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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等夷志(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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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往前回溯,公孙望风尘仆仆回去找济慈时,济慈正与邵兴对弈,公孙望熟知兵法,对下棋之道也略知一二,扫了眼棋盘撇撇嘴。
济慈手执白子,邵兴手握黑子,棋盘上白子被黑子围得水泄不通,看似毫无生路,邵兴刚下完一子就将济慈左下方的棋路封死,公孙望就进来了。
“你这棋艺愈发倒退了,竟下不过一个孩子。”
济慈抬眼笑,而后看向邵兴:“殿下也觉得这是个死局?”
邵兴挑眉,戏谑:“难道先生还有转圜余地?”话刚落,就见济慈执起一子置于右上方,而后重新抬眸看他。
“啊?还能这样?”公孙望目瞪口呆。
邵兴盯着棋盘看了甚久,喟叹不如:“好个里应外合!”左下方的白子看似被黑子围困,实则有机会杀出重围,济慈这一子就让左下方的白子与右上方的白子相连通,被困的白子杀出重围,反对中间的黑子形成夹击之势。
邵兴对济慈的里应外合不是没有防备,却没曾想济慈使了障眼法迷惑他,看似无害的右上方棋子,反而成了援兵。
他敏而好学,不懂就问:“这招里应外合的破解之法,可是在双方白子连通前就意识到敌方援军将至,而后迅速撤退,避免被围?”
“是,也不是。”济慈道,本欲考校邵兴,却被急性子的公孙望抢了先。
“这就跟带兵打仗似的,这连通里外的白子就像细作,没有它通风报信就没有这次里外夹击。”
邵兴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懂了,这破解关键就是策反细作为己方所用,一来传递假消息迷惑敌人,二来搅乱敌人内部使其不和,届时,己方可转危为安。”
转眼他就想到被韦策策反的林酬勤,以及下场悲惨的林永,叹口气:“这细作也不是好当的。”需得勇而有谋,否则一着不慎,里外不是人。
济慈欣慰看向面容俊朗,身形高挑的邵兴,感叹此子在他与公孙望的培养下已颇有心胸想法,他看向一肚心事的公孙望,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我亲自动身抓了萧梁萧蔚,可惜让萧容跑了,我放走余同本欲引出萧容再一网打尽,奈何被他识破计策脱身而去,南城的下属来报说有疑似萧容的人名唤容公子,住在百香阁,但官府去拿人时让她给逃了,如今不知去向……”
济慈心中可惜,直接抓住萧容问出震天雷的配方乃上策,抓个萧梁和萧蔚却不顶事,若要用两人引出萧容还要费些气力,想了想便对公孙望道:“严加看守,但要好生招待,最好能让他们以为我们和封旭……是同路人。”
让萧家兄妹卸下防备谈何容易!公孙望骂了句老狐狸,心说这济慈搞得一手窝里斗,害得萧家家破人亡,而他逼萧家兄妹狼狈不堪在前,又重伤余同在后,如今反倒要当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济慈背着手看窗外公孙望的背影,问邵兴:“殿下可知,如何迫使对方为己方所用?”
邵兴:“以重利诱惑之,以亲人威胁之?”
济慈笑了笑:“能当细作的都是些精挑细选的勇士,要么是举目无亲,与对家有死仇,若亲人尚在,也早被主家安置妥当,更不是区区利益能诱惑的,他们视死如归,很难存有二心。”
“那当如何?”
“有一法,”济慈道,眼底是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凉薄:“只需让他的主家对他们生疑,就能摧毁他最坚定的信念和最铭心的固守。”
……
陈越休沐那天挑灯整理卷宗,边陪陈越的老母亲说说话,不久就收到封旭的传信,让他速去。
余同与绑匪激战负伤,萧蔚和萧梁被抓,萧容一人还在南城。陈越瞳孔微缩,握在手中的笔掉到案上,在竹简上溅出几点墨痕。
郊外茅草屋,陈越的气息带着些急切奔跑后的喘,余同赤膊坐在里屋,左肩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胸口处也有道划痕,扮作郎中的谷主刚给他包扎完。
陈越没心思去问谷主怎么到了东邦,也没问余同为何丢下萧容一人,看向余同的目光全是担忧:“余师兄,你怎么样?”
余同因陈越的关心而心生暖意,只觉肩上的刀伤也不那么疼了,咧了咧苍白的唇道:“我没事儿,抱歉啊,”他懊恼地抬手想挠挠头,却扯到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是我不该,没能救下萧梁他们,反害萧容一人留在南城!”
陈越将目光从他肩上渗血的纱布移到他愧疚的脸上,听他慢慢解释,终究什么也没说,默默将心中的不满与责备咽下去。
余同从东门出城后走了两里路,愣是没找到他当初派出城接萧梁的属下,却在树干上发现属下留下的标记。
余同顺着标记只身往密林深处找去,在标记消失处的附近找到躺在一滩血迹上已经死透的下属,脖颈处有道一刀毙命的伤痕,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所为。
他的心沉下大半,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走,却听到不远处有稀稀疏疏的动静,余同一跃到树干上伏低身子,就见萧梁与萧蔚二人灰头土脸地在密林里奔逃,锋利的枝叶将他们的衣服与皮肤划出一道道口子,而他们身后是一队气势汹汹的蒙面追兵,举着刀劈开灌木,无情地踩着枝叶碾压过去。
余同认出那队人马来,前方两个领头的其一是先前追赶他们的蒙面人,其二是……余同睁大眼,默默念了一个名字。
公孙望。
他脑海中思绪纷乱,身子却比脑海里做出的决定更快一步跳到地上,朝公孙望攻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萧家人绝不能落到公孙望和济慈手里。
“我本欲拖住公孙望,给萧梁他们争取些逃命的时间,哎……”少有落泪的余同此刻却红了眼,萧梁与萧蔚见他身陷重围竟主动停下脚步,想也不想就投降了,还求匪徒放了他,余同趁机杀出重围,回来通风报信。
封旭愧疚地看陈越一眼,作揖赔礼:“此番是封某与余同的失误,公主若要怪罪与责罚,我与余同绝无怨言!”作势就要跪下去,余同也挣扎着要起身,被陈越虚虚一扶。
陈越反而是所有人里最冷静自持的:“济慈有备而来,你们防不胜防,这不怪你们,”他看向余同,道:“公孙望有意放你,你可查过身后追兵?”
余同道:“我虽负伤奔逃却也留了个心眼,将跟踪的人甩开了。”
陈越自桌上倒了杯水与他,道:“你说萧容已在南城百香阁,那为何不就近折返南城,反倒返回东邦?”
“南城戒备森严,接应者死于非命,自是进不去。”余同接过水道了声谢,告诉陈越南城近几个月流民暴涨,官府对流民的管控趋严,除非是定居本城的人家接引,跟守城的将士打通关系才能将人带进去,余同当时浑身是血也没个接应,就进不了城。
陈越蹙眉,觉得余同选择夜以继日赶回东邦,在郊外住下来的方法欠妥,且不说公孙望放余同归来是不是别有用心,加之他记挂萧容的安危,关心则乱。
“你留萧容一人于南城如何保证她的安全,她若等不到你自行出城,届时该如何寻她?”语气里多一分咄咄逼人。
余同如此行事,往小了说是逼不得已,往大了说是贪生怕死,陈越方才没有流露不满与责怪,这让封旭感佩她的气度与格局,愈发觉得这位前朝公主只有在萧容一事上才会丢失情绪。
想了想,便帮衬着解释道:“若公孙望的目的就是要余同引出萧容,萧容跟着他反倒不安全,我听余同说百香阁为萧容所创,余同归来时我已派人火速前往南城找她。”
听到百香阁阁主身份时,陈越惊讶地挑了下眉,心稍稍放下,吩咐余同好好养伤,又让封旭派人紧盯着外头,若发现形迹可疑的人立刻报告,就到隔壁屋寻吴阿喜问话。
几人讲话时屋主人将吴阿喜带走避免隔墙有耳,吴阿喜进屋后,陈越已坐在椅上瞧他。
“世人千态,各有活法,忠君的臣子甘愿成为君主的手中剑;忠于国邦的将士开疆扩土,冲锋陷阵;爱民如子的官吏胸怀百姓,清廉正值;争名夺利的商贾为财而死,尔虞我诈;当然还有那柴米油盐度此一生的平头百姓……不知你是哪一种?”
“我又不当官做生意,你同我说这些作甚?”吴阿喜身后的门被关上,心里一个咯噔,心虚地避开他的话道:“对了,小公主怎么样了?”
“她很好。”陈越道:“以上所述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一个心怀怨念的复仇之人,我说得可对?”
吴阿喜背后和手心渗出冷汗,无声地贴着墙退至窗边:“我听不明白你的话。”
“你别急,也别想逃跑,且听我慢慢道来。”他淡淡看向吴阿喜,无视他的小动作,道出的话却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吴阿喜的心。
“宣威二年春,长乐宫中有一小宫女外出未归,失踪半年后尸首于清心阁后山山脚被找到,卷宗上官府的结论说她上山替皇后祈福,失足摔下山崖。”
吴阿喜脸色刷的一白,目光惊惧,他贴着墙慢慢蹲下去,捂着脸,肩膀剧烈抖动着,似笑似哭。好半晌,他闷声道:“你信吗?这卷宗上所说?”埋在手心的脸看不到表情。
“我不信,所以我来找你。”
“可他们信!”吴阿喜嘶吼着抬头看他,泪水自赤红的双目淌出,再也不装了。
如笼中困兽做最后的争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再更一章,萧容在经历生离死别后她才能真的明白这个时代的残酷,跟求人不如求己,抱抱小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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