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八章 蓬莱玉枝（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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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之年，曾有一老翁于新竹竹节中发现一位女婴。女童长大后出落得愈发美丽，精致的容颜甚至能照亮昏暗的黑夜，因此被起名唤作“辉夜姬”。辉夜姬的美貌很快便流传开来，天下男子无论富贵贫穷，都想娶到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虽然大多男人都被辉夜姬冷淡的拒绝了，但仍有最有权势的五人一直纠缠不清。为了摆脱男子无理的骚扰，辉夜姬便叫来几人，要求几位权贵分别取来蓬莱玉枝、佛陀石钵、燕子安贝、龙头之珠、火鼠之裘，以证明真心。
辉夜姬所要求的皆是世间珍品，常人万不能及。五位王公贵人回去思前想后，有的打造了精致的仿制品，有的精心编造了谎言，还有的耗尽心力离开人世。辉夜姬原本便是月上仙女下凡，性情淡漠，如今见到人间男子情之冷淡，也心灰意冷的将自己关在梦幻城中，陷入长久的沉睡①。
时隔百年再次醒来，月亮公主披着层层叠叠的十二单，踏上铺满竹叶的地面。辉夜姬面前的五口湖泊与地面上被淹没前的湖水一模一样，如今各自映出一张面孔。看着在黑暗中沉睡的几人，辉夜姬取出曾经的心爱之物分别沉入五片湖中，平静的水面波澜骤起。
辉夜姬轻启朱唇，用奇异的曲调咏唱起来。
“蓬莱玉枝。华丽之词，假几可乱真，奈何玉枝非俗物。
佛陀石钵。微露之光，怎与月争辉，大概取自厚樫山。
燕子安贝。此生之待，燕之子安贝，缥缈之说可是真。
龙头之珠。此刀之力，刃可击杀龙，取其首级之宝珠。
火鼠之裘。苦恋之火，不能燃此裘，今日逢君泪始干。”②
周围是一片黑暗，寂静的听不到一点声音。
赖光醒过来便发现自己孤身一人陷于黑暗中，而一同落入奈落陷阱的髭切等人却不见了踪影。近来难得与付丧神们分离，想到被湖水淹没前髭切蜂蜜色眼眸中的悲痛，赖光心口一窒，右手下意识的伸向腰间，却意料之外的落了空。
太刀髭切与太刀膝丸不见了。
赖光咬住下唇，忽然感到一阵寂寞与恐惧。随即手掌压住心脏平缓住呼吸。
过了许久，赖光再次睁开眼，目光已经恢复往常的平静坚毅。黑发青年看着周遭仿佛吞噬一切的黑暗，手指虚划过腰间，便坚定的向前走了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之中终于出现了微弱的光芒。赖光连忙加快步伐，光线越来越亮，赖光眼前终于豁然开朗。
只见一座匠心独具的和氏庭院骤然出现在赖光面前，白沙覆地的枯山水，青苔遍生的石灯笼，桧木铺陈的青屋顶。赖光瞳孔微张，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极为熟悉的景象。眼前的庭院毫无疑问正是赖光少年时期寄居的藤原氏宅邸。
赖光还未来得及细想，不远处忽然传来喧哗声。一群半大的男孩子蜂拥挤来了庭院，将赖光团团围在了中央。
“源赖光！”为首的锦衣少年插着腰手指着一脸惊讶的赖光，满脸怒气的大喊着，“我明明是要你替我做和歌交予先生，你却写了些甚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害我被先生训责！你说，你可是故意与我作对！”
赖光闻言不可思议的看了眼满脸愤怒的锦衣少年，又低头看了下自己纤细的手腕单薄的身材，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溯回到了少年时代，附身到年少的自己身上。
不知是否是因为回到战国时代和薄香薄绿事情的接连冲击，赖光很快接受了自己似乎回到过去的事实，然后快速打量了下指着自己责骂的锦衣少年，藤原赖通③。赖光回溯到的时光大约是十岁，正是刚刚举家寄住在藤原家的时候，一身的少年意气与骄傲还没被磋磨干净。当时赖光作为藤原道长的长子赖通的伴读，却不愿伪装平庸愚钝，处处比藤原赖通更加出色，自然让受尽宠爱的大少爷万分不满，时常在私下报复赖光。
想到过去被藤原赖通“关爱”的往事，赖光嘴角勾起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若是有付丧神在场，大约会认出这与髭切一般无二的笑容。
藤原赖通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却还是强撑着气势看着赖光。赖光抬起杏眼，无辜的侧头看着藤原赖通：“和歌向来讲究有感而发。赖光想，既然是替赖通少爷写和歌，便抒发了些看到赖通少爷的情感，怎么，先生不欢喜么？”
藤原赖通听到少年赖光的话面色一阵红一阵青，咬牙切齿的挥手示意身后一众跟班围了上来。
赖光冷笑一声，反手从地上拾起一截柳条就迎了上去。
柳条看起来非常柔软，挥在赖光手里却发出骇人的破风声。赖光游刃有余的戏耍着一群纨绔少年，柔韧的枝条刻意抽打在腰腹或大腿内侧等敏感的部位，将一众少年打得鬼哭狼嚎。赖光优雅的转了个身，柳条顺势绕上手臂，不屑的看了眼疼的在地上打滚的藤原赖通，赖光假作不经意的踢起一颗石子，将藤原大少爷打昏了过去。
其余的跟班见大少爷昏过去也慌了神，连忙扛着藤原赖通落荒而逃。临走之前还不忘对赖光留下狠话。
“你等着！藤原大人是不会放了你们那破落源氏的！”
赖光无趣的瞥了眼几只丧家之犬。源氏家主的武艺早就炉火纯青。刚刚下手的时候特意选用了韧性的柳条，保证盏茶功夫几人身上就半点痕迹全无，偏偏身上的疼痛无法缓解。这样毫无证据的指责，依藤原道长那爱面子的性子，就算心中恨极，想必也不会追究自己的责任。
几个藤原氏的少年没了身影，周围终于安静了下来。赖光阖上双眼站立了一阵，才缓缓走到池塘边。
清澈的湖水中映出少年赖光的容颜。赖光容颜肖母，未长开时还带着些雌雄未辨的暧昧。此时的赖光还没有带上习惯性的微笑面具，精致的脸上笼着冰雪般的矜持与骄傲。
赖光对着水面扯了扯嘴角，露出源氏家主标志性的微笑。在少年细腻的眉眼衬托下，竟有几分惊心动魄的迤逦。
“好丑。”
背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赖光心里一惊，不知何时被人潜到背后。连忙想要回身，却被身后的男人直接扛在了肩上。赖光的身体一僵。身下的男人散发出灼烧般的热度，烟草烈酒与刀剑的金属味混合在一起的浓烈气息让赖光有种窒息的错觉。
“...父亲”赖光喉咙仿佛被扼住，干哑的发不出声音，良久才抬起头低声呼唤着扛起自己的男人。
“嗯。”满仲点了点，继续沉默不语的带着赖光向源氏借住的偏院走去。
源满仲是清和源氏的二代家主。因为当年源经基与红叶狩的事情，养成了一副沉默寡言的性格，加上常年与武器打交道，总是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赖光记得博雅和赖信幼时，都很是惧怕这位源氏的大家长，只有赖光总是孺慕的跟在满仲身后，也最得满仲喜欢。
被一路扛回源氏偏院，赖光脑中飞速运转。看满仲的表现，赖光猜测对方大约是看到了自己收拾藤原赖通一众的事情，虽然不认为父亲会生气，赖光还是迅速为自己为何出手。以及如何学会使用武艺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只是赖光准备的借口全没有用上。
满仲回到房间，小心翼翼的将赖光放到了地上。常年使用刀剑而满是茧子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挽起赖光的袖口，为少年检查身上是否有伤势。
赖光看着满仲异常认真严肃的表情，逐渐垂下眼眸，狠狠咬住下唇。
满仲察觉到长子的情绪揉了揉赖光的头发，确定赖光没有受伤，满仲替赖光整理好衣服，面沉如水的说道：“今天的事情你做的很好。”
“赖光，你是我引以为豪的长子。你不必对任何人低头。”
赖光闻言低低垂下了头，黑色的长发挡住了少年的面容。过了许久，赖光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回答道：“是，父亲。”
事情后续的发展彻底超出了赖光的预料。
满仲不顾继任妻子，也就是藤原表小姐的反对，搬出了藤原家。在藤原表小姐气愤的威胁表示绝不会离开藤原家时，满仲毫不在意的同意了，只是带走了襁褓中的赖信。
源氏一家三口回到铜驼巷老宅之中的时候，赖光一脸的不可置信。
满仲难得笑了笑，粗犷的脸上露出小心翼翼的微笑：“不用担心。我会一直保护你们的。”
赖光听了满仲的话，只觉得不久前还有人拉着自己的手信誓旦旦的要护自己周全，只是赖光无论如何却想不起来他们的长相，一时间有些怔忪。
“家主。”
背后似乎传来谁的呼喊，赖光回首，却只见一片空旷。按了按眉心，赖光快步赶上了满仲的步伐。
时光荏苒。
十年的时间飞逝而过。期间源氏迎来了天皇的幼子博雅，满仲也终于升迁至关东镇守府将军，源氏一家终于出人头地。赖光坐在镇守府窗口，看着窗外盛放的樱花。
这几年来，满仲对赖光可谓是无微不至。关怀体贴赖光的想法，从不让别人欺辱了赖光，只是赖光却始终觉得心中一片空洞难以填补。
“兄长！”听见博雅与赖信的声音，赖光回过头，只见两位弟弟满身大汗，一看便是刚刚结束手入回来。
说来稀奇，源氏一组向来以武入道，满仲赖信都是一副健壮的身材，连在源家住了几年的博雅也是高高大大，唯独赖光一身纤细，怎么看都更像平安京的翩翩佳公子。或许是出于这个原因，满仲也从不让赖光习武，每次赖光抗议时，满仲总会以“我会一直保护你”为由，让赖光无言以对。
替博雅解下围在胸前的护甲，赖光转而接过博雅的木刀。木刀入手时，赖光有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耳边似乎又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薄香...”
赖光双唇无意识的开合，目光迷茫的看向远方。
一个身影凭空出现，落在赖光怀里。幼体髭切揽住赖光的脖子，湿漉漉的猫眼瞪着黑发青年。
“终于找到你了，家主。”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蓬莱玉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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