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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绝望与信念 ...

  •   大殿。
      “勾践,看你今天做牛马做的很出色,寡人要赏赐你,”夫差高高地坐在殿上,轻蔑地瞧着跪在下面的勾践,戏谑地说,“让你见一个,你想念已久的人。”
      “带上来!”
      一声令下,不一会儿,大殿外便响起了脚步声。
      勾践与范蠡一直低着头,不曾抬起,却彼此默默地相望一眼。
      几个脚步声渐行渐近,勾践心中忐忑,而范蠡此时,心也纠在一处:难道……
      只听身侧,“扑通”一声跪地。
      “罪臣文种,叩见大王。”
      范蠡的心顷刻间沉了下来,他微微侧了下头,瞥见了一身狼狈的文种,再低下头,没人能看见,他的眉头不经意间已经皱了起来。
      他似乎能感觉到,身旁的大王,紧张地握到发抖的拳头。
      “文种,你为了越国的事劳心劳力,奔波于陈宋郑蔡,真是辛苦你了。”夫差的语气轻松而体恤,他瞄了一看范蠡,又道,“看来有人以为寡人是一个笨蛋,可以欺瞒。”
      “寡人真不明白,寡人已经给了你们大王一条活路,却有人仍然在背后有所图谋,不想让你们的王活下去……”
      夫差的话,越说越慢,像是似有若无地等待着什么。
      范蠡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轻微地并没有让任何人觉察。
      当他吐出这口气的时候,缓缓将头叩在地上,平静道,
      “范蠡知罪了。”
      夫差的眉毛一挑,并没有说话。
      瞧着这一幕,他心情好得很,不如,多欣赏一会儿。
      “吴王,文种知罪!”文种连忙也叩首在地,争道。
      范蠡却不动声色,继续道,“吴王明查,这事,都是范蠡的主意,请大王降罪于我,与其他人无关。”
      “不是,大王,是文种的错,请降罪文种!”
      夫差微微扬起了嘴角:刚想开口,却听到殿下伍子胥道。
      “大王,勾践三个人意图谋反,应该判以死罪,一个都不能留!”
      “伍相国放心,该惩罚谁,怎么罚,寡人自有主张。没人能在寡人眼皮底下,耍什么小聪明。”
      一切都在寡人掌握之中,以为偷偷游说几个小诸侯国就可以扭转局势,简直妄想!
      范蠡,寡人真是期待,你还能耍出什么小花招。
      “文种,游说之事由你进行。寡人罚你到先王坟前跪拜思过,你想清楚,现在到底谁是你的王!”夫差又看向勾践与范蠡,“至于怎么处罚你们两个,寡人另有安排,但寡人保证,绝对不会令你们失望。”

      在殿外,范蠡扶着勾践,眼睁睁地看着文种被押走。两人也在侍卫的押送下,回到了这富丽堂皇的吴王宫的角落里——那一处专门为他们准备的破败的茅草屋。
      自从两人被带进宫中就焦虑不安的合仪,见到两人平安回来十分欣喜,却瞧着两人一语不发,在屋中,沉默地坐到了夜色浓重。
      “完了,一切都完了,我所受的折磨,所受的屈辱,全都白费了。”坐在一张破板凳上的勾践,突然站了起来,越说越激烈,“范蠡,你倒是说话啊,你干嘛不说话!”他几步跨到范蠡的面前,紧紧握着范蠡的肩膀质问道,“你不是很有主意吗?你不是说各诸侯国都会联合起来,不会坐视不理吗?现在没人理我们!我们还能向谁求救!?谁还能救我们越国!?”
      “范蠡,你说话啊!”
      幽暗的月光从破陋的窗栏射进茅屋,散在范蠡的身上。
      他集中了有些涣散的目光,望着此时一脸绝望的大王,嘴嗫嚅了一下。
      “大王,”他的声音低沉,试图要安慰一下勾践,“陈蔡宋郑他们四国不理我们,还有薜,还有卫,还有楚呢。”
      “范蠡,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我们在夫差的手里,我们还能做什么!他只会折磨我、羞辱我!今天我是奴隶,明天我是猪,后天我就是一条狗,我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国破、家亡,鹿郢已经死了,我完全无能为力,我愧生为人,范蠡,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勾践说着,整个人缓缓地瘫坐在地上,似乎这一天,抽走了他身上赖以坚持的最后一丝气力与信念。
      范蠡看着这一切,无言以对。
      他自映霞谷随勾践出世,一腔热血,希望可以辅佐一代名君的千秋伟业,让一方百姓安家乐业。可如今,却国破百姓苦,太子罹难,君主为奴,忍辱偷生。既没有内力复国,如今也没有外力可借,这困局,连他也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面对如此绝望,了无生气的勾践,他再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连自己都安慰不了的话,说出来,又能安慰得了谁呢?
      他沉默地站了起来,尽量掩饰眼中的悲愁,看了看掩面而泣的合仪。他慢慢走向门口,路过合仪的时候,他轻轻地说,夫人,大王现在,需要你。
      吴国与越国,一衣带水,有着相似的气候,夏夜相似的风。
      屋外的轻风扶上范蠡的面颊,竟让他鼻子一酸。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表情再不需要任何掩饰,忧愁与哀痛尽显。
      一切恍如隔世一般,思绪,千丝万缕地涌进脑海。
      在院子里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仰望苍穹。
      他的人生,再没有比此刻更加艰难了。
      他从井中打了一桶水,泼了几捧在脸上。
      用袖子抹了把脸。
      深呼吸了几口清凉的空气。
      稍稍安定了一下,便把一旁的水壶装满,向阖闾的王墓走去。

      “对不起,是我没用。”文种道。
      范蠡面对着阖闾墓,跪在文种身边,递给了文种水壶。
      他初到越国,便与文种一见如故,结为至友。
      文种为人踏实勤勉,大治之下,是安邦治国的良才。
      但是,乱世之中,却并不是一个巧舌如簧的说客。
      让文种去游说各国,起初便知艰难,可是,除了他,又能找谁呢?
      “夫差比我们想象的精明,我们的计划不好实现。”范蠡平静地安慰文种,转而语气又有点哀伤和无力,“大王太难过了,我害怕他撑不下去了。”
      “这段日子,你们辛苦了,”文种道,“这次见到大王,他憔悴了很多。”
      “这次打击太大了,”范蠡目光呆呆地望着地面,“我怕,我怕大王这次会自尽。”
      “不行,你一定要劝他,劝劝大王。”文种听了,焦急地看着范蠡。
      面对文种,范蠡再也掩藏不住自己的心灰意懒——世上没有什么天生的圣人,他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他一直在坚持,但是,他也累了。
      “连唯一的希望都没有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他,”但凡有一点希望,他都会坚持,可是现在,他看不到一丝光明,“如果大王死了,我只能以死相随。”
      “范蠡,为了大王,你不能放弃。”文种此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伸手摸向怀里,拿出了一个香囊,递给范蠡,“为了西施姑娘,你更不能放弃。”
      范蠡只一眼便认出,那是西施随身携带的香囊,他打开那香囊,取出了一支并头穗。
      已经干黄了的麦穗,麦芒却坚*挺地立着。
      这似乎让他一下子回到了越国的草长莺飞。
      西施牵着他的手,在翠绿的麦田中奔跑嬉戏,她说,她要找到一支并头穗。
      “村里的老人说,找到并头穗的姑娘,会与心爱的人天长地久。”
      “范郎,我会等你回来。”
      范蠡紧紧地将麦穗攥在手心,心中无限地悲凉。
      在远处的故国,还有等待他回去的人。
      然而此时,他的无力,他的绝望,他的无计可施……
      文种所给予他的,这黑暗中牵绊他的唯一的温柔,让他强自打起精神,又再次将此时的处境思虑一番。
      然后,他再轻叹道,“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只有楚国,然而现在,你我已脱不开身。”
      他更加悲悯道,“而越国的血脉……”
      “不,范蠡,”文种又道,“太子,没死。”
      “你说什么!?”范蠡猛然回头,眼神中,突然有了光亮。
      “太子,没死。”文种坚定地重复道,“太子现在被我们藏在王宫之中。”
      “上天啊,看来你还是眷顾我越国的。”范蠡似乎又看到了未来与希望。
      “所以,无论有多艰难,我们都要奋斗下去。你为了大王与西施姑娘,要奋斗下去。大王为了太子与越国,也要奋斗下去。”
      文种带来的重要信息,再次燃起了范蠡的心志。
      “太子的事,先不要让大王知道。”范蠡道。
      他要重新谋划,他要让大王重新站立起来,他要与西施重逢,泛舟五湖,过神仙眷侣般的惬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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