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般若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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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莲破碎，化为细沙，于指缝间簌簌落下。
风暴消失了，那不断切割大地的巨大雪片和上升的山峦逐渐停止了运动，那奔腾的血河如结痂的伤疤凝固于大地之上……一切都静止了，声音也随之消失了，只有雪还在下……
那漫天大雪，如同从百名取掌心落下的，飘散的细沙。
大雪模糊了视线，他们隐约觉得她的身影，像极了雪原上那些来自远古的残剑。她静静地屹立与雪中，与它们一同化为了岁月中的墓碑……
谁也无法靠近她，谁也无法穿透大雪看清她的表情。
但就算看不见，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在这片到处是血与雪的心相世界之中，她的心思，已瞒不了任何人。也只有在这里，她骗不了任何人。
那是沉重的……已经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悲伤。甚至悲伤到连久积的愤怒，都消失了。
般若理解她的感受，他永远都理解她。那是面对宿命的无力感，那是面对无能的自己的绝望感。
老实说，般若也不知道之后应该怎么做。面对不公，抗争是唯一的办法，这谁都懂。
可是，宿命这种无形之物，要怎么对抗呢？
他曾经失败过，他在漫长的岁月中，更是见证过无数人的失败。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可以战胜命运，但所有人最终都必会屈服于命运。因为命运，原本就是不可战胜的之物。
——但她是无爱者。
这是般若认定的唯一的筹码。
无爱者是特别的，与所有人、所有物种都不同！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抗衡“命运”这种无形之物，那就是她！
……但再强大的存在，也有弱点。
般若不了解其他无爱者，却已非常了解百名取。
百名取内心深处并不渴望暴力。她确实不懂爱，但她一直努力回应别人给予她的爱与信任。这一点并非是百家的控制和洗脑，是她自愿想要这么做。
她唯一的弱点，就是以百名鸿为代表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守护她的人们。
看到那些记忆，般若才明白百名取的优柔寡断从而来。他才明白，她这些年为什么要受人摆布，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她知道谁是真正对她好的人，她心甘情愿受百名鸿的控制。因为她不在意其他人，却很在乎他们。
但正因为在乎，才更加无法原谅，才更加怨恨。
那么接下来，她会怎么做？
*
怎么做？
百名取自己也不知道了。
她很迷茫，也很难过。
她在这些记忆中看到了很多人。
熟悉的，陌生的。知道了很多从前不知道，也永远不可能有人告诉她的事情。
她本以为自己的仇恨，有着明确的指向，那就是家主。
俞独苏不能算。她只能带给她肉身的痛苦，并且会随着实力的提升逐渐消失。其他人也是，他们蹦跶那么欢，百名取从来没理睬过，因为她压根不在乎。
只有看不见的伤口，才最痛。
家主因为她是无爱者，对她进行长达二十年的洗脑、控制、精神打压、自由限制、人格摧残，这才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
为了抗衡这种打压，她必须扭曲自己才能够生存。
从前，她仔细将愤怒和委屈埋藏于心底，只为了有一天能够证明自己，她与其他无爱者不一样。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家中越发没有她的立足之处，因为家主不断地引导其他人挤压她的生存空间，不给她留一点喘息余地。也就在那时，她心中的愤怒和委屈逐渐变成怨恨和不甘。
而到了最后，家主居然以邪神设下死局来取她的性命！得知真相，她积攒的情绪也瞬间爆发。
因为她觉得自己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她的努力、挣扎……家主根本看不到，他不关心！他认定无爱者是灾祸，他便要她为苍生流干最后一滴血！但凡有一点私心，就是对他、对家族、对苍生的背叛！
可是她也是人啊。
受伤时，她会觉得痛；被人针对，她会觉得委屈；亲近之人的背叛，她会愤怒；发现一切都无法改变时，她会憎恨……普通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却是她生活的常态。
折让她怎么可能不恨？她的心，又怎么能不扭曲？
三年前，她暂停了魔化进程。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稳定，时怒时悲。她天生心眼就比别人多长了两个，尤其是在干坏事的时候。
她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再次魔化，而到了那时，一切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她非常了解自己，她的恨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可她不想伤害其他人。
她想要两全，但这太理想了，现实不由得她抱着如此天真的想法。
于是她做出了符合“无爱者”身份的选择：复仇。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复仇。
她不想伤害无辜的人，但这些无辜的人都被某些人当做筹码，成为了伤害她的理由，这成为了她的心魔。她被心魔折磨得痛苦不堪，她在鉴心川中设置“无罪试炼”，只为了解脱。
如果战胜心魔，她从此就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复仇。复仇就代表她会与全世界为敌。如果无法战胜心魔，那就代表她无法放下良知，那时心魔就会杀死她本人，心魔出世复仇。
作出这种疯狂的决定，是一种悲哀。因为无论是哪个结果，都是她对自我的抹杀。
这其中有百家家主的原因，也有她自身的原因。但无论如何，她都是在多方刺激之下才孕育了这个扭曲而疯狂的复仇计划。
她的恨，需要宣泄。
本来，确实该这样的。她已经彻底和俞独苏百名鸿撕破脸，摆明了不给自己留后路。
百名取从来没有原谅别人的习惯，正如兰姐所说，谁也没有资格求得她的原谅。她的心中充满愤怒，而愤怒又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它会让一个善良的人在一瞬间变成魔鬼。所以“暴怒”才会成为七宗罪之一。这也是当初那个封神钉里的小丑和现在的般若，都以“暴怒”定她罪的原因。
但般若回来了，带着所有人的记忆，打断了她的情绪，也打断了她的计划。
她看完这些记忆，忽然意识到，这一切恩怨因果拐了一个巨大的弯，又回到了原点——那就是她身为无爱者这件事。
她因为无爱者的宿命遭遇不公的对待，而导致她心怀怨恨，遵循无爱者的宿命化为魔王出世，简直就是俄狄浦斯悲剧①的现代版。
在这所有的恩怨因果中，有个人贯穿始终——家主。
没错，又是他！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但仔细回想起来，百名取发现自己居然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其实她早该见过他，如当初百名兰所说，在襁褓之时她就该见过他了。但她第一次对家主有印象，是在翰长老的小灶课上。
那时他站在窗户外，像学校里的班主任那样冷不丁冒了出来，满脸严肃地站在那儿盯着他们。她虽没见过，却能通过长老的反应猜到他的身份。她便又是紧张，又是装作没有发现，用平静掩饰惊慌听长老讲课。
百名取从未仔细地去梳理家主的行为逻辑，因为恨意遮蔽了她的双眼，而现实也确实只需要她去仇恨他。因为只要保持敌对，保持自己的立场，她就能够为自己争夺片刻的喘息余地。
但要了解一个人，仇视是远远不够的。
而现在，百名鸿的记忆能让她以另一个视角重新审视家主，让她得以保持客观，重新梳理她与家主这二十一年恩怨背后的逻辑。
两份记忆现在都在她的脑海中，百名取发现，其实在最开始，家主对她和对其他孩子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对待她的功课格外上心。那种关注度，甚至超过了对自己孩子。
而在百名鸿的记忆中，他小时候也困惑了很久。直到有一次，他听到翰长老报怨家主给妹妹的任务太重，说小孩子不能应付，要求他减负。
他本以为父亲会大发雷霆并严厉拒绝，他都想好怎么劝父亲消气了，结果父亲只是沉默了一阵，最后无奈叹道：“我恨不得……把天底下一切好的东西，都灌给她。”
那时百名鸿才知道，父亲对她的苛责，是因为对她给予了太多希望。
但是随着她长大，家主逐渐疏远了她。
从前他会一一过问她的功课，做的不好就处罚她。虽然过分严厉，但总体还算正常。
但某一天过后，他忽然变得不想见她。他看着她的眼神在那天过后，总是透露着微妙的冷意，并且逐步采取精神PUA的方式控制她。
梳理到这里，百名取想起了一件事。其实那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如果真的有一件事是促成家主态度转变的契机，那就一定是它。而百名鸿的记忆，也进一步验证了她的想法。
那次也是一次家族派下的任务，同样是一次家主给她的试炼，同样是面对不可战胜的敌人……而她同样，采取了用自己作为诱饵，不顾一切的杀死敌人的方法。
不过那时她还太弱小，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赢得胜利。无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她都认为那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到底年龄增长了，从前她没有发现，或者是不能理解的细节，现在终于能想通了。
作者有话说
第150章 般若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