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如雪乱十载＞片段合集》七巅

13、惩罚 （1）

　　“三年前，夫椒之战，阖闾夫差两父子，何尝不是丧家之犬，如果当年夫差死了，不能坚持下去，就不能为吴国复仇。夫差能做到的，我勾践也能做到。如今我已一无所有，更加不能放弃，也没什么可放弃的。鹿郢已遭毒手，我更不能死，如果我死了，越国就断了血脉，我勾践绝不能死！”
　　昨夜，勾践的一番言语，深深打动了范蠡与文种二人。
　　大王的脸上重新焕发了光彩，而夫人合仪，就在他的身边，欣喜激动地眼眸中依旧泛着泪花。
　　无论如何，他们的大王没有放弃。
　　所以，身为臣子，他们二人更加不能放弃！
　　此时，三人跪在吴王宫的大殿上，看着夫差缓缓落坐在那承载着吴国所有荣耀的王座上。
　　“勾践输了，勾践彻彻底底地输了，”勾践匍匐着身子，极尽谦卑，“吴王确实是真正的大王，勾践意图谋反，是自不量力，是妄想。”
　　“哦？”夫差笑了一下，“勾践，你终于看清形势了。”
　　“请吴王垂怜，饶恕勾践一命。勾践愿为牛为马，做吴王的奴隶，答谢吴王不杀之恩。”
　　夫差玩味着勾践此时的言行，“你真的愿意做寡人一生的奴隶？”
　　“大王，这三个人诡计多端、叛逆谋反，应该判以死罪，如果今天不杀了他们，日后必有后患！”
　　伍子胥的声音再次铿锵有力地回荡在大殿里。
　　“唉，伍相国，这杀与不杀也由大王决定，大王想让他死，他活不到五更；大王不想让他死，他想死也不成啊。”伯嚭打断伍子胥的话道。
　　“说的好！生死并没有让你做主！”对伍子胥的话，夫差简直不屑一顾，他继续欣赏着此刻勾践卑微的求饶：自从勾践在越国投降一路来到吴国，可以说，连演戏也演的不彻底。
　　又想苟且一命，又时不时地想要点尊严。
　　身在吴国，口口声声说要做牛做马侍奉于他，却无时无刻不寻找一线生机。
　　现在，你越国已无招架之力，其他诸侯国又不愿从中斡旋，勾践，这次打击，可让你真正认清了形势？
　　夫差心中想着这些，又瞄了一眼勾践身边的范蠡。
　　可让你也认清了形势？
　　范蠡，除了为我所用，你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既然你摇尾乞怜，寡人若不饶你，岂不太无容人之量？”夫差不以为然地说。
　　“勾践谢大王恩典。”勾践叩拜谢恩。
　　夫差又转向文种道，“文种，你跪了一夜的坟，知罪没有？”
　　“罪臣文种知罪。”
　　“知罪就好。寡人就让你返回越国处理政事。但是上缴吴国的粮草要交双倍。”
　　“谢大王不杀之恩。”文种也叩拜谢恩。
　　夫差的口吻稍缓，才又说到，“至于范蠡……要怎样处罚你，寡人还没有想好。面对天下第一的谋士，真是不容易啊。”

　　夫差回到寝宫的时候，心情大好。
　　以前碰上什么事情，总是觉得那范蠡的脑袋里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扰他心烦，可今天那人在大殿上，却出奇地安静，没有说一句话。
　　范蠡，经此一次，你是不是学乖了呢？
　　如今局势，我看你还有什么办法能扭转乾坤。
　　现在，勾践身边只有你一个谋臣。和你玩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真是太有趣了。
　　左右婢女内侍，纷纷上前，为夫差换上便服。外面便来通报，伍相国与太宰伯嚭前来觐见。
　　夫差绕到寝宫的前厅的时候，伍子胥与伯嚭已经恭候。
　　夫差刚入厅中，老臣伍子胥站起身，劈头问道，“大王，勾践杀害先王的血海深仇，难道你忘了么！”
　　夫差负手站在他的面前，严肃道，“不敢忘。”
　　“杀勾践，灭越国的承诺，你也不会忘了吧！”
　　夫差转身立在一旁，却不再想面对气势咄咄的伍子胥。
　　伍子胥是吴国的三朝老臣，曾帮助先王成就大业，也是自己太子时候的老师，曾对自己悉心教导。
　　然而现在，他已经是王了！
　　不再是一个少不更事，可令人耳提面命的少年太子！他有自己的想法，然而，伍子胥却总不肯理解他！
　　伯嚭见到这个紧张的情形，赶忙出来打圆场道，“唉，伍相国啊，你别一天总绷着个脸，大呼小叫的嘛。你以为大王真的想饶了勾践吗？一剑把他杀了有什么意思啊，留着他慢慢地折磨，那才痛快呢，是不是啊大王？”
　　“你懂什么！”伍子胥转身喝斥伯嚭，又拱手对夫差道，“大王，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杀了勾践！留着他，后患无穷啊！”
　　如今也不过刚刚而立的夫差，扬起了嘴角，不屑道，“留着勾践这种奴才，他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就算他再有所图，也奈何不了寡人！”
　　“寡人要让他真心臣服于寡人，还要越国上下都折服于寡人！这才是寡人想要的！”
　　夫差转身面对伍子胥，气宇轩昂道，
　　“你到底明白了没有？寡人要做尧舜，寡人要的是天下！”
　　“大王英明！”伯嚭连忙拱手称赞。
　　可伍子胥却似乎完全没有被这青年的意气风发所感动，反而更是气上心头，大喝道，“幼稚！”
　　不等伯嚭插话，也顾不上夫差那瞬间失色的表情，伍子胥跨前一步，道，“你以为你饶勾践不死，勾践就会对你、对我们吴国感恩戴德？？你以为你给越国百姓喘息之机，他们就会臣服于你！”
　　“天真！！”
　　“吴越两国是百年的世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勾践和所有越国人，不会因为你的一点恩惠，就乖乖地俯首称臣，将复国的事情抛诸脑后！”
　　“你以为你留勾践为奴是对他网开一面？只是给越国增加税负是仁至义尽？可在勾践、在所有越国人的眼中，你这仅仅是对他们的羞辱！除非杀了勾践、彻底灭了越国，否则，不会有人真正臣服于你！”
　　伍子胥说完，不等夫差作出什么反应，狠狠地一甩袖子，便一腔怒气地踱步出了大厅。
　　只留下夫差在一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伍子胥，你这个老东西！你不要真以为我怕你！我……！
　　伯嚭方才见这阵势，吓在一旁，不敢动一下，他抬眼瞧了一下，心想，这下大王可被伍子胥这老家伙气的不清，我今天这是倒了什么霉啊，偏和伍子胥一起来觐见大王。
　　伯嚭小心翼翼道，“大王息怒。伍子胥太不识好歹了，完全不了解大王的一翻苦心。”
　　“大王此次大获全胜，就算想留着勾践这帮奴才慢慢玩，又有什么呢？”
　　夫差听罢，心中更是一团无明业火窜了上来。
　　他转头怒视伯嚭，吓地伯嚭立即跪倒在地。
　　“你以为寡人还是一个打赢了架就拿着战利品炫耀的毛头小子嘛！你也觉得，我对越国的宽容只是一个笑话！！”夫差喝道。
　　“不，不，不是，大王，我……”
　　“给我滚！”夫差伸手指向殿外，没再看一眼伯嚭，就走进了内宫。
　　他身边的人，除了一些毫无主见只会恭维自己的饭桶，就是……
　　伍子胥，他知道伍子胥一心为了吴国，就是因为他知道，就是因为伍子胥还是他的恩师，所以哪怕他再冒犯他，他也没有动过伍子胥一下！
　　而那伯嚭，虽是时常可以讨他欢心，却远不可解忧，近不可消愁，不过是一个能陪他解解闷的人。
　　此刻，他再次深深感受到，身边竟没有一个称心如意的人。
　　而已为阶下囚的勾践，却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