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如雪乱十载＞片段合集》七巅

63、第44章 痛失西施（1）

　　“范蠡！范蠡！”
　　范蠡正在马厩里料理草料，就听见太宰伯嚭急匆匆跑来的声音。
　　“太宰大人，这里太臭了，不适合你来。”
　　他头也没回，轻车熟路地翻捣着草料，语气轻松地说道。
　　自上次使楚归来之后，因为兵不血刃解了吴楚危机，夫差对他们态度有所缓和，又答应了三年不杀大王，这段时间，是自越国被灭后，难得可以缓口气的时间，所以范蠡的心情还算不错。
　　“时间紧迫，我也不绕弯子，就跟你直说了。”伯嚭道，“西施来吴国了。”
　　“你说什么！”范蠡心中猛地一震，手中的料叉掉进槽中，遽然转身道。
　　“唉呀，你别装了，我都看见了。”伯嚭道，“上次你出使楚国，迟迟未归，就是绕到越国去见西施了，不然我也不知道西施还活着啊。本来我瞒着没说，大王也以为上次西施投水自尽已不在人世。可那伍子胥总盯着我不放，这又抓到我收了你们越国宝物海红豆珠的把柄，我现在自身难保，就把西施的事给大王说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大王对西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执著，我就派人去越国把西施找到了。”
　　“不可能！”范蠡的心剧烈跳动着，可却越来越沉重。他根本不相信，也不愿相信伯嚭所说的话。他临走之前，带西施去了映霞谷，让她躲在里面。那里十分偏僻，根本不可能被找到！
　　而且在他去之前，伯嚭曾带人去找过西施，她还被迫跳水自尽？西施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范蠡心中更痛。
　　“唉，有什么不可能的，”伯嚭急道，“我知道你把她藏起来了，可吴国的士兵去苎萝村把那搅的天翻地覆的，谁见了不起恻隐之心啊，西施姑娘最后那是自投罗网啊。”
　　“你说什么！”范蠡面露痛色，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几乎已经让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要是不出来，她父母，甚至整个村的人都得死，她一个弱女子，能怎么办呢？”伯嚭劝道，“范蠡啊，你别纠结啦，事已至此，谁都改变不了什么了，当前最要紧的是，别让这事再出什么差池，我看这姑娘刚烈的狠，要是再像上次那样跳个水上个吊自个杀什么的，我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伯嚭瞧着范蠡一脸呆滞沉痛之色，焦急道，“大王在和几个诸侯狩猎，你有半天的时间，这事就只能你行!”
　　“你！”范蠡一把抓起伯嚭的衣领，几乎勒得伯嚭喘不上气来，“你让我去劝她!”
　　伯嚭拉着自己的衣领挣扎着，“你别激动啊！松手，松手！唉，你不是一向自许要和平，不要战争，不要伤害么？但眼下有无数人为了你，为了你的私情就要丢掉性命了。就连我看着都不忍心啊。”
　　“再说，你跟西施的事，大王根本就不知道，西施跟了大王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她要是到了宫里，你们俩个还可以经常见面，我也能保住命，两全其美，多好个事啊。”
　　“我现在可是戴罪立功啊，要是西施就是不肯跟大王，有点什么闪失，我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我要是脑袋保不住了，我可就会害怕，一害怕嘴一抖，搞不好把什么事都说了，要是大王到时候知道，西施是因为你才不肯就范，他肯定恨死你了。”
　　“杀了我，你让他来杀了我！”范蠡将伯嚭狠狠推到在地，转身一脚泄恨般踹翻了一旁放满工具的木桌，上面的东西哗啦啦散了一地。
　　“杀了你？范蠡，你这么聪明，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大王多稀罕你，他怎么舍得杀你呢？你想想，他要是真发起狠来，第一个杀的人是谁？”
　　“你这个小人！”范蠡咬牙骂道，挥拳就要揍上伯嚭的脸。他浑身已经气得颤抖不止，他至此也根本不敢接受这样的现实。他必须要去逼一个他深爱的，同时也深爱他的女人去投入别的男人的怀抱么？
　　“我是小人，我是小人，我贪生怕死，可你呢？你为了一个女人不管百姓死活，不管你家大王死活，你说你又是个什么呢？”
　　伯嚭眼瞅着范蠡的拳头僵在半空中，又添油加醋道，“范蠡，我也算对你仁至义尽啦，你好好想想，这事已成定局，我这是给你们一次见面的机会，你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真弄的大王震怒，美女殒命，连带着勾践也被牵连，你真不后悔么？”
　　“啊！————！”范蠡仰天大叫一声，将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喘着粗气，身体剧烈地起伏着。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
　　太突然了，太突然了，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
　　为报勾践的知遇之恩，让他做什么都可以，甚至牺牲自己的生命。
　　但，他从没想过，从没想过要牺牲……
　　他一直都知道天道不可违，他明白事物有自己的规律，他知道有许多客观发生的事他不能左右，只能利用，他知道，一个人能做的有限，只能尽量理智，不能感情用事，但他依然说服不了自己，说服不了自己来面对今天的抉择。
　　而他最痛恨的，恰恰是今日，他其实连选择的权力都没有。
　　无论他去不去，西施都要成为吴王夫差的女人，而如果他去了，或许，如伯嚭所言，对各方都是最好的局面。
　　老天，他究竟应该怎么办？
　　有没有人能告诉他，他究竟应该怎么办！
　　他将脸埋在掌中，半晌才恢复平静，声音极其干涩地问道，“她在哪？”
　　伯嚭喜逐颜开道，“这就对了嘛，天下女人这么多，凭你的本事，以后要多少没有？”
　　“你给我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我闭嘴，我这就去给你们安排一个好会面的地方，我这个人办事，很有人情味的！”伯嚭起来拍拍身上的土，高兴地走了，“好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吧。”
　　西施，你为什么要来？
　　这么多事情，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那日去苎萝村，他的确是有私心的，他要当面告诉西施，时局扑朔，不知何时是归程，请不要再等他归来，蹉跎了青春。
　　而西施听了他的话，只是沉默了一下，便笑着说，“好。”
　　她说，“范郎，就只陪我三天吧。我知道，这个乱世不能要求太多，要求太多，会受到惩罚的。”
　　他绝没想到，在她平静而美丽的外表下，还藏了这么多的艰难没有告诉他。他原想，当初的诺言，是他太轻率了，他低估了时局。在这个错误还不至于太惨重时，他应该去结束它。让她能在世界的一处角落，远离战火，远离纷争，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哪怕两人从此天各一方，也是好的。谁知，这一切，早已不是他能掌控的。
　　一想到那日，范蠡的心痛的不能自抑，那时的西施想必已经被吴国的士兵逼的走投无路，那时的她，平静地笑着对他说出“好”字的她，当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伯嚭将他带到一扇门前便走了。
　　他打开那扇木门，一位衣着鲜亮的姑娘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她闻声转身，看清来人时，脸上乍现出灿烂的笑容。
　　“范郎！”
　　“夷光。”
　　——其实我们村子里，有两家姓施的人家，我们家住在村西，所以村里人都叫我西施，其实，我的名字是夷光。
　　西施在溪边向他说着自己的事情，那羞涩喜悦的少女娇态，还宛如昨日。
　　我的蠡字，是蛀虫的意思，可能我爹希望我以后是一个大懒虫吧！
　　西施听着他的自我打趣，开心地笑着。——
　　在这间简陋的小屋子里，范蠡与西施每靠近彼此一步，过去的种种就仿佛随着脚步浮现贯穿着两人的思绪情感。
　　他们的每一步都那么沉重而缓慢。
　　而想到那日的种种细节，范蠡心中更是难以忍受地痛。
　　在苎萝村。
　　他拒绝了她父母，让他带她远走高飞的提议。
　　他说，“如果没有大王，我不会离开映霞谷，世上也不会有人知道我范蠡。大王不但帮我报了父母的仇，还与我这样一个汲汲无名的山野之人引为知己。”
　　她说，“范郎，不要顾忌我，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吧。”
　　在浣纱溪。
　　她说，“范郎，能为我盟誓终身么？”
　　他沉默地注视着她。他不愿欺骗她，说出无法兑现的誓言。
　　她笑着说，“即便不能实现，我也想听你说，哪怕听听也好。”
　　于是他说，“好。”
　　“天地为证，山水为盟。今日，我范蠡娶西施姑娘为妻，一生一世，爱她护她！”
　　那时她的泪水，仅仅是感动么？
　　在泛舟时。
　　她说，“我不要成为你的负担。”
　　他百般言语梗塞于心，只能道，“我范蠡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死而无憾。”
　　今天，西施一身绫罗，宛若仙女般站在他的眼前，但两人却都闭口不说什么，西施走至屋的中央，莞尔笑道，“范郎，我学了一支舞，想跳给你看。”
　　范蠡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眶似已湿润，然后缓缓道了一字，“好。”
　　或许，在他离开的那日，早已没有退路的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如果那日，她和盘托出她的处境，他还会做出相同的决定么？范蠡第一次发现，他的软弱，他竟不敢想象要如何面对那样的抉择。或许西施早知他的难处，所以帮他做了选择。
　　西施在屋中舞动起来，步态轻盈，身段婀娜，笑靥如花。
　　没有音乐的伴奏，没有鼓掌喝彩，没有千言万语，两人只是沉默，一个在跳，一个在看，却似已诉尽衷肠。
　　突然，西施一个旋转回身，手中竟突然多出一把匕首，飞身扑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