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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清浊不分乾坤碎,龛内不知龛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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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说水初平是无门域的人?她不是你弟弟吗?”秦杨脸庞较大,燕颔虎须,说这话的时候,那撮漂亮的小胡子都在抖动。
水清浅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样子,“初平是抱养的孩子,刚出生就因故流落到了无门域,三岁而回。”
秦杨听出这话里还有很多不尽翔实的地方,但必然涉及水家私事,许还与三清门有关,不好多问,转头看向江城子,“江兄,你对此事可有所闻?”
江城子抱着剑摇摇头,“我来之前,一直以为这无门域不过是有人装神弄鬼罢了。”
秦杨暗自苦笑,“装神弄鬼却是有,但弄假成真也是意外之喜。罢罢罢,不说它了。倒不知二位道友以为如何安排水初平小道友为好呢?”
“大好诱饵,自当人尽其才。”水初浅声音温柔,说话慢条斯理,但说出口的话往往不容拒绝。
江城子点点头表示默认。
秦杨雷劈了一般怔在原地,心里闪过种种大族姐弟争宠夺产和门宗内互下黑手的阴暗场景,但见二位当事人都是老神在在的样子,也挤出一丝笑容,“那就依二位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何人去劝说他接受这个任务?”
江城子很干脆地摇摇头。
水初浅却道:“我们姐弟二人许久未曾单独见见了。此事交与在下即可。”
秦杨暗暗松了一口气,“那便辛苦水姑娘了。初平道友冒险诱敌,我等当尽全力助他。若有我们能帮上忙的地方,但说无妨。”
水初平发现自己的神识在这里完全没法用,只好沿着小道前行。没多久便见一大片竹林,半围着一潭热气氤氲的水池,似乎是温泉。再定睛一看,透过热气隐约可见对面的池边坐着几个人。
水初平觉得这么近的距离也没必要隐瞒什么,朗声道:“在下三清门弟子九原,误入贵宝地,还望道友赎罪。”喊了两遍,那边却没有半点动静。
水初平直觉不对劲,提着沧海剑绕到了那些人的背后。只见那些人都身着单薄的白衣,若非长发如墨,只怕就要融进浓郁的白雾里。此刻他距离那些人不过几步远,但似乎没人发现。
这里共有四人。两人围在一起看铺在膝盖上的一张画,画中伸出一个小小的幼兽脑袋来。看那幼兽眼睛还未睁,似乎正在破壳出生。一人正在喝酒,酒杯半满,酒瓶半倾。
还有一人坐得稍远些,正在盘着腿静修,如同睡着了一般安详。水初平看清这人的面容后却是一惊。他们队伍里人手一份玉简,上面记载了所有被“雾摄”致死的人,其中有一个流火宗的弟子,练功走火入魔以至于发了疯,横冲直撞时被白雾摄走,不久本命令牌碎裂,流火宗宣布了他的死讯。
那人的样貌和眼前之人何其相似!
惊疑中,他才突然察觉,不知何时,周围全部变成白茫茫的一片,竹林消失了,潭水里也没有什么水,只有更加浓郁的雾气,四周群山连绵,脚下却没了刚才踩着的土地,变得虚浮起来。
他环视四周,倒吸了一口冷气。
世间有清浊二气,清在上,浊在下,天在上,地在下,始成一地乾坤秩序。然而此间天地却一片混乱。他现在所居的地方,头上是上粗下细的重重山峦,脚下是翻滚不休的层层云海。再往前行,有山川空悬,河流倒挂,亦有正常的天朗气清,云蒸霞蔚。
清浊不分,阴阳失调,乾坤破碎!
一阵透心的冰凉从脚底蔓延上来。抬首望去,那潭边四人静静地悬在他的头顶。虽然不知道“小桥流水”福地为什么会通到这里,但看样子不是能原路返回的。
确定现在的境况后,他反而冷静下来,而且感觉这种天地颠倒的窒息感在慢慢减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适应了此处的缘故。
在这里灵力消耗极大,又无法补充灵气。水初平不得不停止飞行,踏踏实实地在“地上”走,零零散散也遇到一些“人”。
在一个掉落的山头上,有十数个青袍人正围着一头薄如纸片的怪物,姿态各异,似乎正在施展攻击,但手中并没有什么法器相关的东西。一片云海中,一个鹤发老翁骑着一只六翼彩鸟,笑呵呵地不知往哪里去。彩鸟如所有的人一般,栩栩如生,但触之冰冷。
水初平越走越觉得古怪。眼前所见让他想起一个小时候偷偷看过的民间话本。说是有一个称为铜骅国的小国,一日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天降神怒,皇室所有生灵瞬间静止,公主陷入沉睡。斗转星移,直到百年以后,另一国的皇子赶来,吻醒公主,也救醒了其他静止百年的人。这个话本据说来自大雪峰以西的极西域,传到清水域后,经过重重改编,还增加了不少皇室斗争的精彩内容,让水初平一度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那个话本里不过使一国皇室冻结百年而已。这种将一个大世界乾坤尽毁的手段,有几人能做到?
除了空间破碎外,这里似乎也蒙蔽了他对时间的感知。水初平只得且行且看。连续经过几波人身边后,发现有不少人都是朝着一个方向过去的,而且神色有些匆忙。这乾坤之广,他可能飞一辈子也飞不完,索性沿着他们的方向跑,也不知跑了多久,渐渐地完全感觉不到光阴流动,终于来到一个万人聚集的空地上。
奇异的是,这个占地千倾的空地,居然没有任何乾坤移位的事情发生,天地玄黄各就其位,只是人依旧是如雕塑一般沉寂。空地上有一个绝大的洞口,里面冒出一个黑黢黢的藤条状物体。洞口外第一层围着数百人,虽姿态不一,但井然有序。看他们的位置排列,可能是在布置什么大阵。
再往外是要混乱许多。仔细看过后,主要应该可以分两拨人,一拨人紧紧围着那些阵法师,似乎是在保护他们。另一拨人则看起来像是在进攻,和护卫者战成一团,脚下尸横遍野。
另外还有几小股势力,似乎是想浑水摸鱼,但机关算尽太聪明,最终都敌不过这毁灭乾坤的力量。
这里的法宝和法力波动都消失了,但他破天荒地在这里感受到某种生动的、鲜活的、属于活物的气息。凝神细观,水初平最终把目光盯在了匍匐在洞口的黑黢黢物体上。
洞口有百丈方圆,一眼望下去深不见底。那黑黢黢物体粗若百年树干,呈须状,似乎是从洞底伸出来的。水初平用沧海剑轻轻一划,直接刮下来一层黑色。水初平挑挑眉,确定这里没有什么威胁后,干脆把剑当成刮刀,把那许庄物体上覆盖的层层黑色物质慢慢地剥下来。说来奇怪,他做这事儿时十分得心应手,速度越来越快,终于把洞口以上部分的黑色物质全部刮下,露出其本来面目。
这须有婴儿手臂粗细,完全透明,灿若琉璃,光华流转,摸上去柔软坚韧。水初平爱不释手,将其末端缠在手腕上,想将它从洞口下完整地取出来。手上用力,却毫无反应。他并不气馁,将灵力凝结成丝,探入底下,发现须状物体似乎在底下什么地方生了根。那洞口恍若一片虚无,水初平没有把握之前不打算直接下去,试探着调动浑身真元,抓着须状物体狠狠一拽!
白玉城的一家店铺二楼内,四四方方的石桌前,一个短袖窄裤的男子意态悠闲,手里拿着一只朱笔,笔下龙飞凤舞,在空白的玉板上留下一道道流动的线条。突然间,男子痛嚎一声,还来不及搞清楚怎么回事,又觉身后一直供奉的一座石龛破天荒颤动起来。男子心下吃惊,脸上隐隐有兴奋之色,把脸凑到石龛上方,想要看个究竟。
水初平把那须状物体拔出来后,一阵地动山摇,但很快过去。他刚刚放下戒心,忽觉头顶上出现巨大的影子。他抬头看去,只见那影子如在天外,但目光似乎能穿透苍穹,看到他身上来。
男子隐约看见石龛中似乎多了一个小黑点,极不显眼。他皱皱眉头,一翻手取出一根寒光闪闪的针状法宝类,照着那个小黑点所在的地方刺了下去!
水初平眼见天降巨大银柱,但降到半空忽然扭曲了一下,碎裂成片,水初平防御水平不足,使用飞遁之术快速离开碎屑细雨的包围下。
男子看着只剩半截的银针,面容似乎有些绷不住,又使了个引水诀。
满天突降大水,滂沱一片,周遭景物全被水汽模糊。但水初平正是水属性啊,应对更是方便,迎面而上,身形一晃,整个人如蛟龙入水,漫天大雨反而成了他尽情发挥的海洋!沧海剑剑气大增,伴随着阵阵龙啸在雨幕中劈开一条长路,冲向疑似在天际外的黑影,但在触到黑影之前便仿佛被什么东西遮挡了一下,停滞不前。
水初平手握一枚莹莹碧玉,这碧玉天生地长,蕴含丰富的灵气,一枚可抵百块灵石。随着己身法力的迅速增加,碧玉渐渐暗淡下来。与此同时,陷入僵持的剑势重新凝实起来,缓慢而坚定地刺向天际。
男子本来不以为意,但见那剑尖居然真的有冲破石龛外五层屏障的态势,脸色凝重起来,喃喃自语,“这人出现得巧,莫非勘破这石龛的机缘在此人身上?”
他略作思索便拿定主意,从头顶百会穴正中心揪下一根头发,对着石龛轻轻一吹。那发丝在大雨的掩映下毫不起眼,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就这样静默无声地落在了水初平的头上,和他的一头黑发完全混在一起。
那男子感觉一切顺利,又装模作样施了几个法术,都被水初平一一化解。水初平还跃跃欲试的时候,发现天上不再往下降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周围重新清晰起来。
有潭有路有竹林,只是不见那或笑或静的四人。若非须状宝物还在手腕上,刚才种种真如一场大梦。
他开始寻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