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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第43章 范蠡使楚(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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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臣散去,范蠡回头看到刚被士兵押送而来的勾践,于是,两人在卫兵的押送下,又回到了简陋的住处。
合仪听到脚步声,飞奔了出来,又几乎是喜极而泣。在这样的地方,丈夫的每一次离开,都几乎可以成为永别,而丈夫的每一次回来,就像是上天的恩赐一般。
看到范蠡的身影,合仪更是心喜。
“范大夫,你回来了。”
范蠡点了点头,“夫人,我们进去再说。”
合仪看了看他们身后的卫兵,会意地点了点头,握着勾践的手,将两人让进了茅屋中。
勾践坐在榻边,久久没有说话。
想起先前他在殿外,听伍子胥以此为借口进谏夫差处死他的情景,说实话,现在也有后怕。
“范蠡,你知道这些日子,伍子胥他……”
勾践刚开了个头,范蠡就接道,“大王,我在殿外等候召见的时候,都听到了。”
“大王,都是范蠡的错,回来的太迟,让大王受惊了。”
合仪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只言片语,数月的屈辱生活已经让她变得异常敏感,足以了解到方才在吴王宫中,丈夫主仆二人又经历了怎样的险恶。
合仪的泪水轻轻盈满了眼眶。
她嗫嚅道,“范大夫,这些天我们……如果没有了你……”
勾践打断妻子的话,摇头道,“不,范蠡,我知道你是不会扔下我不管的,我知道你是一定会回来的。”
瞧着昔日的王者,如今却有如惊弓之鸟,想到夫差险些下令处死勾践,想到曾经勾践对自己的知遇之恩,想到过去的岁月,和无法掌握的未来,范蠡坚定地握着勾践的手,道,“是的,大王,你永远是我的大王,我不会离开你。”
想是也感受到此时如此沉重的气氛,勾践道,“不说这些了,范蠡,此去可有什么收获?”
合仪听后,起身到门外张望了一下,合上了门。
借着屋内不算充裕的光线,范蠡用脚将地上的土抹平,从旁折了一草秆,几笔间勾勒出列国形势,道,“大王,如今吴国正如日中天,南面战胜了我越国,大大扩充了吴国的实力。西面,其与楚国的仇恨根深蒂固不可化解,而楚国与其稳定持久的对峙,正是对我们最有力的局面,让我们得以喘息的空间,同时又大大牵制了吴国的扩张。吴楚一战是必然,但是最好可以发生在对我们最有利的时候。”
勾践会意地蹲下,接着范蠡的分析,用手指点了点吴国北面的齐国道,“可齐国与楚国一样,也是大国,与吴国又是姻亲关系。吴齐的同盟,对我们是一个大大的难题。”
范蠡深思良久,“大王,事在人为,齐王暴躁,吴王骄纵,如今吴国的崛起必然打破以前两国间的平衡,我看他们之间的矛盾迟早要爆发,只要肯谋划,我们总有机会。”
勾践点了点头,主仆二人将眼光都落在了吴国西北方向那一众小国,那些小国以蔡郑宋陈为首,在吴败越之后,不堪吴国淫威,纷纷背弃霸主晋国,及齐楚等其他大国的庇护,投靠了吴国。
作为当世最杰出的政治英杰,勾践与范蠡都知道,哪怕再小的一个国家引发的变数,只要善加利用,都可能在最后影响到大局。
这,本就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代。
耐心等待,伺机谋划,他们才有希望。
勾践握紧了拳头,充满希望地低声道,“夫差答应三年不杀我们,对我们的警惕已经开始放松了。”
此时,门外突然响起吴国卫士的声音,“范蠡,大王召你觐见!”
勾践三人一惊,范蠡迅速起身,一脚抹平了地上的列国图,合仪转身便去打开了门,迎上了吴国卫兵。
“侍卫大哥,范蠡风尘仆仆地回来,要简单整理一番才好随你们觐见吴王。”
“快点快点!”
听着合仪在外应付吴国士兵,范蠡转身欲走,勾践却拉住他轻声道,“范蠡,当初我不听你的劝告,肆意兴兵伐吴,铸成大错,如今落得这步田地,罪有应得。”
范蠡道,“大王,你不要这么说。”
勾践阻止他道,“范蠡,放手去做。我对你完全地信任。我勾践的命此刻起交在你的手上。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天真要亡我,让我向越国子民赎罪,我勾践坦然赴死。”
范蠡随着侍卫一路来到吴王宫,但却是一处鸟语花香的庭院,没有一个人。
本以为又是什么凶险等着自己,谁料到却是这付光景?但,谁又知道这其中没有凶险呢?
久立了一会儿,突然听到一声咳嗽,范蠡惊地一回头,才发现一旁的帘子后面,有人。
不,是夫差。
“大王,您要的药膏,拿来了。”此时,门口站了一个侍从,见夫差示意他进来,便趋步上前放下药膏,退了出去。
“你肩上的伤怎么样了?”夫差此时又坐回榻上问道。
范蠡答道,“并无大碍。”
夫差道,“撒谎,我看你今天跪在殿上,明明一付摇摇欲坠的样子。”
“范蠡,你耽搁这些时日,绝对不是因为你身上的伤。若是一路休养返吴,怎么会这么疲惫不堪?”
范蠡垂着头,夫差一句句的问话,将他击打地越来越清醒,看来,此次夫差召他进宫真实的意图,就要展现出来了。
“吴王,……”范蠡刚想解释,却被夫差打断。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因为那一定是谎话,”夫差道,“我也不问你究竟耽搁那些时日做了什么。”
范蠡一怔。
“我究竟伤你有多重,我心里有数,上次你出城,我给你的御医,你不要,我命沮鞑送给你的药,你定然没有好好使用。否则,不会是今天这种情况。”
夫差的一番话,恩威并重。
范蠡心中一阵阵心惊,和夫差相处的他,早已习惯了随时准备斗智,随时准备承受夫差的怒火。
“把衣服脱了。”夫差道。
“嗯?”范蠡一愣。
夫差手里拿着药瓶,理所应当道,“把衣服脱了,寡人看看你的伤。”
范蠡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拒绝道,“不必了,大王,怎敢劳烦大王。”
夫差俨然生气道,“没有人能违抗寡人的命令。”
范蠡抬头看了看殿内的侍女,更加觉得不自在。
“范蠡多谢大王关心,范蠡……”范蠡道。
夫差像一下子戳破了范蠡的心思般,笑道,“你该不会是害羞吧?”
说罢,夫差扬了扬手,“你们都下去吧。”
“不,”范蠡还没说完,只见殿内侍卫婢女全都纷纷退了下去,整座殿内只剩夫差和范蠡二人,但这非但没有减轻他的不自然感,反而令他觉得气氛更加古怪。
在夫差的注视下,范蠡挣扎了一会儿,才泄气般放弃了抵抗。
他想,真的没有必要因为这样的小事忤逆夫差,比起他与勾践所经历的那些,这到底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范蠡跪在那里轻轻解开衣带。
“你跪那么远,寡人怎么能看清,”夫差道,“不必拘理,过来。”
范蠡依然垂着头,不敢让夫差看到他此时的表情。因为他的脸上肯定写满了困惑与不解。
夫差此人性格傲慢,行为乖张,很多时候,他也不能看懂夫差,比如说,现在。
夫差现在是以另一种手腕来拉拢他么?以前硬的不管用,现在开始这种怀柔的策略?
但,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不过,不管夫差在玩什么戏码,他只能配合他,玩到他玩够了为止,别无选择。像以前那样激烈地对抗,弄得自己体无完肤、身心俱疲,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心累。范蠡心中想着,行动稍稍迟疑后,却不再反抗。站起身来,向夫差走去。
夫差拍了拍身旁的榻边,范蠡坐了过去。
夫差将手中的药瓶拧开,“这是上好的金创药,只要每日按时涂抹,七日就能好的差不多。”
范蠡慢吞吞地解开衣衫,将左肩处衣衫轻轻向外一拉,瓷白的肩头便露了出来。范蠡低头看着自己肩窝处的伤,自言自语道,“伤口已经愈合,其实已无大碍,大王无需……”
话还未说完,突然,夫差一下子站了起来,将药瓶拧好,扔给他。
“拿着药,回去养伤,近日不用去马厩了。”
夫差突然的动作,吓了范蠡一跳,范蠡抬起头去看夫差,夫差却是背着他,摞下这句话,便径自向内间走去。
范蠡一时竟无言以对,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要看他的伤?
怎么突然又……?
他又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道,“谢吴王恩赐的良药,但我……”
范蠡话还没说完,夫差就已经离开了这个美丽的庭院,只留下一脸困惑的范蠡。
夫差快步走进庭院内间,一头扎到床上。
范蠡那半敞着衣衫、光滑裸露的肩头,那低下头时一眨一眨的睫毛,那侧脸时线条分明的下颌,夫差在那一刻,体内突然有一种冲动。他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那一刻,他十分清楚那种冲动是什么。
他在军中,也曾与将士不分彼此,也曾为人料理过伤口。他绝没想到,看到范蠡半解衣衫的样子时,他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唉,夫差轻叹了一下,他自小对什么人或物感兴趣,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喜欢就会得到,不喜欢就扔了不会放在心上,何曾这样费心过?
但即使如此,若真能得到范蠡的真心,想想还是觉得很有吸引力。
究竟还要怎样才能得到范蠡真心以待呢?
夫差仰面卧在榻上,盯着屋顶,心中愁苦不已。
然而他却不知道,马上发生的一件事,却将他与范蠡的关系,彻底推进了谷底——直到故事落幕的那一日,他才知道横亘在他与范蠡之间的,不仅仅只有国仇,还有这根,扎在范蠡心中很深很深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