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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桥结两世 鹊桥说姻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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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不太清楚这里究竟是“小桥流水”福地内的那个困阵,还是那破碎乾坤里的某个碎片。这一切都太过匪夷所思,但他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破解之法,提起戒备,沿着原路往回走。
待再次回到熟悉的小路上时,他注意到了之前忽略过的白雾,心中惊疑。正在考虑如何出去,忽然察觉脚下的平地上无声无息地起了一座桥。
水初浅站在桥的那头。她不笑的时候,仿佛又恢复了那种痴痴傻傻的样子。
桥长不过十丈。但姐姐在阵外,弟弟在阵内。
水初平在桥上撒腿跑了两个时辰,才算是跑了下来。落地的刹那,脚下又变成了那种青青草地,那种飞瀑之声又传到她耳朵里。
水初平跟在水初浅身后走出了之前的困阵。他知道,他所谓的一剑破阵,其实是走进了真正的阵法深处,也就是那方乾坤。水初浅则把他从乾坤大阵中带了出来。其中差距,不言而喻。
他张张嘴,正要开口,便听水初浅说道:“十四天了。”
水初平估摸了一下时间差,暗暗点了点头。又想起那个荒废破碎的乾坤世界,心底染过一抹悲凉。他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失措,不知该如何处置,最终决定还是先把那个秘密埋藏心底。
这洞天之内不分昼夜,水初浅将他带到一凉亭上,让他坐下。不理会水初平如坐针毡的样子,自顾自说道:“把沧海剑拿来。”
水初平本以为她会先拷问自己的去向,听了这话后虽摸不着头脑,但他在这个姐姐面前一向发怂,乖乖地把陪伴自己多年的宝剑奉了上去。
沧海剑长三尺,望之如秋水,上雕龟龙夹采珠之相,触之有仙镝流音。沧海剑拿到金丹修士眼前也具有上好卖相,但若说能引起水初浅注意,倒是有些奇怪。
“这剑来自无门域。”
水初浅淡淡的一句话,让水初平深刻体会到吓得下巴都掉了是怎样的感觉。他有些弱弱地开口,“这是我开灵初成后,师父送的。”
水初浅轻轻弹了弹剑身,水初平莫名觉得头皮有些痒,下意识地挠了挠。
水初浅把剑放下,顶着面无表情的痴傻样子幽幽开口:“你本是水家命定的血脉亲儿,只是因果差错,在出生前夕被带到无门域,三年后方归。当时那人送你回来时,正是江水初平时,故而取名水初平,恰合水家初字辈的名字。父母觉得你和水家亲缘并未全断,征得九章真人同意,又将你收为养子。”
水初平暗自思索。他知道修为到了师父和水家父母的层次,十分讲究机缘。所以他有时候好奇自己亲生父母何在,但从未主动追问过。照水初浅这么说,自己这是不小心被动投错了胎,以至于亲爹妈变养父母。此外,他之前以为是师父把自己从水家父母手里抱回来的,如今看来,情况恰好相反。那个给他取名的人理应是先把自己交给了师父才对。
“那个把我抱走的人,可是和无门域有所牵扯吗?”他问道。
水初浅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无门域里的……东西,和我们很不一样。”
水初平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但是他们却非常需要和外域打交道,所以便有极少数目的‘东西’演化为和我们看起来一样的……人。我们称他们为‘无门域使’。”
域使其实并不少见。毕竟各域数目繁多,联系不一,有如阳山域和清水域这般直接相连的,也有需要渡过虚空才能彼此往来的。故而有的域便选出域使,倾一域之力,为域使打造种种外物,使他们自由往来,沟通其他各域。域使一般除修为扎实以外,还要能谋会算,舌灿莲花。不过像阳山域和清水域这样的大域,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自己的域使,因为没有人能够完全服众。
水初浅继续道:“我也不知当初那人具体什么身份,但他和无门域使关系十分深厚,进出无门域真真如入无门之境。但你和其他进出无门域的人一样,一出来就忘记里面是何模样。何况你年纪太小,更不记事。”
水初平忍不住问道:“可是我当时为什么会被带到无门域去呢?”
“不知道。当时混乱的很,直到你三岁时出现在大家面前,才知道你诞生了。”
水初平:……
“他把你交给九章真人时,你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一手抓着他的飞行法舟不肯撒手,几乎哭晕过去。他于是说道,‘宝儿乖,你好好修炼。每次进一个境界,我都会来看你的’。然后用沧海剑从你手里换回了飞行法舟。”水初浅不紧不慢说道。
水初平沉默了一会儿,尴尬地挠了挠头发。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他心里翻了个白眼,闷声道:“我没见过这号人。”
水初浅也叹道:“是啊,一去不回。”
水初平还从没见过水初浅用这种怀念的语气说某个人,但他没什么感觉,直愣愣问道:“这和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什么干系吗?”
水初浅轻轻拨弄手上的卦盘,认真道:“我直觉,他马上就要回来找你了。”
水初浅的直觉,并不是开玩笑。
“可是无门域……”
“无门域事有蹊跷。我直觉,找到他就能解开谜底。”
好吧,那就听女人的直觉吧。
“我怎么称呼那个人啊?”水初平又问道。
“好像是叫他坏蛋。我们一般喊他‘这位大人’。”
水初平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无言以对了。
水初浅取出一根长鞭,沾了点湖底的泥。泥点挥下,迎风便长,须臾功夫长为少年,眉眼已有英武之气,脸颊上还带着点婴儿肥,正是另一个活脱脱的水初平模样。
水初浅对那人吩咐道:“初平,你擅闯福地耽误了许多时日。江真人早就等你多时了,快去吧。初次下山,要多家小心。”那人点头称是,随即迫不及待地逃离了水初浅身边,音容举止莫不与水初平相似。
水初平:……
“你有你的机缘,自去便宜行事,去往何处,行何事,是否回来,我们都不干涉。”水初浅轻轻抚摸着他的头顶,如同慈母。
水初平在水初浅温柔的手掌下“受宠若惊”,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
随着水初浅一句“去吧”,他来不及思考这会不会太儿戏,胡乱找个方向就溜了出去。
与此同时,正在窥听水家姐弟隐秘聊天的男子忽然发现什么声音都没了,略有些遗憾,但随即又忍不住勾起了笑容,嘴里反复念叨:“江水初平,水初平……”
白玉城平日里就修士聚集,天元大会更是地、侣、法、财集中爆发的时候,更是人潮如织。城东有一地,名唤鹊桥天,飞舟攒集,红灯高挂,一派烟火人间,是修士们寻找良人的绝佳所在。只是前段日子刚发生水落羽的事,过去人影憧憧的鹊桥天如今显得有些寂寥。
一连走过地下几层的飞舟,都是门可罗雀。行至第七层时,才觉察出内有宴饮。只是船口有禁制,他无法在不惊动别人的情况下进入。
水初平略略估摸了一下。修士地位基本都是以修为划分。按照层数来看,这一层的修士很可能是金丹初期的修为。
巧的是,水落羽也是金丹初期的修为,正是在这第七层被白雾摄走的。
这些结成一片的飞舟乃是问海教的手笔,舟口设有禁制,无令牌不得入。刚才他简单打听了一下,知道如今第七层似乎是被人包下来了。以修行人的水磨工夫,没十天半月结束不了。他无法贸然闯阵,但好在里面的人对这个禁制也未必多熟悉,也许会有可乘之机。水初平在外面游荡了两圈,觉得可以采取一下游击策略,便在距离船口禁制不远的地方放了一张浮星盘,可以随时监测禁制变化。万一有人出来,他也可以及时发现。
他在守御之法上毫无建树,无论是上乘守御功法还是普通防御之术,都学得一塌糊涂。九章真人曾言,一啄一饮,有得有失,人无完人。水初平无奈,但万一对敌不力时总要有些保命的手段,因此他便苦练遁术和隐匿之术。如今遁术已经练成水遁之法。他如今施展这个水遁之法,要结合自己炼制的成对的水遁珠。一颗水遁珠只要在千里之内,他就可以凭借手中的另一颗水遁珠在一息之间转移到水遁珠所在。只是水遁珠炼制不易,施展水遁之法也极为耗费精力。日后若再下些功夫,倒也不必如此麻烦。如今他日常最习惯用的还是飞遁之法,全力之下的遁速,在开灵境鲜少有人能比,可与金丹境相较。
隐匿之术乃是简化了的神隐诀,因受限于修为,无法与真正的神隐诀媲美,但是挡住金丹期的神识不被发现还是可以的。
水初平布置完浮星盘后,便掐了个神隐决,暂时离开这里,继续前往别处寻找线索。
第八层的飞舟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但是飞着许多精巧的古怪玩意儿。
这些漂浮的古怪玩意儿大多都是法器下品,对一群金丹修士来说并不珍惜。但每个玩意儿上附着的主人气息都极为浓厚,说明都是主人从小佩戴或使用的东西。
鹊桥天说白了就是相亲宴,有炽热如火大咧咧前来相见的,也有含蓄矜持,只愿意出一个随身法器,让法器“代主相亲的”。
这些法器在空中互相触碰,能大致探出对方的宗族,功属,修为等,若是合意,便牢牢黏在一起,一起飞出飞舟;若是不合意,便互不理睬,仿佛未曾碰到。好在这些法器都随了主人的矜持性子,倒没有发生什么死缠烂打的难看局面。
水初平不由自主多看了一会儿,看到两个法器缠缠绵绵不知飞往何处去时,也若有所思。他看过的民间话本山写,民间这个年纪的男子都基本已经说亲了。可是在三清门,至少在九章真人看来,他这个年纪还是个小娃娃,也压根没有想起来帮他张罗一二。他暗暗观察过几个师姐师妹,但始终没有找到合意的,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九章真人一心求道,踽踽独行;水家养父母双宿双栖,结伴而行。二者道不同,但同样得证大道。故而水初平也不觉得有没有道侣会对求道之路有所影响,只是他也不知所求为何,在这种事上还是浑浑噩噩的。只是偶尔也有些少年心思,默默期冀天上掉下个合意的道侣。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察觉摆在七层的浮星盘有所动静,心中一喜,掐着神隐诀飘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