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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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伸手不见五指，栖霞山庄内一条黑影，形如闪电般掠过，腾跃趋退，左迂右折，足不停留，轻松地破解了栖霞山庄闻名天下的奇门易阵，避过重重守卫，直冲庄内一灯火通明的阁楼飞奔而去。
阁楼大厅内钟鼓管弦齐鸣，几个妖艳舞姬卖力地扭动着腰肢，狂野的舞姿，赤裸的眼神，薄纱下隐现的妙体，形成一道迤逦的视觉盛宴。
蓝天涯眯着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目，斜靠于软榻上，衣衫半解，披散的乌发凌乱地垂在胸前，于一室糜乱之中更增几分颓废邪魅。
隐在室外的黑衣人，突然从暗影中一跃而下，一把扯下面巾，露出一张英挺冷傲的面孔，拔剑向室内闯去。
一阵金铁交鸣声响起，谢升谢平兄弟提兵刃挡在门外，神色凝重。表面上看栖霞山庄风光如画，胜似人间仙境，但江湖中无人不知，其内遍布机关玄阵，无异于刀山火海，几十年来从无人能闯进栖霞山庄内部而不被发觉，也难怪谢氏兄弟会神色大变！此人不是身怀绝世武功，便是对栖霞山庄的地形了如指掌！无论属那种情况，对御剑门来说都非乐事！谢氏兄弟对望一眼，掏出一只竹哨，伴着几声丝鸣声，数十条人影从四面八方蹿出，将来人围在当中。
“都退下，原来是故人大驾光临，本座失礼了！”
蓝天涯醉眼朦胧，步履不稳地走出大殿，右手捉杯向来人遥遥致敬。
萧慕华冷“哼”一声，径直向大厅行去，谢氏兄弟犹豫片刻，没有跟进去。
蓝天涯又倒回软榻上，一手揽过一舞姬，举杯欢饮，一曲歌舞未毕，拍手叫停，指着一干舞姬对萧慕华笑道：“她们中的每一个都是本座精心挑选，个个尤物，可有另庄亲王满意者？”
萧慕华瞟一眼眼前众女，目光冷冷地转向蓝天涯，似要把他刺穿一般！
蓝天涯蓦地仰天大笑，勾起怀中女子下巴：“原来庄亲王和本座喜好相同！无妨，本座为人慷慨，送于你！”袍袖一挥，偎在怀中的女子惊呼一声，向旁边萧慕华怀中倒去。
萧慕华冷脸扬手，一声惨叫，那女子摔在地上，顿时失去知觉。其他舞姬花容色变，吓得四下逃窜，散了开去。
“蓝天涯，你个混帐东西！”
萧慕华霍然起身，一把揪起蓝天涯：“我问你，赵明澈呢？你就是如此待她的？”
“赵明澈？嗯……赵明澈是谁呢……”蓝天涯皱眉喃喃自语，迷惑地摇摇头。
“哦，本座想起来了，是澈儿……嗯，我的澈儿……可是……可是我把她弄丢了……我的澈儿丢了……”蓝天涯惨然大笑起来，抓起酒杯仰头灌下。
“丢了？”萧慕华脸色阴沉，将蓝天涯狠狠摔在榻上：“我信得过你，才把她托付给你，你居然把她丢了？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是我四哥失散多年的公主！是你自小指腹为婚的妻子！”
蓝天涯稍微愣了下，从怀中掏出两块儿玲珑翠玉：“她果真是位公主……呵呵，我的妻子……是我亲手将她推开的，澈儿她不要我了，她再也不要我了……”
萧慕华并不清楚茉莉和蓝天涯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才夜探栖霞山庄，不想正撞上蓝天涯如此荒诞放荡的一幕，顿时火冒三丈，本想狠狠教训他一通，可眼下蓝天涯这幅模样，竟也不忍下手！他哪里还有一丝金陵城中睥睨群雄的霸气？不觉叹口气，从蓝天涯手中结果两枚玉佩：“这一对玉佩原是四哥和四嫂的定情之物！当年四哥和四嫂微服到江南游玩，不幸行踪泄露，四处遭人追杀，多亏你父蓝枫相救，才幸免于难。四哥与你父一见如故，坦诚身份后，结为异性兄弟，这些你多半也知晓！
时四嫂恰有孕在身，四哥当即有言，若所生为女，便指于你为妻！其后数月，四嫂果真诞下一公主，四哥大喜，托人将半边玉佩送至栖霞山庄，约为姻亲！不料小公主出生不久即被奸人掠去，生死不明，四哥四嫂伤心郁结，婚姻之约也便作罢！”
“赵明澈如何会流落到康乐王府，我也不甚清楚，不过可以确定，她就是当年被人掠走的小公主——萧元夕！去年我来金陵本打算将她带回长安，后见她钟情于你，便想着成全你们也好，没想到……没想到唉！”萧慕华扫蓝天涯一眼，语气甚是惋惜。
“罢了，她既已回金陵，此间之事你也不必再插手！赵明鉴，我倒要看他有什么本事能做安稳这个新郎官！”萧慕华冷笑两声不再言语。
蓝天涯目光呆滞，脸上分不清是痛还是悔恨，突然大叫一声从榻上摔下，嘴角已有鲜血溢出：“澈儿，我要去找她，我要将她找回来！我不能让她嫁给别人！澈儿……”
萧慕华黯然摇头，重重一掌切在强自挣扎的蓝天涯后颈之上，蓝天涯身子动了动，萎靡在榻上。
金陵朝堂上，自赵明鉴的请战书被惠帝压下后，军中各路大小将领先是联名上书请战，不获准后又纷纷请辞。惠帝震怒，和以赵明鉴为首的主站派对峙三日后，终于妥协，赵明鉴再度拜将军，调兵二十万北上击契丹。
对于北疆战事，赵明鉴事先做足了准备，因此即便出征在即，兵马行程，粮草调派等事宜皆安排的井井有条，算无余漏。
深夜时分，茉莉吩咐小玉多燃了几枝蜡烛，俯于案前聚精会神地琢磨从赵明鉴处要来的军事地形图，眉目间颇有忧色。
房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但茉莉还是有所察觉，一般来说，这个时辰还能自由进出锦绣园而不被玄衣卫拦下的，除了赵明鉴别无他人，然而事情往往有例外！
茉莉揉了揉额头，头也不抬：“大哥快来，你说怎生对付游牧夷族精锐天下的骑兵呢？”
身后半晌沉默，茉莉正奇怪，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茉莉身子一僵，缓缓闭目，太熟悉的感觉，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忘了一切，几乎要靠向他带着屡屡芳香而又霸道的怀抱中。
“澈儿，我想你！”
略带蛊惑沙哑的嗓音入耳，茉莉慢慢回头，在触及那道痛苦与绝望死死纠缠却又不甘沉沦的眸光时，撕裂般的疼痛又慢慢泛起，仅仅月余不见，他似变了个人：瘦削苍白的俊颜上满是风霜之色，剑眉深凝，嘴角上生出了一层青色的胡茬。不可一世如他，何曾落拓至此地步？
茉莉和蓝天涯相互凝视片刻，艰涩地别开头：“昨日之事如繁华一梦，如今时过境迁，再出此言，不觉无聊么？”
“不，澈儿，不是梦，你真真切切地属于我！我不放手，你只能是我蓝天涯的妻子！”蓝天涯眸色晦暗，盯着茉莉一字一顿地说道。
茉莉挣不开他，只得以一个暧昧的姿势偎在他怀里：“你想干什么？要知道这里并不是你的栖霞山庄！”
“那又如何？”蓝天涯狂妄地轻笑：“澈儿，我要带你走，没有人能拦得住！”
“不过，你要是反抗的话，的确很麻烦！”蓝天涯邪气地笑笑，突然手指如风，迅速点了茉莉身上几处穴道。
茉莉顿觉浑身酸麻，失去力气，怒道：“蓝天涯，你无耻！”
“澈儿，你便是叫得再大声，也不会有人来救你！锦绣园上下不是中了迷药，就是被我点了穴道！”蓝天涯将一件披风小心地罩在茉莉身上，轻轻一语道破了茉莉心思。
“我怎么会低估了你的狡猾程度？”茉莉凄然地笑了，盯着近在咫尺的俊颜，神色渐渐变冷：“蓝天涯你能困得住我么？我已经逃了三次，你还想再赌一次？”
蓝天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顺手拂上茉莉哑穴：“澈儿，我们一定要不死不休么！”
茉莉闭目，眼角两颗泪珠悄然滚下。
蓝天涯身轻如燕，挟着茉莉一路无阻，行到将出王府的密林外，数道凌厉掌风毫无预兆地从四面袭来。蓝天涯顾着茉莉，极力躲避，背上仍是中了两掌，气血翻腾间，右臂一空，茉莉已脱出他的怀抱。蓝天涯脸上萧杀之色渐浓，慢慢侧目。
赵明鉴一手轻拥茉莉，退回众玄衣卫列，拂开茉莉穴道，柔声笑道：“可有伤到？”
茉莉呆呆地望着赵明鉴苍白的微笑，心中划过一丝怜惜，她清楚的觉察得到他环在她腰际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竟是如此害怕自己的离去？轻声叹道：
“大哥，我承诺过你的事，决不食言！”
赵明鉴凤目中闪过异彩，轻声呢喃：“好，决不食言！”
“怎么，我的小澈儿，这么快就另结新欢了？”蓝天涯嘴角挂着邪肆的笑容，斜目盯着脉脉相视，浑然忘我的赵明鉴二人，聚满嫉恨的桃花水眸越发潋滟摄魂。
茉莉将视线转向蓝天涯，嫣然笑语：“你和大哥也算旧识，你说我这一次会不会下错注？”
赵明鉴微微皱眉，双唇紧闭，低头不语。
“澈儿，你真要嫁给他？”蓝天涯乌发飞扬，扫赵明鉴一眼，嘴角笑意不变。
茉莉目光流盼，粲然笑道：“自然，如我大哥这般英伟不凡，惊材绝艳又深情不悔的男子，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蓝天涯表情微微抽动，眯起的双目定在赵明鉴身上，杀意尽显，就在茉莉、赵正等人以为他要暴起伤人之际，蓝天涯蓦的一声长笑，冲茉莉眨眨眼，极尽暧昧挑逗：“澈儿，你还想嫁给别人么？难道你忘了那无数个缱绻柔情，缠绵悱恻的不眠之夜？也忘了你是如何在我怀里婉转承欢，娇喘呻吟么？”
“你哪一根发丝我没有吻过？哪一寸肌肤我没有抚摸过？你的身上、心中处处都是我都烙印！睡梦中处处是我的身影！今生今世，即便是死，你也休想将我抹去！”
茉莉一动不动，笑意盈盈的眸子逐渐蒙上一层寒色，鲜血顺着陷入掌心的指甲点点渗出，格外妖艳。众玄衣卫神色也无甚变化，只徐徐抽出兵刃，四下撒开，将蓝天涯围在垓心，满面决然。惟有赵明鉴，蓝天涯这番话虽是对茉莉所说，眼睛却一直不离赵明鉴，夹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挑衅。
“你……你……无耻之徒……”
赵明鉴手足发颤，双目欲喷出火来，闷哼一声，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大哥，你……你……”茉莉神色大变，伸手扶住赵明鉴，一句话噎在喉中，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解释！
赵明鉴缓缓摇头，反手将茉莉护在身后，“呛锵”拔剑，凛冽的杀气直射蓝天涯：“今日容你不得！”一个旋神，提剑向蓝天涯攻去，但见电光疾闪，剑气滚腾，将蓝天涯罩在一片光影中之。蓝天涯毫无惧色，轻笑一声，长袖翻飞，从容不迫地和赵明鉴拆招。
茉莉一瞬不瞬地盯着场中两人，心乱如麻。
很显然，蓝天涯那一番话是故意激怒赵明鉴。赵明鉴武功较蓝天涯本就稍逊，如今盛怒之下呕血，更加不是蓝天涯敌手，数十招过后，剑法破绽渐露。
赵正等人均知赵明鉴心傲，这等耻辱，绝不允许人插手，只暗自焦急，踌躇不敢上前。
眼见赵明鉴势危，茉莉不再犹豫，当即朗声道：“恶徒蓝天涯，勾结乱党，数次夜袭王府，行刺世子，众侍卫务必合力擒下此贼，王爷重重有赏！”
众玄衣卫轰然应声，赵正、刘非及令外两名好手，飞身加入战圈和蓝天涯斗在一起，一时间，掌影重重，剑光森森，激荡的真气，吹动衣带猎猎作响。
蓝天涯一套分花拂柳手使得潇洒无比，一一避过赵正等人，大部分掌力仍是用来对付赵明鉴。
“大哥，快退下！”茉莉看出蓝天涯心思，颤声唤道。
赵明鉴沉脸，不发一声，只一剑狠似一剑地刺向蓝天涯。
蓝天涯冷笑：“要活命，由不得他自己！”言罢不顾赵正等人疾刺而来的长剑，劈手夺过赵明鉴兵刃，右手重重一掌拍出。
赵明鉴哼一声，口吐鲜血，踉跄后退。于此同时两柄长剑刺到，齐齐没入蓝天涯背部、左臂。
茉莉看看赵明鉴胸前殷殷血迹，又抬头望向蓝天涯，一阵目眩，只觉铺天盖地，满眼腥红。当她再睁开眼时，只蓝天涯一人站在场中，赵正、刘非等人不知中了什么暗算，皆跪倒在地，脸色灰白，呼吸粗重。其他玄衣卫则搭箭弯弓，遥遥对准蓝天涯。
“澈儿，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蓝天涯看向旁边的赵明鉴，脸上的笑容冷酷而残忍，偏偏又美得让人沉沦：“澈儿，除了我，这世上的男子你看上一个我便杀一个！你想嫁给别人，除非我死了！”
“噢，是吗？”
茉莉一声娇笑，声音比银铃还要悦耳几分：“那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什么？”
蓝天涯愣了愣，苦笑出声：“你说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一定会设法先一步杀了我！”
“可是，澈儿，你真要为了他而杀我么？你真舍得杀我么？”
茉莉秀眉飞扬，手中一把精致的雕花银弓缓缓举起，脚步轻移，选了个最有利位置瞄向蓝天涯：“我已经杀过你一次，有些事情，一旦做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做起来就会很顺手！”
“那我们要再赌一次了！”蓝天涯拾起一柄长剑，向赵明鉴行去。
茉莉面沉如夜色，手指一松，白翎羽箭呼啸而出。
“当”的一声，蓝天涯手中兵刃落地，白羽箭刺穿了他的右臂。
那一刻茉莉仿似听到利器入体的声音。
反倒是蓝天涯，一脸不在乎，得意地笑了：“澈儿，你果然舍不得杀我！”
茉莉不语，脸色煞白，反手抽箭搭弓，姿势潇洒利落，再次瞄准不断行近的蓝天涯：“站住！蓝天涯，不要逼我杀你！”
蓝天涯坚定地摇头，眸光温柔如水：“澈儿，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嫁给别人！”
茉莉咬牙，目光一片晶莹，白翎羽箭再次激射而出。
蓝天涯闷哼一声，单膝着地，终于停了下来。
茉莉直直盯着浑身是血的蓝天涯，几欲站立不稳，强自咽下喉中的腥甜。
蓝天涯自嘲地摇头笑了，神色突然一冷：“澈儿，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要杀了他！”暴喝一声，拔下贯穿腿部的羽箭，向赵明鉴冲去。
“蓝天涯，站住！站住！我叫你站住！”茉莉满眼凄楚，绝望地嘶吼，手指颤抖，狼牙羽箭直射蓝天涯胸口而去。
蓝天涯对呼啸而来的羽箭视而不见，只痴迷地凝望那张刻骨铭心的容颜：澈儿，我死了你还会恨我么？
就在长箭破胸而入，蓝天涯闭目就死之时，一条黑影，如大鹏展翅，从天而降，拂袖将羽箭荡开，数声微爆鸣声突然响起，顿时升起弥天烟雾，混乱中黑衣人携着蓝天涯飞身而去。
茉莉呆呆地看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缓缓松一口气，心力憔悴之极，鲜血从嘴角缓缓滴下，人也渐渐失去知觉。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