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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千岁 ...


  •   火红的落日点燃了大海,染出一片摄人心魄的血色,层层叠叠的浪花跃起后坠下,溅出点点如火星般的水花砸在盏初清的鞋面上。

      “千岁,快来!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北大面无表情地啃着包子,听自家娘亲对着空无一物的海面呼唤,带着几分亲切的声音荡出又散开,他用力咬了咬嘴里的面坨,直直盯着水面。

      哼,那死王八,娘亲一共才买了两个包子,给了他一个,另一个原本该是娘亲自己吃的,没想到却要给那个死王八!

      北大又狠狠啃了口包子,看着那个从水中浮现而出的巨大龟壳,翻了个白眼,要不是看在它帮娘亲捕鱼的份上,今天这个包子,它想都别想!

      “咕噜噜噜。”千岁靠近岸边后,便停了下来,从嘴里吐出一串大泡泡,好似在问盏初清带了什么礼物回来给他。

      盏初清与千岁相处了一些时日后,竟觉得自己能从对方吐出的泡泡大小,看出对方此刻略显急切的心情,便起了逗弄的心思,笑着道:“我们千岁聪明,不如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巨大的龟壳闻言似是震了震,随后在海中转起了圈,咕噜噜的不停冒泡。

      北大见状一声冷笑,高高的扬起下巴,把嘴里的包子咬的啧啧作响,引得千岁更急了,吐出的泡泡一个比一个大。

      盏初清好笑地拍了拍北大的头,蹲下身,正要把手里的包子递过去,却突然开窍到:王八什么时候能吃包子了?
      心下一紧,她连忙收回手,水中却猛然蹿出了一条黑色长鞭,向她甩来!

      盏初清眼神一厉,本能地往后跃了一步,手中的包子无暇顾及掉入海水之中,而那条黑色的鞭子却没有再袭击她,反而弓成一条弧线,轻轻地戳了戳那个包子,在确定包子不会反抗后,把它一卷,拖入水下。

      咕噜。

      北大艰难地咽下喉中的食物,拉着自家娘亲的袖摆,面露震惊:“娘,刚刚那是什么?”

      盏初清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因为她想起了村民们口口相传的那个怪物,还有刚刚那条像尾巴一样的鞭子......王八哪里会有尾巴?

      “千岁你,”盏初清看着高兴得翻肚皮的大龟壳,有些问不出口,你难道就是那个杀人的怪物?可怎么也不像啊。

      “娘!你看那边!”
      北大指着不远处的田埂,天黑之际,农忙人早已归家,本该是万籁俱静,可此时,一排蜿蜒的火把和成群结队的村民却聚集于此,他们嘴里还不停高呼着“烧死妖妇”这类话语,来势汹汹。

      “娘。”北大五指骤缩,紧紧拽着盏初清,一张小脸硬是绷出了刚毅的轮廓,越来越近的火光照在他的眉眼间,映出滚滚怒意和决绝。

      盏初清倒是没什么表情,她安抚性地拍了拍小孩的背,转身对千岁道:“你先回去吧,明早我们照旧捕鱼,你可记得要来。”

      说罢,她拉起小北的手,主动向村民们走去,却没有留意到,千岁竟从水中慢慢探了出头,乌黑的青丝间淌水,显现出的分明是一个成年男子的样貌,五官端正,轮廓锋利,大片的鱼鳞伏在他的右眼角处,延伸至耳后,而他的一双竖瞳被火把照得鲜红,却毫无温度地看着那些人。

      村长是一个满头白发的驼背老头,他一手拿火把,一手杵拐杖,看向盏初清的眼中满是恨意。他家大儿子早年间服役时死了,苦苦留下一老一寡还带着五个小娃娃,家里要不是有小儿子撑着,恐怕全都得饿死,可是呢!
      他想起小儿子死在自己眼前时的样子,布满老年斑的脸上竟爆出了青筋,他闭了闭眼睛,把小儿子被怪物撕成两半的惨状赶出脑海,指着盏初清,一句话喘三口气道:“你,你这妖妇从何而来!为,为何要,要来此祸害良民!”

      一口大黑锅就这么兜头盖脸地砸下来,差点没把盏初清砸出一口血来。
      她挑了挑眉,目光慈祥得一如当初那个关爱新兵的教官,她一手托着自己白胖胖的手肘子,竖起一根食指道:“第一,我爹娘把我生在这里,我便在这里了,我从何而来,各位看着我长大的村民应该比我更清楚。”

      然后,她竖起中指道:“第二,我跑了丈夫,卖了房子,无依无靠还要带着个小孩,谁这么没用还能被我一个穷寡妇给祸害了?”

      村长张了张嘴,发出嗬嗬嗬的怪声,却没能反驳,因为他也是看着翠花长大的,村里出了这么一个大胖丫头,想不关注都难。
      对啊,翠花怎么回事妖妇呢?村长一时糊涂了。

      可道理永远只能对愿意听的人讲,而那些不愿听的人只能用拳头。

      “村长你别听她胡说!小心被这妖妇给蛊惑了!”

      “对啊,村长你可得沉住气啊!葫芦他爹还说这妖妇诅咒我们这里要闹蝗灾呢!你可不得快点把她烧死啊!对吧,葫芦他爹?”

      “唉唉唉,是。”馄饨摊的摊主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指着盏初清道:“就是你!竟然敢咒我们这块风水宝地,你这妖妇怎的如此狠毒?你可知道那蝗灾是要闹人命的?”

      “嗤。”盏初清被气笑了,她能不知道蝗灾的厉害吗,她可是亲身经历过的,“你这条好狗,还会反咬一口了,我若是咒你们,又何必提醒你们去囤粮?”

      葫芦他爹和这里的大多数村民一样,都是土生土长的农家人,蝗灾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就等于世界末日,一旦蝗虫暴发,他们除了等死以外毫无办法,所以他们都在下意识地逃避这个事实,而农作物逐日减少所带来的恐惧,使他们把所有矛头都对向了突然冒出的“妖妇”。

      他们迫切地希望采取一些措施来阻止蝗灾,即使是错的也没关系,好歹能抚慰一下他们扭曲的心。

      “我管你的!我不听!反正你说的话都是为了蛊惑我们,总之把你烧死就对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村民们似是突然醒悟了一般,纷纷高举手中的火把,跟着那人附和道:“对,反正烧死就对了!”

      北大看着那些曾经抱过自己,或是摸过他头顶的长辈疯狂的模样,只觉一阵恶心,他后退一步,紧紧拉住了娘亲的手。

      “你们想逼死我?”

      这一句话犹如千丈寒冰,落入滚烫的人群中,直叫他们静默了一瞬。

      “放屁!分明是你这妖妇想要逼死我们!烧,烧,烧!大家一起把她给烧了!还有她住的房子也一并烧了!不要留下晦气!”

      “我看你们谁敢!”
      盏初清用脚勾起一根鱼竿,一手护着北大,一手拦在他们前方,而她的身后,是她和小北的家。

      原本带头的葫芦他爹被对方的气势给震住,有些踌躇,可跟在他后面王铁柱大叫一声,直接扔出了手里的火把:“我们一起上,还怕烧不死他们!”
      他们近百来号青年,别说动手了,就是一人踩上一脚,也能把人给踩死。

      盏初清一竿子打开火把,头也不回地对北大说:“小北,你先去找你阿姐,娘亲过阵子再来接你。”

      北大眼中水光一闪,他随地捡了根小木柴起来抱着,垂眼道:“我没有阿姐,只有娘亲。而且我说过了,我和她谁先去找谁,谁就是猪,娘亲是想叫小北变成猪吗?”

      盏初清心头微颤,一身的铁血都因小孩的话化成了柔情,她当兵十年,都且被合作了九年的战友背叛过,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却知道不离不弃。
      她低头摸了摸小北的头,露出了自打来这里后的第一个灿烂笑容,她对小孩承诺道:“小北放心,娘会护好你的。”

      北大看着她圆嘟嘟的笑脸,心里又喜又酸,正想着也说些窝心的话,那些村民却等不及了,一个个像抢食般狼嚎着扑过来。

      火光被海风吹得忽明忽灭,一片混乱中,盏初清抱着小北,手中的竿子倏地轮出一个圆圈,打在拿着火把的手上,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她一个横扫过去,却只能扫倒两个人,她现在的体质太差,而对方人数太多。

      小北只觉一阵眼花缭乱,他看着冲在最前面的三人被娘亲打下,可紧接着又有源源不断的人涌来,他感到自己脸上一凉,随着泪水坠下的,还是砸在娘亲背上的火把。

      “放开我!”他剧烈挣扎起来,想要挣脱盏初清的怀抱,“凭什么每次都要你护着我!放开!我也可以......”

      “啊啊啊!怪物!!怪物来了!!”

      “快跑!跑啊!”

      村民们惊惧嘶叫着,争先恐后往田埂上跑,天黑路滑,他们一边跑一边摔,却不敢停下。

      不一会儿,人便散了个干净。

      盏初清先是一愣,随后猛地抬头看向前方,便见一个巨大的龟壳正静静呆在那里,而一条从龟壳里伸出的尾巴正缠着一个血淋淋的人脑袋。

      “千岁!?”盏初清和北大异口同声道。

      千岁把缠着的脑袋一丢,对着他们摇了摇尾巴。

      不远处,一身玄衣的柳觅云隐匿在黑暗中,脸上脂粉未施,他此刻正沉默地看着那只刚刚杀了人的怪物,在讨好那个武艺不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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