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第 1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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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春意盎然时节，林府院内生机勃勃，尽是彰显着家宅内春风得意，季宗堂并无心去看。
急匆匆出院时，与林未屿擦肩而过都未察觉。
没有脚步停留，目光坚毅的好似要去做什么大事一样，倒是引得林未屿心生好奇，一步三回头去张望，心内不住揣度因何事。
毕恭毕敬见过父亲后，林未屿上前一步，诧异直言问道：“季宗堂怎么来了？”
“这段日子，想必你会经常见到他了。”林谷峪端起茶盏的手，不受控的还有微微颤抖，心有余悸时，强撑的笑意只剩了苦涩，叹道：“不许这么直呼其名。若是叫顺嘴了，在人前称呼时，被人听去就不好了。”
林未屿点了点头，乖觉应了声喏。
林谷峪忧心忡忡放下茶盏，语气里充斥着不确定地叹息道：“不知季宗堂女儿是什么脾气秉性，也不知与你妹子能否相处得来。”
“父亲一向没有什么架子，季宗堂在朝中更是。”林未屿耸耸肩，表示无可厚非。
林谷峪掀起眼皮，看着林未屿无可奈何地：“你父在朝中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你再看看你妹妹。”
想了想，林未屿撇了撇嘴，低下头。
着实是不可信。
季宗堂虽然一向在朝中口碑甚佳。想了又想，林未屿低声道：“我也听说了许多季易安的事，与人相处时，秉性不知脾气着实算不得好。”
听了林未屿的话，林谷峪扶额，更是遏制不住怅然叹息着。
人活一世，总会有满腹心事需要同人说的。
虽说不能过多指责，仍心存期冀，总想着能找到谁同未晚说两句知心话的。
这是他的顾虑，难免为着林未晚着想些…罢了罢了，林谷峪有些头疼，不敢继续想了。
林谷峪实在难掩忧心忡忡，若是再吵起来…
“未晚的脾气，在众人口中实在担不得一个好字。”林谷峪悠悠叹着：“我虽不觉得是什么大事，难免会为她的未来发愁。”
莫说林未晚只是同乔晟思的女儿乔兴彩吵架了，就算是吵遍了京都内的闺秀，掀了天，林谷峪也没什么在意的。
林未屿连忙道：“父亲放心，有我在的时日，必定是不会亏待未晚。”
看了一眼林未屿，林谷峪眉宇间仍是难掩忧虑，叹道：“为父知道你是好孩子，必定会竭尽所能照顾好你妹子。但是人一辈子，终究是不能一直生活在别人的庇护下，靠谁不如靠自己。为父还是想着，谁有不如自己有，你妹子能依靠着自己活在这个世上。”
林未屿沉默了。
未晚本就为京都内试子所诟病，更因在绘墨馆为女兵案出头一事，被愤愤不平的试子胡乱攀咬不放。
他也时常心怀后怕，倘若未晚不是父亲的女儿，只怕流言蜚语早就毁掉了她，被族里沉塘以证家门清白也未可知。
身处这个世道，即便她是林谷峪的女儿，也要有诸多顾忌。
哪怕父亲为了未晚愿意赌上林家家门荣耀，赌上林家所有富贵，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和仇视的目光。
诚然如父亲所言，他对未晚再好，最多是吃穿住行上的，真的能为未晚撑起一片天，任由她恣意率性的活着吗。
林未屿心内敲起了小鼓，躁动声音吵得心底不得安宁。
沉吟着，脑子里越发的吵起来了，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想到了。若论年岁，他同未晚都该议亲了，但父亲迟迟未决。
许多人家上门来求娶，多是低门户，父亲倒是也不在意，但对方多是很是在意未晚的名声，且意在嫁妆，话里话外都是规矩，顺从，女则，一张张假笑的脸下毫不掩饰。
也曾有心从翰林院里选一位，不求富贵荣华，保了未晚的安稳顺遂就好，但是并无什么可托付的人选。
本以为安攘之是上上好的选择，但奈何…林未屿心内叹息了一声，之前看衍嘉俊是好人选呢。
而因未晚在，许多人家对他的婚事都在观望。他也不在意，不成亲也就不成亲了，他不贪图别人的嫁妆，也不想活在别人的目光里。
“就算都说未晚放浪形骸，藐视礼数，从不遵从这世道中约定成俗的王法。我承认她无视世人约定成俗的，更是不屑，必定难容于世。但她是我的女儿，任凭是谁都不能在我耳边说三道四，指指点点。”林谷峪难掩眉宇间的狠厉和暴戾：“哪怕是背后非议也不行，如若被我听到，任凭是谁都不能饶恕。”
明白了父亲在想什么，林未屿三缄其口。
“季宗堂这个人说话惯是吞吞吐吐，在朝中一贯是少言语，为父也摸不清他的脾气。”林谷峪不自觉地叹息着：“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到底也是琢磨不透，无法断定是什么脾性。”
“总归还会有些旧情分。”林未屿心内全然的不确定，带着侥幸。
“朝堂之上何来情分呢。”林谷峪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是寻常人家，说不讲情分也就不讲了。”
“父亲已位极人臣，不出差错应能随葬皇陵。”林未屿信誓旦旦道：“父亲必定能为林家开辟新的荣耀。”
“倘若我马失前蹄，登高跌重呢？”
面对林谷峪笑盈盈的神情，林未屿脑袋轰一声，一时呐呐地不敢接话。
“朝堂上，大家都有无数张脸皮，谁又能看清楚谁呢。”林谷峪目光幽幽，无奈又无法释怀：“但这是朝堂上，天下里明争暗斗，无数人削尖脑袋想要挤进来听一听看一看的朝堂，谁又能真的舍得呢。”
林未屿沉重的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越是在高位，越是提心吊胆。”林谷峪长长地舒了口气：“你也不小了，许多道理也该明白了，世上哪有什么理所当然的事，都是步步小心，精心谋划，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成就一辈子的身后名声。”
林谷峪想到了什么，又自嘲地笑了笑：“纵然机关算尽，有时也有许多变数的。”
“父亲说的是厉光庭？”
“傅崇在时，手握重兵，风光一时。厉光庭不动声色，压制着傅崇的放肆还是有分寸的，不至于真的天怒人怨，人人诛之。也正因此，平傅崇时顺应民心，得到多少呼声，让陛下荡平多少曲折，皇位安稳了多少。”林谷峪目光深沉：“一桩一件，你当哪件事是谁随心所欲办成的？背后的谋划到底多深多久，旁人永不可知。”
林未屿讪讪地道了声喏，红了脸皮，心内警告自己再不敢丝毫大意。
“陛下生性节俭，宫内的宝石珐琅彩一律收起来了，连带着在朝官员的家中都是不准使用，偶尔瓷窑上供一两套，都被束之高阁了，久而久之谁还愿意触这个霉头。”林谷峪自嘲道：“以前徐老太师在的时候，一年到头偶尔进贡一两套，还要被陛下说不勤俭呢。”
“吾皇生性简朴，盛行，跟着陛下行事总是没错的。”林未屿自信满满道。
“谁知道明日里，朝中又刮了什么朝向的风呢。”只得到了林谷峪自嘲笑着：“只怕一切都是陛下说的算了。”
林未屿愣住了。
“顺水的人情送了也就送了，若是要损了自己的利益成全别人，为父是做不出的。”林谷峪坦荡道：“我又不是圣人。”
“倘若叫我尝过权势在手的甜头，我又如何能舍得放开呢。”林未屿坦率承认，不以为耻，得来林谷峪赞许的笑容。
“为父庆幸，你为人坦荡利落堪称君子，”忽而，林谷峪又是嗟叹着：“倘若你妹子是男子，此刻夸赞她有风骨的话，必定不会比宋矜熹少。”
林未屿心知肚明，倘若未晚是男子，能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此刻的风头必定远远在他之上。
“你瞧瞧那群崖州子弟，一朝得势一副自鸣得意的小人嘴脸，恨不得敲骨吸髓，将别人压榨至死。”话锋一转，林谷峪昂着头，不屑地嗤笑着：“也难道陛下看不上梅景行，毫无大家风范，如崖州一般，偏安一隅的小门小户小民出身，能有什么见识而已。”
“如今试子对梅景行趋之若鹜，也难怪崖州神气活现了。”林未屿轻声笑道：“之前清高做派，还以为必定是要肃清不良风气，痛斥浮华，承着顾门风更加严苛子弟呢。”
“这种人冷籍出身，不是痛恨权势，而是痛恨为何拥有权势的不是自己。”林谷峪语重心长道：“倘若这种人一朝得势，只会比其他人更加严苛，更是难为陛下所喜，难免龌龊。”
“陛下一向期望能有人接下顾家重任，对梅景行也是多加忍让。”林未屿低声道。
“傲慢源于自卑，自卑就要找平衡，越自卑就越傲慢。彰显傲慢时，需要贬低除己之外的人事物，自然什么都看不起。最致命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傲慢在心底生根发芽茁壮成长，直到膨胀到没有自己不敢做的。”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林未屿，林谷峪带着警告的眼神，道：“切记切记，骄兵必败的道理，尤其在陛下面前更是大忌。”
林未屿连忙道：“儿子记下了。”
“或许陛下以前尚且有身不由己，但此时…”林谷峪意味深长地停住了，不屑一顾：“什么谋略策略，在真正绝对权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林未屿不安地踟蹰着，林谷峪站在门口，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满腹忐忑。
林未晚是定然不能被容于世的性子，林谷峪想要嗟叹硬生生忍住了，眉宇坚毅着像是不能被任何事所撼动。
张望着父亲没有迟疑的坚定，林未屿不自觉地出神，或许父母偏爱未晚，但对他来说，无甚重要。
毕竟世道中，他已经得到了更多的偏爱。
林谷峪不放心，经常耳提面命地叮嘱着：“你是男子，还能为自己多谋划些，未晚是女子，若无我与你母亲为她呕心沥血谋划，怕是寸步难行，难容世间。你不要怪父母。”
小时林未屿懵懵懂懂，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
长大后才明白，原来世间的道理就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两派准则，两厢论处。
他没有父亲的本事，就只有认下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第144章 第 14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