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鬓云烛畔立盟约（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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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和赵明鉴在东郊别院住了十余日，便被赵涉的一纸请帖给叫了回去。自东郊别院被茉莉和赵明鉴谋了去后，赵涉又花费一番功夫购置了座宅子，唤作随园，刚刚修葺完毕，颇为自得，遍邀金陵名流志士，有心要在茉莉、赵明鉴面前炫耀一番。
茉莉和赵明鉴本不想去，无奈赵涉连番派人叮嘱，赵明鉴见推脱不掉，便安慰茉莉，参观一番也无妨，如果瞧着好了，再想法子要过来，送于她。
茉莉暗笑，心中颇为同情赵涉，不过既然得好处的是自己，便也把那顶点同情心抛在了一边。
这样的宴会显贵齐聚，茉莉免不了也要精心妆扮一番。以前茉莉是康乐王府郡主，行为举止上渗透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张扬，而如今她是康乐王府的媳妇，身份上的微妙变化，让茉莉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尊贵，其实是依附于另一个人而来，以往她不在意的事，而今不得不谨慎为之了。
茉莉从一大堆锦绣华服中挑了件素白色绫罗长裙，身披淡黄色轻烟纱，头上缀了几枝花钿，既不抢眼，也不寒酸，整个人看上去简约而妩媚，自有一股淡雅韵致。
赵明鉴见到茉莉，微微一愣，笑着上前：“原本以为你穿红色最好看，如今这一妆扮，倒有几分淑女的样子，与以往那个目中无人、趾高气扬的小丫头判若两人！”
茉莉由赵明鉴扶着上车，边笑道：“我才不信那个女子是天生的淑女，不过是装样子，骗骗你们这些蠢男子罢了，女人间真要斗起来，那才叫精彩！”
赵明鉴摇头苦笑：“真不知你这小脑瓜里装的什么，净是些古怪思想，如不说话还好，只要开口，一准原形毕露！”
茉莉嗔道：“在外人面前我可不会如此，我装起样子来可不会比玉瑢她们差！”
赵明鉴摇头莞尔，两人说笑间，马车已经到了随园门外。赵涉的贴身侍从连忙迎上来：“奴才参见世子、郡主，殿下久候世子和郡主不至，就先陪着其他宾客游园去了，嘱奴才在此等候两位尊驾！”
“起吧！”
赵明鉴冲他摆摆手，将茉莉扶下车：“如此甚好，只咱们二人倒清净了！”撇下随从，和茉莉径自进园子。
东郊别院占地本已甚广，这随园却比东郊别院还要大出一倍，园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草一石布置别具匠心，足显赵涉胸中所藏。
茉莉和赵明鉴随性而行，遇岔路便往右折，开始还能碰到几个丫鬟、下人，越行下来越是僻静，不知拐了几道岔口，行到路尽头却是一道拱花圈门，上刻茗芷轩。未近院子，先闻幽香，茉莉心神一爽，向园内行去，只见遍地汀兰芝草，郁郁青青，间或一两朵浅花，引得蜜蜂蝴蝶成群，小径尽头是一幢清雅简朴的竹舍，竹舍前一架花藤翠色流泻，茉莉看到花藤下的秋千，脸带微笑，小跑过去。
“大哥，我们有多久没一起荡秋千了？”
赵明鉴脸带笑意，小心的稳着秋千，使其晃动的幅度不致过大：“自你归青海派后，居家时日少，不过每每归家，都要央我荡秋千，嗯……后来我身在边疆几年，至今算起来有五年多了吧！”
茉莉点了点头，怅然叹道：“真快啊，那时候无忧无虑，只觉得秋千晃着晃着，我们就长大了！长大后，就有了无数的烦忧！”
“快吗？我却感觉像是等了一辈子！”赵明鉴轻声自语，顿了顿问道：“莉儿，我让你烦忧了吗？”
茉莉在秋千上轻轻荡着，脸上一片柔和：“大哥，这些年我长居无游山，回到府里很是陌生，可是因为你和父王母妃，我一直把那里当成家，又仗着你们都宠我，于是才越发任性妄为，后来，我一觉醒来和你们突然就没有关系了，我会跟他……跟蓝天涯走，一方面也是因为不该知如何面对你们！”
蓝天涯，蓝天涯……
提及这个名字，茉莉心中止不住一阵抽痛，顿了顿续道：“大哥，我虽然嘴硬，其实……其实心里很在乎他，以前他老说我心狠，我在栖霞山庄困着的时候也常常假想，如果当初他去了浅水岛，救我的是他而不是杨坚，我会怎样？我想了很久，开始庆幸他没有来救我，而我幸好也没有害了他！”
“如果当初他肯放我走，又如果没有以后的事，我想最后我还是会忍不住回头找他，可是……可是老天似乎看他太得意了，所以才会……才会……”
茉莉转眸瞧一眼周身光华的赵明鉴，黯然垂泪：“大哥，不管爱也好，恨也好，今生我是无法忘掉他了，你……你不要再对我这么好，我……我……配不上你……”
赵明鉴垂眸安静地站在一边，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内的一切情绪，沉默了半晌，最后长叹一声，将茉莉揽在怀里：“傻丫头，我没有怪你！他……他……蓝天涯风流倜傥，才貌出众，你爱上他，我不怪你，所以我喜欢上你，也没有错！”
“你为什么怕我待你好？或是怕自己会情不自禁爱上我吗？”
“大哥，你……”
“莉儿，你听我说！”赵明鉴打断茉莉，满眼诚恳地看着她：“莉儿，你且听我说，你是我妻，我待你如此，你若是……若是……”
赵明鉴一连说了几个若是，终是不肯将最坏的结局说出口，冲茉莉淡然笑笑：“我……我待你亦是如此，咱们十六载的感情，早已渗透骨血，岂是一句话就能割舍？再者我待你好，难道不知你心中待我亦是不同？”
茉莉抬头，盯着赵明鉴温柔不见底的眸子，怔怔无语。
赵明鉴伸手拢拢茉莉额前秀发，怜惜地道：“莉儿，我非肤浅无知之人，你是被我捧在手心长大的，我不许你看轻自己！如果你彷徨不知所往，不妨先停下来歇息一下，由你的心来辨别方向！”
“大哥！”
茉莉心潮起伏，扑在赵明鉴怀里，千言万语都化成一声声哽噎。
赵明鉴又痛又怜，她那样一个飞扬的人，什么样的伤痛，将她折辱至此？轻轻拥住茉莉，任她发泄胸中苦闷。哪知茉莉越哭越是伤心，抽噎不止，到最后赵明鉴不得不出声相劝：“小丫头，还说自己长大了，动不动就鼻涕眼泪，羞不羞人！”
赵明鉴拿帕子给茉莉抹泪，陪笑道：“幸好出门时没擦胭脂，不然一定成花脸猫了，快别哭了，让人瞧见，倒似我欺负了你这个金陵的小霸王！”
茉莉甩掉帕子，揪住赵明鉴的衣袖使劲揉了揉眼睛鼻子，蛮横地道：“你就是欺负我来着，你不欺负我，我怎会哭！”
赵明鉴无奈苦笑：“好，好，是我的不是，日后让你欺负回去还不成！”低头瞧瞧自己胸前衣襟、袖子上大片大片的泪渍，稍稍皱眉：“好端端的，被你弄成这个样子，今日还如何见人？”
茉莉瞥了眼赵明鉴一身皱巴巴的袍子，冷哼道：“又没要你赤身露体，街上的乞丐难道就见不得人？”
赵明鉴黑着脸看着毫无愧色，还冷嘲热讽的始作俑者，心中不忿：“死丫头，好不讲道理，不行，要出丑，便一起出丑，你要陪我件袍子！”说着，伸手抓向茉莉。
茉莉“咯咯”笑着躲开，跃出几丈，挑衅地向赵明鉴扬扬鞭子：“大哥，要打一架吗？现在我可不怕你！”
赵明鉴上下打量茉莉茉莉，睥睨道：“本将军统领千军万马，名陲边疆，不信治不了你一个小丫头！”说罢猱身上前，施展擒拿手法，向茉莉攻来。
茉莉闪身一一避过，欺赵明鉴不敢尽全力，大展攻势，通身本领都聚于手中银鞭上，一根长鞭舞得出神入化，时而圆转如意，时而刚劲凌厉，将青海派所学融会贯通于鞭法之中，自成一路。
几招过后，赵明鉴大为心者，本来他功力较茉莉为高，但怕伤到茉莉，处处留情，手中又无兵刃，因此堪堪和茉莉打成平手。而茉莉玩得性起，鞭子卸去劲力，抽在赵明鉴身上，将他一件袍子割得七零八落，赵明鉴哭笑不得，一个失神，被鞭子卷上左腿，茉莉得意地扬手，赵明鉴纵身翻出，痛哼一声，左膝跪地不起。
茉莉见状神色一慌，不及细想，抛下鞭子奔了过来，查看赵明鉴伤势：“大哥，我不是故意的，你……你伤得很痛么？”
赵明鉴颦眉抬头，嘴角突然溢出一丝浅笑，抓住茉莉微抖的双手，用力一带，将茉莉拉进怀里，轻叹道：“终于抓住你这个小妖精了！”
茉莉一愣，知道上了赵明鉴的当，心中气恼，伸手就要打：“还道你是个正人君子，不想也是个大坏蛋！”
赵明鉴抓住茉莉粉拳，调皮地眨巴下眼：“我可不想做夫子们口中的那些傻瓜！好了，别闹了莉儿，陪我坐会儿，说说话好么？”
茉莉哼了一声，赌气靠在赵明鉴怀里。
“莉儿，喜欢这座园子吗？”
茉莉本不想理他，但心中着实喜欢的紧，点了点头：“太子哥哥这园子花了好大心血，不会轻易给了我们的！”
“那咱们就想个法子！”
“什么法子？”
…… ……
茉莉靠在赵明鉴身上，两人一搭没一搭地商讨起如何再谋夺了赵涉的随园。春光明媚，花香萦怀，整个园子一片温馨。
不知过了多时，一阵踢踏的脚步声传来，惊醒一园春梦。
“听侍卫说，明鉴兄已经到了，怎得四处不见人影，当真奇怪？”
茉莉听得是李陌阳的声音，连忙起身，低头看一眼赵明鉴身上缕缕丝条，大是窘迫，正想拉赵明鉴躲一躲，赵明鉴已经踏进了园子：
“看吧，陌阳兄，我就说明鉴一准挑了个僻静之处，撇开咱们，好与美人幽会，如何？”
赵涉慵懒而戏谑的声音，将众人都引进了茗芷园，王鹏远，秦稼芝、李铭等人都是一干旧识，两外还有何雪，李锦柔等一干女眷。
茉莉脸色一红，瞪赵涉一眼，恨恨地上前。
好梦被扰，赵明鉴也有些微不悦，漫不经心地起身，扫了扫身上的草屑，“衣袂翩然”地向众人行来。
赵涉拽着赵明鉴身上的碎布条，哑然笑道：“明鉴，千万不要说你这一身彩，是被树枝刮的！”斜眼瞧茉莉一眼，凑到赵明鉴耳边，一脸暧昧：“不会是你见色性起，唐突佳人，惹来的祸事吧！”
赵明鉴脸色一瞬羞赧，皱了皱眉，从赵涉手中拽出衣角，还不及搭话，茉莉拎着鞭子冷脸走向赵涉：“个中滋味，太子哥哥要不要亲自一试？”
赵涉“呵呵”干笑：“皇妹说笑了！皇妹身子可安好？近来少了小皇妹，金陵城着实寂寞了些时候，还真有些无趣！”
“太子哥哥这话言不由衷！”茉莉瞟了赵涉一眼，笑眯眯地道：“这些日子少了我搅局，太子哥哥往翩翩姐姐那去，只怕更方便了些！”
赵涉脸色一僵，留意到何雪牵强的脸色，暗自叫苦，扯过茉莉，背着众人作揖告饶不止，茉莉瞧着赵涉一脸可怜相，掩口轻笑，走向何雪儿：“不过，皇嫂不用担心，翩翩姐姐若不是看我的面子，都不理他！”
“妹妹理他作甚！”何雪儿也不看赵涉，热络地拉过茉莉：“前阵子听说妹妹身子不适，本想着去看望妹妹，可又怕扰了妹妹清静，现下可好些了？”
茉莉含糊地应了声，惜云惜玉上前来，又是一番问候。
茉莉和惜云惜玉一起，继续游园，没走出几步，便定在当地，穿往的人群中，他静静地站着，痴痴地望着她，曾经明朗如月的双目之中尽是眷恋、伤痛之色。
“肖哥哥……”
茉莉心中酸楚，她想问他伤势好了没有，过得好不好，可余下的话哽在咽喉，怎也问不出，他也不复当初那个恣意潇洒，不惧人言的玉面剑客了，究竟是谁负累了他？
“师妹！”
瞬间，罗肖憔悴黯淡的脸上露出灿笑，缓缓向茉莉行来。
“罗卿，快走啊，发什么愣？”
赵涉从旁过来，不由分说拉了罗肖便走，茉莉呆呆望着罗肖寂寥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化为一声长叹，随惜云惜玉等人走开。
作者有话说
第80章 鬓云烛畔立盟约（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