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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二章 入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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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只有三层楼高的普通建筑物,大门外挂了一个不起眼的牌子:
海洋远古生物研究中心。
跟每天一样,我走进半掩的铁栅栏大门时,天际刚刚染上一抹薄薄的晨曦。
坐在门卫室里睡眼朦胧的看门人,有气无力地抬头,看了我一眼。
这倒真是少见。
我在这里工作十多年来,这个绝对称不上尽责的守门人,这是第一次履行他的职守。
我看看那个重新低下头去打着瞌睡的老人,穿过空荡荡的庭院,在楼门前停下。
隐在角落里的监视系统扫描完毕,楼门一侧的电子锁,蓝色的显示灯开始点闪。我插入钥匙卡,“嗒”地一声轻响,门扇向两侧无声地滑开。
我取回卡片,走进去。
空旷明亮的大厅,呈放射状向四周延伸出七个通道,分别通向不同的工作区域。
我在3号通道冰冷的合金门前停下,右手张开,轻轻落在传感屏上。扫描仪幽幽闪烁的蓝光,在手掌下面移行。那种嗡嗡的轻响,似乎手心下面握着一只小小的蜜蜂。
我几乎可以感受到那种薄薄的羽翅振动时带来的轻柔触感。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想到这种事情。
我这样想着,忍不住微笑起来。
通道门缓缓开启。
洞开的门内,两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他们黑色制服的胸前,佩戴着那种淡蓝色的胸卡。上面三个黑体的大写字母,格外醒目:DIA。
内部事务部。
“沈小姐。”其中那个比较高一点的男人,看了看我的胸卡。
“是的。”我轮流看看他们两个人,“请问有什么事?”
他们向我出示证件,“很抱歉,我们奉命收回你的许可权限。从现在起,你无权再进入R2实验室。”
我看着他们。
那两个男人沉默地看着我。
他们似乎并不打算做任何解释。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请交出你的所有通行卡片。”那个高一点的男人伸出手来。
我看着他,待了一会儿,取出几张密匙卡交给他。
他的同伴默不做声,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然后走过来。
我转身,跟着这个人。那个高个子的男人,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
我被一前一后监护着,走向大厅另一侧的电梯。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再开口问他们。我知道他们不会回答我的任何问题。
我默默地打量着身边的两个陌生人。从他们毫无表情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一种古怪的预感扼住我。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似乎有一点紧张,有一点惶然,还有一点莫名的悲凉。
我的心跳有点快。
从失重的感觉来判断,我们乘坐的电梯似乎在下行。
大约过了几十秒的时间,电梯门毫无预警地打开了。
我们走出来。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那些没有任何标志的银色合金大门,从外观来看,全都一模一样。每道门都紧紧关闭。
研究中心的每一名工作人员,都有自己特别的许可权限,仅限于出入几个特定的区域。
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那两个人始终没有再说话。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们单调的脚步声。
我们停在其中一扇门前。
门打开,我走进去。
门在我身后自动掩阖。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灯光有些黯淡。
一张椅子端端正正摆在房间当中,正对着墙上很大的一幅残月当空的油画。
商池站在油画前面,背对着门。这时候回过头来,看了看我。
他浅灰色的眸子里,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情。
我看到房间另一角远远的在灯影里,有一个人倚在墙边,高高竖起的衣领,将他的脸掩住大半。
长长的黑衣下,那个身形,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出了什么事?”我问道,“他们收回了我的证件跟密匙卡。”
商池示意我坐下。
“从现在开始,会对我们的谈话进行同步录像。有问题吗?”
我看看两侧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没有。”
我注意到,商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说:“关于一个月前你意外遇袭的事件,初步有了一些结果。”
我坐直一点,“找到那些人了吗?”
商池淡灰色的眸子,从花白的眉毛下面,直视着我。
“那些是什么人?”我问,“为什么要那么做?”
商池慢慢地说道,“特别调查科在现场附近没有找到任何痕迹,你的示踪器里记录的脑电信号没有任何异常波动,猎人以及猎影两方面都没有任何发现,各部门没有人接到属下线人任何相关线索的举报。几个有能力进行全身麻醉系统手术的地下非法诊所,案发的当时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我看着他,“那是什么意思?”
商池看着我,没有说话。
待了一会儿,我缓缓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在撒谎。”
我有些口干,心跳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真可笑。”我说,“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编这样一个故事出来?”
商池没有回答。
我看着他毫无表情的眼睛,“你也不相信我,是吗?”
商池淡淡地道:“我们对你当时留存的血样进行了化验。”
他解释说:“你启动示警器召来猎人。他们送你前去急救时,医生采取了血样。”
“我没有启动示警器。”我说,“我的示警器当时被摔坏了。”
“真的吗?”商池说道:“很奇怪,后来他们在你的口袋里找到了那个示警器。”
我看着他,“我以为他们补给我一个新的。”
从商池的脸上,我看不出他是否相信我。
“从你的血样里,没有找到任何一种已知的麻醉药物或者药物的代谢产物。”
他看着我,“如果你说的一切都发生过,那么短的时间内,你的血液里不可能一点麻醉药物的痕迹也没有留下。”
我们相对沉默着。
良久,商池缓缓道:“那天晚上,根本没有什么袭击者,没有麻醉,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手术。对吗?”
我疲倦地阖了一下眼睛,“我知道,这一切听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发生过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当作没有发生。”
商池默然。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一切。”我诚恳地说道,“可是我为什么要撒谎?请你想一想,我编出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对我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商池灰白的眉毛,轻轻抬了一下。
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袭来。
“到底了发生了什么事?”我看着他,“请你告诉我。”
沉默良久,商池终于开口。
“有人非法侵入中心资料库,绝密级别的基因组数据怀疑已经外泄。”
我看着商池。
“是哪一部分?”我轻轻问道。
商池不语。
他当然不会回答我。我的问题已经超越了我的安全权限。
我只是下意识地问出那个问题,我想他也明白我想问的到底是什么。
我们正在进行的古生物进化研究,在某一个课题方向上,已经远远超越了共生协议中严格界定的范畴。
我们的研究,已经介入了一个极为敏感的领域。从那些庞杂繁复的数据里面,一旦清理出我们所关注的有效信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无异于发明了一种大规模杀伤性生物武器。
刚刚自战乱纷争中得到喘息之机的三块大陆上,上个世纪的混乱杀戮将如恶梦一般再次降临。
在梦魇最深处无边的暗夜中,妖冶诡艳的红月下,有夜莺啼血,生命如樱花凋零。
商池问道:“你没事吗?”
我屏息摇头,挥开眼前的幻影。
“不是我。”我轻抚心口,静待那种轻微的昏眩感过去,“我跟你一样被授权进入中心数据库。我没有必要非法侵入。”
“你的权限仅限于进入和查询。”商池淡淡道,“你无权复制信息。”
似乎有一张无形的大网,丝丝缕缕,无声无息,将我轻轻缠裹在里面。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时候我的脸色一定是苍白的。
“还有一个人。”我说,“他可以证明我没有撒谎。”
“卫溶。”我说,“我的指定医师。当天他负责我的急救。他可以证明。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奇怪的伤口。”
“我当时的伤口,现在还留着痕迹。”
商池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奇怪。
“卫溶。”他慢吞吞地说道,“他是一名资深的医者。我们无权请他介入这些世俗的事务。”
“他会愿意的。”想到那张千年不变冰封的容颜,我惶惑不安的心中,忽然温暖起来。
“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他会愿意来的。”
我微笑着,看着商池。
商池转向那幅几乎占满一面墙壁的残月图。
“这件事的确非常重要。”他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所以我们已经将他请来了。”
本来已经是黯淡的房间里,那一点灯光忽然被调到几乎熄灭。
那幅残月当空乌云密布的壁画另一侧,却渐渐明亮起来。
原来那里是一扇特殊质材的隔断,画的另一侧,是一间跟这边差不多大小的房间。
那种特殊的玻璃,在两侧光线明暗不一时,会产生单向反射的现象。
刚才我们在谈话时,那另一侧的房间内,会不会也有人在窥视?
我忍不住这样想到。
然后我看到那个房间的门被打开。
卫溶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