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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星辰变(四) ...

  •   陈越这两日心情沉郁。

      在林淑失踪,萧邦为保妻女性命被迫招供后,萧家一案的审理也接近尾声,皇帝一声令下,广贴告示,半个月后处斩萧家。

      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东邦,街头巷尾无不唏嘘叹惋,想到毫无音讯的萧家三兄妹和失踪的林淑,想到若消息传到他们耳中,萧容必会千方百计回东邦营救家人,陈越压抑着的情绪又添了几分不安。

      她命封旭派人在南城附近搜寻,派些有心之人到东邦的酒楼茶馆大肆宣扬,萧家是被暗生嫉妒之心的同僚林酬勤陷害的,谋反之事本就子虚乌有,林永之死便是上天对林酬勤的现世报应,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编造得像模像样,看看能否拖延些时日。

      这事传到皇帝耳畔后,皇帝看向因痛失侄子,哭丧着脸的林酬勤,暗骂了句惹事精,自己树敌众多死了侄子,反要麻烦当今天子来替他擦屁股,但他处置萧家之心已决,却被迫装模作样地下令,重审萧家一案。

      洪福儿将皇帝的心思参透了八成,明面上秉公执法,却如同走流程般,很快就将案子重审完毕,最终也不过延缓半月,判处萧家一个月后处斩。

      陈越见此举效果不佳,又生一计,却被封旭阻止。

      “萧家恐怕是保不住了,殿下当暂避风头,小心行事,免得被韦策怀疑此事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查到您头上。”

      陈越心情不佳,提不起精神,同时挂念萧容的安危,种种思绪搅在一起牵引着他,加上他又是个睚眦必报的,极其护短,他不好过,宫里那帮牛鬼蛇神和害了萧家的柳酬勤也别想好过。

      林永一案本就由陈越负责,案件没有进展时林酬勤便频频派人询问,陈越讳莫如深,左右推诿,后来林酬勤按捺不住,乔装一番亲自上门,来到陈越家门口。

      彼时陈越正在侍奉陈阿娘喝羹汤,看见林酬勤时很是意外,没想到堂堂礼部尚书竟按捺不住,屈身来到他的住所。

      但显然,林酬勤不太看得起他这样一个小小太监,就像是莅临他的住所是陈越的福分一样,微微扬着下巴,示意陈越外头说话。

      三言两语,便问起林永一案的进展,陈越故作犹豫,道了声“节哀顺变”后不再开口,似乎有难言之隐。

      林酬勤自认阅人无数,在他看来,陈越的为难无非两种情况,借机讨要赏银,要么就是真的有难言之隐,不方便开口。

      此人若不是被贵妃认为干弟,且林酬勤有求于他,自不会与之打交道,林酬勤掏出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陈越,道:“陈公公但说无妨。”

      陈越并没有接,反倒眉头一拧,义正言辞道:“此乃陈越之本分,断不可收取钱财,林大人有所不知,此事……确实难办。”

      林酬勤逼问道:“这么说来,你查到我侄儿的死因了?”

      陈越不答反问:“林永公子……是否得罪过镇国公或是宫里之人?”

      林酬勤心里一个咯噔,他这侄儿确实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与一帮狐朋狗友厮混一处,又爱仗着他的势,无意间得罪于人并不奇怪,莫非……林永之死与镇国公有关?

      他定定看着陈越,隐约想起此人尚未入宫前与大皇女韦萱儿似乎有过过节,大皇女还曾打他一鞭,随即心下冷笑,莫不是如今这小太监得了势,借机挑唆于他?

      陈越慢慢开口,似乎难以启齿,在林酬勤的逼迫下,索性都说了:“大人不知,林公子与镇国公之子曾因一红颜大打出手,彼此互有嫌隙,据陈越调查他还因赌钱欠下银子,被赌坊打手围堵,诸如此类。”

      林酬勤越听脸越黑,合着这林永趁他不注意,竟惹下好些事端,得罪了东邦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还开罪了镇国公的儿子?

      也难怪陈越会难以开口。

      在林酬勤羞愧着脸告辞离去后,陈越盯着他的背影,冷笑。

      林酬勤回去一查便会发现,林永生性纨绔,纵情享乐,身上的污点远不止这些,亏得林永开罪的人多了去,才方便他混淆视听,替贵妃摆平在自家赌坊遭人算计的困境,将林酬勤的关注点引开。

      这下,柳音音该更感激他了。

      “越啊——”陈阿娘的呼唤将他拉回神。

      陈越换了副温和的面孔上前服侍,温柔道:“阿娘有何吩咐?”

      陈阿娘用那空茫的眼神看向陈越的方向许久,将温暖粗粝的双手覆在陈越的手上,语重心长道:“别累着自己,有什么事就跟阿娘说……”

      有那么一瞬,陈越觉得自己眼中隐隐泛过热流,他眨了眨眼,笑道:“知道了,阿娘!”

      ……

      吴阿喜觉得自己就是为复仇而存在,他的前半生一片灰暗,受尽冷眼,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有一束光照进来,却又被残忍地剥夺。至此,这具躯壳连同躯壳中的灵魂如同行尸走肉,没有活下去的希望,生不出任何价值和意义。

      可他还年轻,才入宫两年,他要活下去,替遭皇后嫉妒而无辜身死的小青梅报仇,手刃城破之日将他的家园故土毁于一旦的反叛军,质问当初设计弃他而去的当家主母,为何这般对他,让他落得个身阉入宫的下场……那他,将死而无憾。

      但,这都是妄念。

      他太过弱小,一不会医毒,二不会武功,也不认识什么达官贵人,前朝旧臣,凭何接近皇后,凭何复仇呢?

      他只能忍,用尽一切手段让皇后青睐他,将他视作心腹和执掌于手的利刃,届时他再等待时机,往皇后心口狠狠扎上一刀,为他的小宫女复仇。

      成为传药人后,他暗中收集皇后、镇国公与清心阁、陈家互相勾结的罪证,发现他们假借收集药材、药童的名目,坑蒙拐骗。

      由于陈家在东邦威望高,先让陈家以道观能治百病为噱头进行宣传,对前来求医的百姓大肆敛财,再让陈管家引荐病患和家属前往道观面见道长,让道长替其诊脉看病,为云霓物色适龄的药童,一来二去,清心阁的香客多起来,不管有病没病,轻症重疾,纷纷前往。

      居心叵测的道长再与他们寒暄几句,贩卖仙丹的同时骗取他们在东邦的住所,再趁长辈不备将孩童拐走,带到道观“验身”,取体适者炼为药童,以千金之价供给那些个体弱的达官贵人延年益寿,不适者再发卖到别处的青楼歌院出去,赚个卖身钱。

      这些年下来,东邦及附近地区慕名前往道观的求医者不计其数,家中窃子案频发,痛心疾首的长辈前往衙门击鼓,官差去了一批又一批,全城搜寻,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些孩童的影子,加之镇国公和陈老爷手眼通天,做事隐蔽,清心阁又得皇帝庇护,即使有心的官吏找到这些案子的共同点欲往下查,却碍于上头的压力也都偃旗息鼓,不敢深究。

      陈越从先前哭诉着幺儿去世的老妇人和吴阿喜的话中猜测到什么,将老妇人剩余的丹药送至谷主那验看,才知这道长手中包治百病的仙丹根本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其中有一种成分是百越的一种毒草陀罗花,服用后可麻痹精神,减轻痛苦,服用过量却会加速病患的死亡。

      吴阿喜正是偷听皇后与二皇子的谈话才发现这些秘密,却一着不慎被当场抓包,落得个奄奄一息的下场,却侥幸从棍棒底下逃脱,被小公主和陈越搭救。

      起初他装疯卖傻,只是担心陈越与他们是一伙的,心中万分警惕,在陈越看破他的伪装,揭露部分事实,与他同心共情后,他心底的复仇欲望被挑动起来,也看出陈越是真心想帮自己的,毫不犹豫说出他发现的秘密,请陈越助他复仇。

      陈越稍加思量,一个计划便在胸中成型。

      他利用李原木执着于陈家一案的贪功心理,设法让李原木觉察到陈家与有家银号的款项往来,引导他调查账目,查到镇国公府上。

      这样一来他便有两个选择,其一,想方设法将此事汇报给韦策,韦策必然震怒,认为镇国公、陈家和清心阁背地里相互勾结,欺下瞒上;其二,与闻到风声采取贿赂李原木的镇国公府沆瀣一气,捂住这个秘密。

      洪福儿明白这里头的水很深,不愿招惹镇国公,可若李原木贪功,选择越过洪福儿直接将汇报给韦策,洪福儿对其必心生芥蒂,韦策对梁广和云霓也会有所怀疑。

      但,这还不够,站在韦策的立场他绝不愿意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落下个用人不明,鱼肉百姓的恶名,影响他在东邦的威望,顶多对镇国公一伙收束权力,再施加惩戒。

      若李原木选择与梁广同流合污,也不必担心此事无法上达天听,陈越暗探清心阁时,将清心阁活着的童男童女画成像,利用自己在刑狱监调阅卷宗的职务之便,罗列走失人家的名单,又借着城中官兵全程搜查萧家兄妹的下落,扮成官差,敲开这些人家的门询问。

      他握有吴阿喜这一人证在手,又让封旭起草联名诉状,挨家挨户签字画押,待时机一到,就让手下带领这些人家聚集到衙门门口击鼓哭诉,将事情闹大。

      一传十,十传百,待传到韦策耳边时,想必整个东邦人尽皆知,韦策迫于舆情,进退两难,为给走丢人口的老百姓一个交代,只能“秉公办事”,即便最终结果不如预期,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让镇国公和天师开脱了去,这些人也会被百姓和官员的口诛笔伐钉在耻辱柱上,不复清明声望。

      届时,面对将皇帝逼迫至此的镇国公和天师,韦策还会对其信任有加吗?

      前有陈家私运军械,后有韦策和贵妃的八字出现在凝碧宫石榴树下,让韦策产生隔阂和芥蒂,怀疑韦瑾晟的居心。

      如今孩童被拐案被曝光,失去皇帝信任还不算可怕,怕就怕在皇帝疑心病重,怀疑镇国公网罗党羽,与天师暗中勾结,密谋篡位,会想个由头将他们除去。

      水至清则无鱼,内廷越乱,越方便陈越行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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