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戏凤（美人吟）》肖公子

70、东风无力百花残（四）

　　茉莉再次醒来后，不再追问什么，安心静养两日后，精神气色好了许多，人也沉静了很多，见到杨坚时还是亲切的唤一声“杨大哥”，仿佛两人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杨坚依旧沉默寡言，一抹淡笑掩盖了所有情绪。
　　天气好的时候，杨坚会陪着茉莉在岛上散步、晒太阳，不过大多时候是在指点茉莉功夫，恨不得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茉莉也不多问，潜心研习武学，平白多出的内力，让茉莉更加事半功倍，十余日下来，身手已臻高手境界，所欠缺的也就是对敌经验。
　　杨坚看在眼里也倍感欣慰，他并没有白白作出牺牲，她活了下来，而且还有了自保能力，日后她的路也许会因此好走些。
　　“杨大哥，你和我肖师兄交过手没有？以我现在的身手，比之他如何？”茉莉歪着头，浅笑着向杨坚问道。
　　杨坚低头想了想，摇头道：“以前我或许可以和罗肖打成平手，你悟性虽然比我好，但江湖阅历浅，和罗肖又师出同门，彼此熟悉对方招式，真要比较起来，只怕你还要稍逊他一筹！”
　　茉莉怏怏地“哦”了一声，一脸丧气。
　　“怎么罗肖有得罪你吗？”
　　“当然了！”茉莉愤然道：“肖师兄从小就和我过不去，常嘲笑我功夫差，名字土气，说我为什么不叫个什么牡丹、荷花啊的，偏偏叫个茉莉，还说其实狗尾巴草这个名字更贴切我……”
　　杨坚低头轻笑，沉醉于耳畔的娇声细语中。
　　“三师兄鬼得很，我只捉弄过他一次，他就再也没有上过当，我下山那次，若不是你泄露了行踪，他是不会被我骗倒的！他还老‘小莉儿’、‘小莉儿’地叫我，真可气！”
　　杨坚一怔，意外地道：“你不喜欢‘茉莉’这个名字吗？”
　　茉莉郑重地点点头：“这么小家子气的名子我才不喜欢，所以就给自己取名叫明澈，可是大哥他们都不认可，父王也说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女孩子的娇矜，就这个名字还有些文气些，不同意我改名！一直到后来，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名字是有深意的……”
　　“深意？”杨坚皱眉看着茉莉。
　　茉莉苦涩地笑了：“是啊，母妃说我是从一株茉莉花树下抱来的，所以就叫做‘茉莉’了！”
　　杨坚沉默片刻，低声道：“你想家了吗？我派人送你回去，可好？”
　　“回家么？”茉莉低喃着，眼前晃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个被自己气得清须乱抖，却无法可施的威严王爷，那个温柔婉约，喁喁软语的女子，那个目光殷切，宠她无边的男子……
　　“可是，我已经没有家了，是我先不要他们的，是我先抛弃了他们……”认识到这个现实，茉莉心中一片抽搐，全身力气仿佛霎时被抽干了，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杨坚默然，他不善辞令，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茉莉，只僵直地坐在她身旁，让她可以靠得舒服些。也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似传来一声梦呓：
　　“起风了，该回去了……”

　　昏暗的大厅内人影幢幢，十余个黑衣蒙面人并肩而站，遮住了大部分光线。杨坚从众人眼前依次走过，最后从怀中掏出个白瓷小瓶：“从现在开始，你们自由了！”
　　“我已经从义父手中拿到了药方，这就是你们身上所中之毒的解药，今天夜里你们就离开吧！”
　　杨坚一语，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他手中的小瓷瓶中，就这么一方小小的药丸，困顿住了他们的自由，让他们尝遍苦楚，当梦寐以求的东西突然摆在眼前时，突然又觉得虚幻起来。
　　“我会制造出你们死于非命的假象，来骗过义父！而你们日后隐姓埋名，做点小生意也好，置田种地也好，总之做个凡人，再也不要涉足江湖了！”
　　为首之人双手颤抖地从杨坚手中接过瓷瓶，突然双膝跪地：“堂主大恩，我等无以为报，愿助堂主度过此劫，万死不辞！”其余人也纷纷跪地，出声附和。
　　杨坚释然地摇摇头：“你们难道不明白吗，这里守不住了，蓝天涯不惜代价也会攻克这里，你们留下来也于事无补！如果你们真的想报答我的话，那就把她带走吧！”
　　“老大……”
　　黑衣人还想说什么，杨坚挥挥手，将其打断：“不必多言，我意已决，生死并无所惧，只有她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我一定要她好好的活着！我在她的茶水中下了迷药，几个时辰后才能醒来，到岸后，你们只管放她下船，她的家人自会寻到她的！”
　　黑衣人长叹一声，不再坚持，转身出了厅堂。
　　杨坚挑开珠帘，着了魔般痴痴凝望着熟睡的茉莉：“多么美丽的人啊，莉儿，你是天阙中遗落入尘的仙子吗？”
　　“莉儿、莉儿！”杨坚反复低吟着，轻声笑了：“如你这般飞扬洒脱之人，叫上这么个可爱的名字，确实有点好笑，可是，我也喜欢这样叫你……”
　　“原来我也是有私心的，虽然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还是希望你会记住我，如果……如果这样会令你觉得痛苦的话，那么，就忘了我吧……”
　　杨坚唇角轻轻擦过茉莉脸庞，毅然将其抱起，向岸边走去。

　　晨雾散去，太阳从天边冉冉升起，洒下万道金光，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花厅中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杨坚端坐在案前，丝毫不为越来越近的杀伐声所影响。他并不是一个风雅之人，也确实没有天赋，半个月下来，这首曲子仍是弹奏得不成曲调，要是让她听到，可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杨坚嘴角带着丝笑意，笨拙地拨弄着琴弦。
　　蓝天涯浑身浴血，循着琴声闯进花厅，这首曲子他最熟悉不过。这是专属于她的曲子，长歌行，短歌续，觅江湖，少年行！曾经那个纤不染尘的偏偏佳少年与他策马为伴，寻山问景；曾经那个美如冠玉，一脸傲气的少年，仗剑高歌，倾倒群雄；最后那个少年为了他，抛下一切，千里相随……
　　曾经，他是那么喜欢听她弹这首曲子，可是此刻他却觉得这琴声如同魔音，不断蹦出的音符，像片片利刃，刀刀凌迟着他的心肺。
　　“喀嚓”一声，蓝天涯突然出掌，将琴击了个粉碎，掌风波及，杨坚唇角溢出丝丝鲜血。
　　“你的功力……你……你……”虽然做了最坏的设想，然而当事实摆在眼前时，蓝天涯仍然忍不住要发疯，他心中满是仇恨，是恨若水？还是杨坚？可是，是他自己没有来找她的，于是这满腔的怨恨化成了浓重的噬杀之意：“澈儿在哪里？”
　　“你早料到了这个结果不是吗？那你认为我还会让你有机会再见到她吗？”杨坚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蓝天涯，一向冷清的脸上俱是嘲讽讥诮之意。
　　“那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可以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蓝天涯一双璀璨的眸子以一个漂亮的弧度微微弯起，但凡熟悉蓝天涯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他愈是恼怒，笑得就越发妖娆！
　　杨坚淡淡地瞥了蓝天涯一眼，无所谓的笑了：“随便你吧！”
　　“以前，我们立场虽然不同，但我还是很佩服你的能力的，也从来没有质疑过你会是最后的胜利者！莉儿倾心于你，我并不以外，却不赞同，如今看来，我的担心是正确的，你待她不过如此！我并不认为你会利用莉儿来算计我，不管是什么原因，我等足了你七天，那七天里我一直在想，不管是谁害的她，也不论你最后救不救她，怎么救她，只要你来寻她，我就会把她交给你，连同这个岛也一并交给你，可是……可是……”
　　“现在，你什么也得不到了！”杨坚幽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异彩，轻轻笑了。
　　蓝天涯眸内杀意翻腾，他嫉恨极了眼前之人，这个人救了她，也夺走了她的清白之躯，他知道，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忘了这个人，撕心的痛楚让他口不择言，发了疯般要激怒这个人：“我知道，你也爱上了我的澈儿，甚至爱得比我深，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澈儿她就是不喜欢你，你在她心中什么都不是，尽管你认识她在前，尽管你对他千依百顺，甚至为了她弄到今天一无所有的地步！”
　　“你我之间，我注定是胜利者，因为澈儿爱我！”蓝天涯眨了眨眸子，快意地盯着杨坚慢慢赤红的双目，不疾不徐地道：“我会寻到澈儿的，像以往一样，她会再次回到我身边，我会温柔地呵护她，纵容她，宠着她，她的心中只会有我一个人，我会让她将你忘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不留！”
　　杨坚胸口剧烈地起伏，像头扑人而噬的野兽般凶狠地盯着蓝天涯，而蓝天涯则志满得意，疯狂地大笑起来。
　　半晌，杨坚才渐渐恢复了平静，淡然的笑了：“她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我只要她幸福就好！而你，永远也不配拥有她！”
　　“你是想说只有你才配的上她吗？”
　　蓝天涯面目狰狞地拔出宝剑抵在杨坚咽喉部：“可惜你就要死了，尽管我答应过澈儿不杀你的！”
　　在蓝天涯长剑就要染血之际，一声清冷的喝声传来，蓝天涯和杨坚同时一震，僵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