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审神者是吉祥物》雨声入南柯

149、般若篇

　　百名鸿要比百名取先认识对方。

　　在他们还很小，还没有见过面的时候，百名鸿就已经先一步知道了她的存在。那时，父亲对他说：“以后你就是大孩子了，要照顾妹妹。”

　　“妹妹”对于刚过五岁生日小百名鸿来说，是个新奇生物。于是在知道自己有个妹妹那天开始，他就天天盼着她来。

　　那一天终于到了，小百名鸿终于见到了小百名取。

　　那时候的百名取，像个软糯糯的小白兔，团在厚厚的毛绒外套里，他只能从围巾和帽子的间隙里看到她黑亮的眼睛。看到百名鸿的一瞬间，她微微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试探叫了一声，“……哥哥？”

　　一声“哥哥”，让百名鸿这辈子都认定自己是她哥。

　　妹妹身体柔弱，但长辈们却会给她安排比别人更重的任务，虽然妹妹聪明，但体力的局限总是让她力不从心。为了让她少挨点骂，小百名鸿经常偷偷摸摸地帮忙。

　　可是很快，他发现妹妹进步飞速，很快就出现了他无法解答的问题。

　　为了保持自己的哥哥威严，他开始比从前更努力地学习。只要他比妹妹更努力，他就可以一直帮她。

　　每次只要小百名取用那充满信赖的眼神看着他，他就觉得自己充满了力量。那时候的他以为，他们的一辈子就会像这么简单，他可以一直为妹妹遮风挡雨。

　　但是百名取是无爱者，没有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

　　小小的百名鸿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他们中间有巨大的鸿沟，虽然那时候他还无法准确地描述出来，但他已经敏锐地察觉了它的存在。

　　直到许多年后，百名鸿才想明白：这是无爱者和普通人之间天然的鸿沟。他们其实永远无法互相理解，因为无爱者和人类本质上是两种不同的生物……因此，这种鸿沟，不是任何人随随便便就可以跨过去的。

　　但当时的他不懂。他难过地跑过去问父亲：“要怎么做，才能让妹妹变得和我们一样呢？”

　　在百名鸿心里无所不能的父亲，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他说：“没有人能做到……没有人，可以改变异类。”

　　这个高大的男人屈膝半跪下来与小百名鸿平视，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如果……你不想受到伤害，就离开她吧。”

　　小百名鸿摇头：“不！她是我的妹妹！”

　　父亲：“如果她注定背叛你呢？”

　　小百名鸿：“她是妹妹，怎么会背叛我呢？父亲，我不懂你的意思。”

　　父亲：“总有一日，她会背叛我们。无论她的意志如何，这一天总会到来，因为她命定如此。她是一场劫难……除非你能改变命运，改变她的结局。”

　　作为从认识字就开始修行的百家少主，小百名鸿对“命运”这个概念并不陌生。但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两个字中感受到沉重。他的心都纠了起来，难受地问：“……命运？”

　　“是的，命运。只有改变命运，她才能一直是你的妹妹。”

　　“……？”小百名鸿紧张地问：“她会变成其他人吗？”

　　父亲：“总有一天会的。”

　　小百名鸿：“我不要这样！变成其他人，妹妹就不是妹妹了！父亲，我要改变命运！再难我也要去做！”

　　父亲：“……”

　　男人用一种莫名悲伤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什么都没说，因为他本来就不该对百名鸿说这么多。可即便一再克制，他的心声也已经从眼神中泄露了出来。

　　小百名鸿默默抱了抱父亲，用小手拍打他的脊背。“父亲，不要难过。您做不到的事情，就让我去做吧。”

　　脱离百名取的视角，百家家主其实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苍生面前，他是正道的中流砥柱；家族面前，他是威严可靠的一家之主；家人面前，他是别扭却温柔的父亲。

　　但就算是太阳也有黑子，没有人可以完美无缺。他此生唯一无法面对的，只有百名取。他无法抛下苍生，去保护这个小女孩。即使她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因为苍生的生命也只有一个。所有生命，也只有一次活着的机会。

　　于是，百家家主的想法随着百名取的长大不断改变，在针对她的路上一路狂奔。从前他觉得可耻的事情，也一件件加诸在她身上。

　　没有一个无爱者可以逃离宿命。而百家家主，也最终沦为了命运的棋子……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想过，他多年前的那番话，在小百名鸿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

　　——改变她的命运。

　　即使没有同伴，即使那是几乎没有希望的目标，百名鸿的心中依然怀着那微缈的希望。因为只有拼尽全力，才有资格论结局成败。

　　他绝不服输……！

　　***

　　“真的吗？阿取真的说了今年会回来比赛？”百名兰抓住弟弟的胳膊，忍不住再三确认：“真的吗？你不是在骗我吧？”

　　百名鸿无奈地点头：“是真的。她亲口说的。”

　　“太好了！”百名兰高兴地跳起来，她在山洞里来来回回地走，嘴里乱七八糟念叨着百名取以前的小喜好小习惯之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说着说着她啊“啊”了一声，紧张地用手摸自己的脸，“我会不会太苍白了？是不是没以前好看了？阿取不会觉得我变丑了不喜欢我了吧？”

　　百名鸿无语：“她不是这种人。如果介意，就从禁闭室出来晒太阳。关了自己两年，你该出来了吧？”

　　“……”她的手垂了下去，落寞地说：“阿取还没有回来见我，她还没有原谅我……她什么时候原谅我了，我就什么时候出来。”

　　百名鸿：“那好，你在禁闭室接她。”

　　百名兰又拧起眉：“……不行，我不能让她知道。她是个好孩子，我不想强迫她原谅我……”

　　百名鸿翻了个优雅的白眼：“……真麻烦。”他扭头就走，让百名兰自己一个人慢慢纠结。

　　面对自己亲姐，这家伙完全没有面对百名取时候的耐心。可以说非常偏心。

　　但这个心也不是平白无故偏的，两人在百家的差别待遇，有时候让他都寒心。别人心疼关了两年禁闭的百名兰，但他只心疼把苦果往肚子里咽，还要假装无事发生的妹妹。

　　比武那日到了，百名兰终于决定出来接她，她打扮得漂漂亮亮一扫之前的颓靡模样到老地方等她。从天亮……等到天黑……

　　她的表情也从紧张和期待，到失望和落寞。

　　月辉洒向大地时，她看到踏月而来的百名鸿，苦笑着说：“看来，不是所有错误都可以被原谅。”

　　百名鸿：“她没来。”

　　百名兰：“她不想见到我们。”

　　百名鸿：“她没有理由原谅我们。”

　　百名兰看向山下那浸在月辉中的花海，再次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百名取时，她绝望的眼神。

　　她眼中含泪，缓缓转身离开：“是啊……谁都没有资格……要求她原谅。”

　　***

　　在百名取18岁成年后，一直暗中保护她的全叔光荣退休了。

　　但他并没有获得什么美好的退休生活，他被父亲扔到了荒漠里种树，身边还随时跟着“工友”。说是工友，其实就是监管者和被监管者的关系。

　　他由于长时间跟随百名取，还为她杠过家主，成了重点监管对象。但他一直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并没有对这个安排抱怨过，甚至还挺乐在其中。

　　百名鸿去见他的时候，他还眉开眼笑地问：“阿取小姐还好吗”

　　百名鸿：“……”

　　他看到这样便知道了答案。

　　他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说：“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年纪大了，听不懂你们的大道理，但老头子必须提醒你们——”
　　“这世上种种，都逃不过因果。你们仇视她，总有一天，她也会仇视你们。”

　　说完他扛起锄头，摇着头哼歌走向荒地。他花白的头发在烈日下显得那么刺目，百名鸿沉默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前面，他的“工友”还在等着他。

　　工友不知道百名鸿的身份，但这不妨碍他们从他的样貌气度判断这人来历不凡。其中一个惴惴不安地提醒全叔：“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不会有什么事吧？”

　　全叔笑着揽住他的肩膀：“走吧，走吧，要来的总会来，注定的逃不掉。这就是因果。”

　　***

　　王铭刚通过百家的考试，就因为打架斗殴被翰长老揪出来警告。

　　百名鸿记得他，百名取不久前帮过一对母子。

　　王铭的母亲舒芷原本是个修道者，却被狗生父废了修为，下嫁给一个渣男。其子王铭完美避开渣爹的所有缺点，继承了母亲的优点，包括修仙资质。

　　因仰慕帮助他们母子脱离苦海的百名取，参加了百家的招生考试。因为这是百名取迄今为止帮助过的人里面，唯一一个追随她而来的人，所以百名鸿多留意了他几眼。

　　但他并没有把这小子放在心上。因为他觉得这小子虽然特别，但以他的资质很难通过考试。

　　没想到舒芷从前资质平平，功课却很好。更难得的是这些年的摧残之下，她居然还没有忘记从前学过的那些知识。

　　为了让儿子考进百家，两人头悬梁锥刺股恶补了一个月，以高考最后一个月的精神疯狂给儿子填鸭教育。

　　而王铭也很争气，他不但顺利通过比试，还因为个人经历，在各种实战面试中展现出远超过他这个年龄的智慧与成熟。

　　——是个省心的孩子。

　　直到他打架斗殴被长老拎出来批评结果因为顶嘴被关禁闭罚抄经书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

　　当事人拒不认错。

　　百名鸿头一次遇到这么倔的孩子，脾气又倔头又铁，翰长老在他耳边骂这个小崽子骂了整整两天。最终，百名鸿受不了他唠叨，无奈地答应当中间人，给这小崽子传话。

　　禁闭室，王铭气呼呼地低头抄经书，一边抄一边大声说：“我没错！错的是长老！让他给我道歉！”

　　……好家伙。

　　百名鸿：“你年龄不大，脾气倒不小。”

　　王铭：“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是翰长老不分青红皂白地骂我，他放过那些挑事的人，只针对我一个！我为什么不能生气？”

　　百名鸿：“那你为什么打架？”

　　王铭停笔。他惊讶地问：“长老没告诉你吗？”然后他了然点头：“他一定是不敢告诉你。你是阿取姐的哥哥，如果你知道了也一定很生气。”

　　他一脸笃定，一副找到组织的模样，让百名鸿一时间有哭笑不得的感觉。

　　王铭：“我打他们，因为他们说阿取姐坏话。他们有的都没见过她，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背后煽风点火乱说话！我生气，就把他们打了一顿。”

　　百名鸿点头：“原来如此，打得好。”

　　王铭：“对吧对吧！”

　　听墙角的翰长老当场掰断了戒尺。

　　百名鸿讪讪：“咳……不过，有些事你不懂，翰长老说得没错……”

　　王铭一听这个开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不高兴地打断他，“你们都当我小，都以为我不懂。其实我懂，阿取姐在这里日子不好过。有人打压她，有人嫉妒她，还有更多人想看她的笑话。我都懂，因为我曾经见过这种人是如何对待我妈妈的。”

　　说话时，小孩一直用失望的眼神谴责他。

　　“翰长老要我与阿取姐撇清关系，这样我的日子就会好过。你也是来帮他劝我的，对吧？”

　　“可这么做是对的吗？”王铭稚嫩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背后诽谤她的人不需要承受任何代价，我却要在这里受罚。来这儿之前，我和妈妈以为百家都是阿取姐那样的好人。……我们错了，原来到哪儿都一样。我不想沉默，我不要成为和你们一样的人。”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我不懂的，那就是你们制定‘对错’的标准。”

　　“我不会认错，我没有错！您回吧！”他板着小脸回到伏案前继续抄经文，笔锋在白纸上划过，他稚嫩却坚定的声音与书写声同时响起：“如果您见到阿取姐，就帮我带一句话……这也是妈妈托我带的话——你的恩情，我们永世不忘！”

　　……

　　***

　　回忆，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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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结束了！！
我们般若篇终于可以进入尾声了欧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