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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星辰变(三) ...

  •   书接上回,余同负伤逃回东邦,陈越再会吴阿喜时,吴阿喜对他讲了个冗长的故事。

      “前朝末,天师云霓会镇北王于飞云观,观其奇骨灌顶,风目长眉,佐之。”宣威皇帝的史官如是记载。

      皇帝与天师早年缘起于西北,彼时韦策不到而立,梁广看准他的心思,稍加挑唆,道他为元和帝半生戎马,平定西北边境,甚至顾不得娶妻生子,膝下无子,却连个异性王之封号都没有,韦策年轻气盛,自觉得有理,心中的贪欲被挑动。

      梁广遂将女儿嫁之,他私屯兵械,擅养亲兵,自觉天高皇帝远,拥兵自重,却也耗费巨大,手头短缺时又得老丈人梁广献言,有小道消息称,国师云霓云游至西北,或可到道观求财问路。

      习武之人多在战场上拼杀,满身血煞,自不信这些旁门左道,奈何钱囊将空,韦策死马当成活马医,加之对新晋的老丈人信任有加,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就往最近的飞云观去,想要求财。

      却是三次求见而不得入,被一老道拒之门外,道是缘分未到。

      这反倒激起镇北王的血性和倔脾气,越得不到的便越想要,他趁夜来到道观,运转轻功翻墙入内,想看看这飞云观在搞什么名堂,竟将他堂堂镇北大将军拒之门外,刚攀上屋顶往里一看,但见一女道面戴轻纱,朝门口望,指节微曲,不知在算些什么。

      “缘起缘落,成者王败者寇。”那女道突然道。

      韦策心里一个咯噔,仿若心思被看破,骂了句“装神弄鬼”后那女道似乎心有所感,抬头往房顶看去,目光清幽,扬声道:“香客既至,何不下来一叙。”

      韦策认出她来,那是百官会朝时,站在皇帝下首,仅一步之遥的国师云霓!能当国师者,自是有几分本事的。

      韦策生出心思被看穿的荒谬感,云霓呢,云淡风轻。

      这便是二人的第一次碰面,韦策当然不会让云霓看出自己的反心,只道边境将士军马粮草紧缺,皇帝下拨的饷银已不够用,一口一个天下苍生与边境安宁。

      云霓卜了一卦,道不急,不日陛下便会派送粮饷一解燃眉之急,韦策将信将疑,思衬着是不是云霓贵为国师,听闻什么风声,知道皇帝的粮饷就要送达,再装神弄鬼算上一卦,转念想押运粮饷是朝中机密,天师不务军务,该是不知,加之国师清高又有威望,多少人以千金求见而不得,何必欺他!

      果不其然,两日后就有斥候来报,请他安营扎寨,三日后派兵出城,迎接押送粮饷的军队。韦策又惊又喜,边境战事又紧,他屡战屡胜,擢封镇北王,成为这庆元王朝唯一的异性王。

      被封王的那日,他担心天师算出他的居心上呈给皇帝,一时喜忧参半,按捺不住又借着求子嗣的名目前往道观,无奈云霓已云游他方,临行前算出韦策会再来寻她,就给飞云观的老道留了张书信,写道他的子嗣会一前一后,双喜临门。

      韦策大喜,生出的那点杀心也消去一半,心中却想自己只有梁文玉一位正室,若说双喜临门还差了些。

      云霓似乎看穿他内心的想法,让那老道带了句话,隐晦道天机不可泄,天命不可改,身为道女,她自当遵循上天的指引,绝不会偏颇于谁。又道他的面相贵不可言,当坐守西北,广结善缘,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隐隐为他透露出什么。

      韦策听出她话中不偏不倚,既不会告密,也不会帮助他,只当这是云霓明哲保身的借口,不以为意,直到韦策将柳音音抬进王府不久,柳音音与梁文玉先后被诊出喜脉,韦策才彻底信了云霓的神通,对当初梁广的举荐很是感慨,对柳音音也很是宠爱,将之当成福星来看。

      其实,梁广会举荐云霓给韦策也有自己的思量,梁广虽为武将,自幼学得一手断人八字,识人面向的好本事,看出自己的女儿极有可能是身负凤命之女,也看出韦策面相奇异,便生出将梁文玉嫁给韦策的念头。

      听闻国师云霓云游西北,便想请她点播一二,验证心中所想。

      听闻云霓给人解疑只看心情,兴起时高朋满座,清修时闭门谢客,本以为天师性傲,会将他一个小小的官吏拒之门外,不料云霓开门见客,只道一切是上天的指引。

      可不知怎的,梁文玉怀韦瑾晟时中了胎毒,镇北王府中鸡飞狗跳,斩杀了好几个不中用的郎中,梁文玉身弱之时,韦策得梁广谏言,千里迢迢去南都请国师,云霓将炼制好的丹药递给韦策,压制住梁文玉的胎毒,保住母子二人的性命,后果却是这二人一辈子都要服用这造价不菲的药物。

      开弓没有回头箭,韦策为妻寻药一事成为坊间美谈,加之他平日一惯塑造的严军亲民的形象,一时间整个西北都在为他歌功颂德,面对泪眼朦胧的发妻以及他腹中的胎儿,韦策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便应了天师的要求。

      要他何如呢?悄悄除去这个拖油瓶?且不说梁广第一个不肯,便是城中百姓也都睁眼盯着他!

      韦瑾珣出生后,梁广才从云霓口中得知,梁文玉所中的胎毒出自百越,阴毒至极,作用在孕妇身上可传带给胎儿,发作时虽不致死,却让人头痛欲裂,性情不稳,阴毒得很。多亏她云游四方时结识了百越的巫医,才勉强炼制出解药来。

      当今皇后出自百越,皇帝对百越颇为优待,双方往来甚密,梁广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女婿在西北的所作所为被传到南都,致使元和帝生出别样的想法,才派人潜入韦策府中下毒,想要断他子嗣……君心难测,梁广本就不是正派人,又怂恿韦策造反在前,心虚得很,自然将元和帝的心胸揣摩得同他一般。

      后来自府中抓到细作一名,经不住酷刑,供出自己的皇帝的暗桩,于是便到韦策跟前进言,说自己的女儿,他的妻子,极有可能是被皇帝所害,皇帝想必觉察到什么,往后行事要多加小心。

      韦策大怒,反心彻底被激发,一拍桌子扬言要荡平南都,替妻儿复仇,梁广又说消息走漏,极有可能是云霓所为,借机撇清自己与云霓的关系。

      韦策冷笑,道,举荐云霓的是梁广,猜忌云霓的同样是他,表面推崇,暗中诋毁,实非君子所为,梁广与云霓面和心不和的传闻,由此开始,韦策却不知,这是二人为免他猜疑,合计好的,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

      后来西北大旱,元和帝下发赈灾款项,被韦策与梁广密谋劫夺,收为己用,西北大旱三月,民怨沸腾,直指南都,韦策下令开仓赈灾,却如同杯水车薪。

      同一时间,极南之地的边陲小镇匪患猖獗,百越的主战部落蠢蠢欲动,就在元和帝得百越王求助信后,调兵遣将,陈兵十万于百越边境不久,在有心人的鼓动下,西北当地百姓以韦策为首,揭竿而起,大军鱼龙混杂,一路烧杀抢掠,直指南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平一条道路。

      元和帝的兵马大部分在南方边陲,即使调头守城,仍要废些时日,南城陷落,韦策称帝,天玄国破。

      新朝初建后,梁广封镇国公,云霓也被封为天师,于司天鉴当值,为压制住皇后和二皇子的胎毒,韦策每年都会从私库里派发银子,给天师用以购买炼丹的药材,丹药炼成后需以女药童之血为引,韦策自己贵为皇帝,不方便下令,便让镇国公代为搜罗,再悄悄送至道观中。

      吴阿喜的故事便从此开始。

      他本是南城富户的庶出子,自幼不得宠,南城陷落前其父获知叛军行踪,携家室逃亡,他却被正室设计陷害,遗留在府上,城破之时与他的青梅竹马成为俘虏,过上饱一顿饿一顿的生活。

      定都东邦后,韦策将这些俘虏集中一处,姿色好点的,机敏聪慧的净身入宫,当个宫女太监,姿色次等的被送到军营为妓,成为奴隶,他们二人被分配到皇后宫中,成为伙食宫女与打扫太监。

      他被迫受刑苟活,与小宫女相依相伴,互相取暖,但天有不测风云,他心爱的小宫女出落得愈发楚楚动人,也因自身的姿容常得皇后妒忌,被贬为打扫宫女,帝后云雨时,皇帝问及打扫宫女的名讳,显然是相中了她,皇后敷衍过去,次日就将她送到郊外的清心阁中。

      而吴阿喜却因手脚麻利,嘴巴紧实,得了皇后赏识,晋升为二等太监,后来,少女被摄了心魄,炼制成一个乖乖听话的药人,为道长取血炼丹,耗尽气血,暴毙而亡,二人走上了截然相反的命运。

      吴阿喜许久不见她,几番询问才知她被皇后送到道观中,不知死活,彼时他已混到皇后身边,得了个成为皇后心腹的机会,为了寻到小宫女,他忍辱负重,通过重重考验,成为沟通清心阁与长乐宫的传药师,每月以上道观替帝后祈福为由头,给皇后送药。

      自然而然,他也得知这道观的秘密,探听到小宫女的死讯后,万念俱灰。

      吴阿喜颤抖地跪在荒草堆中,刨出一具又一具面目全非的女性尸骨,终于找到他朝思暮想的人儿的半截袖子。

      他捧着那半截袖子呜咽出声,仇恨的烈火在胸前熊熊燃起。

      他双眼赤红,似要化作神煞,吞没一切。

  • 作者有话要说:  完善一下上一代人的背景,都是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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