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汴京香事》暝阑

2、香方

　　还是那个惯常的梦，梦中的红衣女子面对河水沉默不语。九月试着走近她，却怎么也走不到她的身边。她的心焦急起来，仿佛有什么再催促她一般，快一点，快一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到底是什么事，有什么事是我不得不马上想起来的，有什么事是我应该马上去做的？

　　天空的圆月突然被云遮了，原本的微风突然变得大了起来，刚刚还盈满月光的湖面霎时间变得阴黑了起来。然后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低低的呜咽声，一声两声，一个人两个人，逐渐连成一片而后在这呜咽声中又传来了隐忍的，努力抑制的笑声，那笑声十分的轻，但却比呜咽声更让她毛骨悚然。

　　离开这儿。

　　大脑发出的指令根本无法执行，她只能呆立在原地，看着前方的红衣被黑暗一点点侵蚀。

　　突然，红衣女子回身了，而后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炸开“回头！”她猛地回头，就见一把雪亮的钢刀猛地朝她砍来······

　　九月猛地直起身子，大口的喘气，她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来，眼前仿佛还残留着钢刀划过时惨白的光。

　　连着几日都做了同样的梦，今天的梦却有些不同，想到梦里不断催促自己的声音，九月沉下了脸。这么多天，她的身体在慢慢好转，可记忆却丝毫未见恢复，那梦里的声音究竟是她太想恢复记忆的影射，还是确实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她快些想起来呢？

　　正当九月烦闷之时，门被敲了几下，随后李大嫂端着一碗黑黑的药汁走了进来。她将药递给九月，语气要比往常软和不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李大嫂时，她只是冷着脸将药摔在她旁边的矮凳上，一看就知道是十分不待见她。

　　虽然这样，李大嫂看到她一副惨样的时候眼神中还是透露出一丝不忍。事实证明这位李大嫂着实是一个心软又固执的人，她一面执着的讨厌这自己，一面又觉得自己十分可怜，常常加以照顾，这就导致她对自己的态度忽冷忽热，十分难以捉摸。

　　九月低头吹了吹药，又抬起头来问道“大嫂今日换了香？”

　　提到这个李大嫂似乎带了些笑意“你闻出来了？这是隔壁魏大嫂送我的，是最近刚刚时兴起来的新香，好像是叫什么软香，只有容家的铺子有，他家儿子在朝为官，同僚送了这么一些，我也是头一回用。”

　　容家是制香世家，宫中用的香大多是容家献的，故此达官贵人也十分偏爱。他家香用料名贵，是以一般百姓很难买的起，李大嫂如今得了这么一块，定是要好好炫耀一番的。

　　九月点点头，将药碗送到嘴边，心想这香算是软香中比较简单的了，只需沉香丁香檀香三样再加苏合香油搅拌便可。嗯？她喝药的手却顿住了，微微侧过头，眼神有些茫然“大嫂，我之前可是常制香？”

　　李大嫂心想你进府之后光顾着追着展护卫跑了，哪还制过什么香，但又见九月看着她的目光茫然又可怜，还是没讲出来，只是摇摇头道“未曾见过你制香。”

　　单从闻香便可知道做法，自己必然是常与香接触的，只是不知道这会不会成为找回记忆的突破口。心里细细盘算，面上却一点都没显。九月照例将碗里的药汁一口气喝尽，十分乖巧的道了一声谢。

　　李大嫂看着她喝了药，终于还是没忍住，坐在不远处的小凳上与她说起话来，我今日听包大人与展护卫说起你的婚事，等你病好了便可完婚了，你这也算是心愿达成，日后可莫在做那些惹人生厌的事了。

　　说起这个九月就觉得头疼，她好不容易才从李大嫂口中得知自己以前到底做了什么，简单点说就是她不知什么时候看上了英俊潇洒的展大人，从此开始死缠烂打投怀送抱，后来因为案子的原因暂住开封府，每日对展护卫大献殷勤，后来发现对方有意识躲她之后竟然寻了个机会给展大人下···药···了···

　　幸亏展大人英明神武及时识破了她的诡计，保住了自己的贞······没让自己得逞，但自己并没有放弃，依旧游走在作死的大道上，最终祭出了自己的杀招，已死相逼。
　　就结果来说是成功了。

　　九月当时听完李大嫂绘声绘色的描述十分震惊，心想这展开简直是一出杂剧啊，居然有这么作死的人她简直忍不住想膜拜一下，但转念一想，这人就是自己，九月当下就绿了脸。

　　说实话，她现在是真的一点都不想提这个话题。于是她尴尬的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这些日子我身体已经爽利了不少，想出去晒晒太阳，嫂子能陪陪我吗？”其实她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这几日周围人对她实在称不上善意，她也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今日被这梦一闹，就想着出去走动走动。

　　大约是考虑到病人确实应该适当走动，李大嫂还是答应了，她把九月领出门，却只让她在周围走走，莫要走的远了。

　　九月看了看周围，这间院子不算大，却种了不少植物，院子边有一棵桃树，粉粉的开了一大片“我以前······就是住在这的么？”

　　“对，就是这。常有人从别处来开封鸣冤，都是安排在这个院子的。”九月再次看了看院子，试图找到些许熟悉感来，可惜的是，这院子于她来说似乎全然陌生，九月的兴奋感登时便降了一半。

　　正打算就这么回屋，余光却看见一抹红影，她停住了脚步，朝着不远处唤了一声“展大人”展昭停了脚步，微微踌躇之后便向她走了过来，语气却十分平淡“容姑娘身体可是好些了？”“谢谢大人关心，已然好多了。”

　　九月在喊展昭的时候是本着看见了打个招呼，直到对方走过来她才想起两个人正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状态，不由得有些后悔，只能硬着头皮寒暄。只可惜李大嫂完全无视了她的局促，说着突然想起了有些事然后离开了。

　　原本就很尴尬，结果被李大娘弄得简直没法呆了。

　　九月脸上的笑有点僵，展昭大约也是不自在的，他轻轻咳了一下，问到“姑娘这些日子可是想起什么来了？”九月摇摇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展大人，我能否去外面走走，与其整日待在屋里，不如出去转转，说不定能想起什么来。”

　　展昭沉默了半晌，然后点点头“这样也好，我去和公孙先生商量一下。”

　　听到这句，九月便开心了起来，急忙和展昭道了谢。展昭又和她客气了几句便离开了。

　　展昭离开不久，李大嫂就抱着一套衣服回来了，她把衣服交给九月道“这是你那日落水穿的衣服，有些地方划破了，我替你补了补。我看着这套衣服比你平日里穿的那些好看多了。”“多谢大嫂。”九月接过了衣服，心里却暗暗一惊，这一套红衣不就是她梦里那套，那那个一直站在桥上一动不动的人就是她了？

　　九月把衣服拿回屋，来来回回的翻了很多遍，在衣服袖子的夹层里摸出了一根针尾形如梅花的银针，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了。她捏着那根针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又走到梳妆台，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步摇来，步摇作成蝶恋花的样式，侧面坠着珠玉。

　　这是她落水时带着的步摇，自她醒来也没有过多的注意。她仔细的看了半晌，然后一用力，把步摇上方的珠花揪了下来，银簪内里中空，往里看时发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九月抖了两下什么也没抖出来，就拿起梅花针向里挑了几下，从里面挑出一张小纸条来。

　　纸上用小字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东西，像是一张香方。她记了纸上写着的材料,暂且把香方收了起来，打算等之后出去买些材料回来试着调调看。

　　这天晚上，一直背对着的红衣女子终于回过了身，她长着和九月一模一样的脸，静静的看着她的方向，然后做了一个鬼脸。

　　九月：……

　　梦里的她做完鬼脸之后微微的笑了起来，这微笑十分的平静而温和，她的眼中似有秋水流淌，清澈而澄净。

　　“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她的声音很轻，在夜风中断断续续的听不清，但九月莫名的觉得很难过，然后她看见自己张开双手，向后倒了下去。

　　似乎有一个黑色的影子窜了过来，伸手想拉住她，她一张手，从红色的广袖中直直的射出三枚袖箭来，那黑影向后一闪，自己便直直的向下坠去。

　　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九月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发现面上一片濡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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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乌盆上线准备中
容女侠：跳河也要先装[哔——]
黑衣人：妈的智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