，网络上热门的社交和直播平台全部被挤爆。

　　谁也没有经历过现下的情况。
　　这真的是……末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