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注》安然如歌

5、五

　　屋内的烛火燃烧着发出劈啪声，十洲在桌子上缓缓展开一卷残破泛黄的古籍，上面有的字迹斑驳，有的是大片的空白空缺，像是在等待着被填满的那天：
　　“古书上曾经记载，每到这一天被选中举行庙会的那座山会在傍晚时升起浓重的白雾，当夜晚来临的时候，妖怪们就会化成人类的样子，整座山头都会被篝火照亮，倘若这时候有人类误闯进山里，很有可能会撞见这些变成人形的妖怪，只是人类察觉不出他们的不同，与妖怪们喝酒玩乐，沾染上一身妖气，便走不出这座大山，直到第二天清晨阻隔的雾气散去。”
　　而下面又是大片的空白，文字到这里就断了。
　　一直惴惴不安等在一边的男人听了这话，张了张嘴：
　　“那合子她，果然是被……”
　　十洲突然伸出食指在嘴边轻嘘了一下，目光看向一边紧闭的窗户，下一秒有什么东西打在窗户上，原本紧闭的窗子竟开了一条缝，紧接着什么东西被扔了进来，十洲伸出手正好接住。
　　是一卷古籍，上面还系着黑色的丝带，十洲低头看了看，对着窗外说了声多谢，就见窗户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手推动，缓缓地又重新合上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男人敬畏又有些胆怯的看了看十洲，不敢出声。
　　十洲也不介意，轻轻的解开古卷上的丝带，在桌面上铺开，标准的楷书写在古卷的左上，黄底黑字的镜花缘三个字最先映入眼底，再往下就是精致的小楷，一看便是女子的笔迹。
　　十洲的手指寸寸划过古卷，最后停在了某一处文字上：
　　“天地之间，常孕有精、怪，人之一物降生于世后，常作为精、怪模仿的对象，为使神韵皆像，妖静姝百年产丝，有神，织成伪面，敷面，方可成【人】，三年一轮回。若人带之，则神魂相离，三年成精。”

　　十洲看向一边站着的男人，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男人的身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在闪耀的烛火的照耀下，有一抹亮光连在男人跟影子之间。
　　“你可还记得，我曾说你的女儿并未消失。”
　　“记……记得！”男人急忙回答着。
　　“她其实一直在你身边，只是你看不到了。”
　　男人浑身一震，向着身边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到。
　　一只手伸到男人面前，虚空像是挑起了什么，放到眼前看了看。
　　那是根银色的丝线，一头连着男人的手腕，另一头连在男人身边那个戴着面具的女孩身上，纤细脆弱的仿佛轻轻一用力就会断掉。

　　“果然是……”十洲轻轻松开手里的丝线，望向男人，墨色的眸子里沉沉如暮霭：“你的女儿，应该是不小心戴上了静姝丝织成的伪面，这原本是精怪为了模仿人类织成的面具，带上后神态仪姿皆像人，人拿着本是无事，不带上的话，最多只会跟先前那个人的父亲一样，过个几年面具自己消失掉，如果带上的话，则会跟你的女儿一样。”十洲顿了顿：
　　“变成妖怪，在下一个三年来临的时候，永远的被留在另一个世界。”
　　“三年……今年就是第三年……”男人惶恐不安的望向十洲：“求您救救我的合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就只剩下合子一个亲人了……”

　　十洲越过男人，站在他身后的女孩面前，看着那张几乎跟整张脸融合在一起的面具，露出来的两个眼睛是那么茫然又空洞，虚空着，不知道望向哪里。
　　十洲不知道这一年里，早就被面具吞噬了意识的女孩是如何能够跟在自己父亲身后寸步不离，他伸出手，又触了触那根银色的丝线。
　　“她的七魂六魄已经散了十之八九，现在唯一能救她的，就是重新再去一次妖怪的庙会。这伪面是那个世界的东西，只有去那个世界才能把合子带回来。”十洲转过脸，看向有些欣喜又有些惶然的男人：“也许在这之后她什么都不再记得，记忆空白的像是一张白纸，甚至有可能如痴儿，你也愿意吗？”
　　“我……我愿意……”男人微微哽咽：“只要合子能够回来。”

　　十洲看着男人红着眼圈，又缓慢开口问着：
　　“那你想碰碰她吗？即使你看不见她。”
　　男人微怔之后，狂喜的点头。

　　十洲微凉的手指拉过男人的手掌，宽厚的手掌上面满是深深的印痕，每个手指上都有老茧，粗糙的让人无从下手。
　　十洲就这么拉着这样的一只手缓慢的伸到女孩面前，一点一点的触碰到那张带着冰冷面具的脸。
　　“这是她的脸。”十洲轻声说着，然后放开了男人的手掌，退后一步。
　　他站在一边看着男人伸着手，颤巍巍的却不敢动弹，生怕会碰碎了一般，有什么发亮的东西从那双深陷进去的眼眶里掉落下来，良久，男人才低低的叫了一声：
　　“合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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