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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相对弈（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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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贵妃弟弟的身份陈越在凝碧宫行走起来也方便许多，众太监宫女见到他时无不恭恭敬敬地行礼，以往皆是他送荷包与旁人疏通关系，现今一个个往他手头塞银钱聊表敬意，数目不多不少，当然这些银钱大部分都被他送到洪福儿和贵妃那里。
下面的人孝敬上头的管事，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当然这事被萧容知道后狠狠把邵悦批评了一顿，金钱会腐化人的灵魂，消磨人的意志，前世那些沉迷权钱之中、享受权力和金钱带给他们方便的贪官污吏，最终不是一个个锒铛入狱。
那时候邵悦笑了笑，说自己会进退有度的，让萧容莫要过度担忧，萧容看她无动于衷的样子在心里叹口气，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在这诡谲皇宫中唯有时刻保持清醒，不失本心，才能走得长久。
“再者说，届时你大愿已成，名利钱财权力不都能收入囊中吗？切莫贪图这小小便利坏了自身的前途。”醉云楼中，萧容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
“皇宫之中，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我会把握分寸的。”邵悦与她解释自己收下那些人的钱财后大部分孝敬给了上面的人，身在一滩浑水中，太过清高反会成为众矢之的，即便她对身外之物并不是真的很在意。
她抬手抹去萧容脸上的泪痕，一时五味杂陈。
她的记忆有些飘选，想起自己的父皇，儿时的自己天真浪漫，她才四五岁的时候，每每父皇带着她登上高楼，唉声长叹时，她便会问他：“父皇不开心吗？”
那时元和帝深深看她一眼，喟然道：“高处不胜寒啊，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很久之后邵悦才明白，那时候父皇已经开始忧心这呼之欲来的风雨了，北有韦策大军蠢蠢欲动，南有流寇抢掠百姓财产，一场难得一遇的大旱又毁了大半国土的苍生黎民，父皇就是再有先见之明，也挡不住这上天和命运的捉弄啊。
不论是夹缝求存还是身居高位，很多事情都不能凭自己的意愿做主，此时邵悦已隐隐明白一些，可萧容呢，她还不明白。
她抬头复看向萧容，余同是个大嘴巴子，将萧容得知她为贵妃挡下一剑受了伤，心疼得掉泪一事通过书信传与她，今日碰面萧容在见到她的刹那眼泪倏地又落下来，说她瘦了许多。
邵悦心头又愧疚又满足，她说不清楚这份满足感从何而来，最终将这莫名的情绪归结为自己在宫中太缺乏真心人的关怀，难得有真心为她着想的人，她们又情同姐妹，难免生出幸福来。
殊不知邵悦已对萧容姑娘动了情愫，可偏偏她年少无知，不懂这样的感情与姐妹情有何分别，更从未想过这份感情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此刻两人相对而望，她扯出一抹笑容，不断对萧容说自己无事，伤已大好，让她莫要忧心。
对面的萧容看着邵悦轻松的模样，对她每每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一事无由来感到愤怒，加之她不久前刚得知邵悦身中媚寒之毒，配制解药的药引子还没寻找到，心里更加难过。
本以为在这个世界待久了她已经习惯古人的思维模式、人情往来和其他一些礼仪习俗，可每每发现自己与古人的三观还是存在很大不相同的，邵悦身不由己，她能理解，邵悦懂得捉住稍纵即逝的机会她也能理解，可她就是不忿。
这大抵是冒险主义者和保守主义者的极大不同吧。
“邵悦！”萧容觉得自己的情绪在失控的边缘挣扎，叫上了公主殿下的名讳，意识到不妥时，邵悦正笑眼吟吟看着她，打趣道：“往后准许你直呼我的名字。”
萧容心里那个气啊，邵悦什么都好，就是太不将自己的安危当回事，插科打诨也是第一，她沉下脸来，道：“今日这剑插在你肩头，但你想过没有，万一一个不慎往下几公分伤及肺腑……”
邵悦对她的啰嗦感到无奈又不耐：“都已说了我算好了分寸。”
萧容撇撇嘴，甩开她的手冷哼：“刀剑无眼，执剑的手是别人的，岂是你想让他扎哪他就扎哪的？”
邵悦无可奈何，重新捉住她的手，萧容掌心的冰冷温度让她的心里微微有一丝异样，她看萧容，转移话题：“大暖天的手怎么这么冰？”
萧容撇过头并不是很想理她，顿了顿才惜字如金道：“体寒。”
“多喝点暖身子的姜汤吧，”邵悦道，盯着萧容的后脑勺半晌，摇晃她的手臂撒娇：“好了好了，以后我都听你的，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了。”
萧容慢慢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想辨别她所说之话的真与假，那对真挚得不能再真的眸子直勾勾看她，还朝她眨眨眼。
她心里的气恼化作飞烟远去，顷刻之间败下阵来，不得不说邵悦这一手怀柔策略做得极好，轻而易举抓住她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罢了罢了，你在宫中我也管不了你，但你切记，莫要拿自己的身体性命开玩笑。”萧容将另一只手覆在邵悦的手上道。
邵悦明白萧容这关算是过了，在心里松口气，她更没意识到自己波澜不惊的心绪总是在遇到萧容时土崩瓦解，为她牵动心弦。
又隔了十日陈越前往刑狱监打下手，仅仅负责替洪福儿跑跑腿调阅卷宗，他在邢狱监没什么正式官职，但由于救下贵妃娘娘性命被认作干弟弟，整个邢狱监都知道此子前途无量。
只要不犯错，升官嘉爵只是时间先后的问题，就等一个契机，陈越又一直跟在洪福儿身边，在内侍府地位几乎快等同李原木，整个内侍府对他毕恭毕敬的。
因此他经常往返于凝碧宫和刑狱监，两头跑，时不时还要去陈阿娘那里送些羹汤，加上他脸上的□□时不时就得去封旭那里加固，整个东邦满地走，怪累人的。
这天晌午，天气晴朗，陈越正待在凝碧宫外院之中，贵妃正躺在摇椅上闭上眼舒舒服服晒太阳，时不时与陈越说上几句。
自成为柳音音的干弟弟后他得了圣上口谕，可自由进出皇宫陪伴贵妃娘娘，陈越自是求之不得，三天两头为柳音音化妆按摩的，将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加之柳音音因为脸上妆容重得皇帝喜爱，心情舒畅，脾气也不怎么发了，对下人的惩罚也少了。
凝碧宫里的太监宫女无一不感激陈越安抚了贵妃，让他们免受皮肉之苦，宫里的大宫女彩蝶因被利箭擦破脸留了疤痕，陈越为她寻觅来一支祛疤膏，还嘱咐她注意饮食，少吃会留疤的食物，彩蝶用过后脸上的疤痕淡下去，甚至连皮肤也白净些许，女人谁人不爱美，这下子她对陈越心怀感激涕零，半分芥蒂也没有了。
陈越性子温和，从不颐指气使，凝碧宫的下人们对他是很服气的，又都受过陈越的恩惠，在封旭的暗桩扫地太监的鼓动下，这群人隐隐以陈越马首是瞻，陈越在凝碧宫的势力日渐壮大，加上翠屏阁新发展的两枚棋子，陈越如鱼得水。
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啊，陈越边为贵妃娘娘捏肩，心里仔细盘算着，恰逢这时彩蝶通禀，大皇子韦瑾珣前来求见，贵妃二话不说让彩蝶将韦瑾珣请进来，自己坐直身子。
陈越很会把握时机，立刻为大皇子沏茶，又退到贵妃娘娘身后替她捏肩，韦瑾珣刚料理完成兵部的事情，风尘仆仆地赶到，看到陈越时微不可查皱了下眉。
“给母妃问安。”韦瑾珣行了一礼，瞥了眼陈越道：“本殿下与母妃有要事相商，你先退下。”
“那奴才告退。”陈越还是很会看人脸色的，他明显感受到韦瑾珣对他的不喜，打算退至殿外。宫廷百态，他无法保证每个人都喜欢他，韦瑾珣会厌恶他这谄媚的奴才也属正常。
来日方长，有些事情还是得从长计议的。
“珣儿，陈越是你母妃的救命恩人，往后不可太过轻慢。”柳音音将目光从陈越远去的背影转到自己儿子的脸上，严肃道。
她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过耿直，见不惯逢迎谄媚之人，先前她欲将陈越认作干弟弟一事，想法刚提出来就被韦瑾珣反驳了。
“母妃何必如此，让父皇多给他些赏赐不就可以了，他一个奴才何德何能，又有什么资格当您的弟弟！”
那个时候，柳音音深深看着韦瑾珣，叹口气。
韦瑾珣不曾参与她柳音音的过去，也就不会知晓更不可能理解自幼被父母发卖的自己有多厌恶所谓亲情，同时在瞧见寻常家庭阖家美满，儿女承欢父母膝盖下时又是有多么羡慕，偏偏她嫁到帝王家来，而最是无情帝王家。
童年的阴影加上成年后的身不由己，即便得了荣华富贵，旁人触手可得的亲情于她而言仍旧渴望了不可及，陛下十天半个月才到凝碧宫一次，多数时候是吃顿饭就走，偶尔才会分些雨露与她，除了韦瑾珣自己身旁竟无一个体己的亲人，而韦瑾珣自新朝建立后常年在兵部操劳，他们母子的见面次数十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这些年下来柳音音一直将这份遗憾掩埋起来，压在心头深处，直到那次陈越为她化妆时错将她认成她的姐姐，直到陈越拼死替她挡下致命一击后，口中念叨的依旧是她。
也不是没有查过陈越的底细，相反，柳音音自陈越进宫后就派人将他的底细翻个底朝天，又在陈越将她错认，露出异常后再查一次，自然也得知陈越告发陈家是为了替姐姐报仇，陈越为柳音音化妆也是追溯过往的记忆。
陈越的阿姊过往的经历与柳音音多少有些相似，同样是家中穷困又因一副好相貌被达官贵人看上，只不过柳音音命好，被父母发卖后性命还在，可陈越的阿姊就很不幸，哪怕陈阿娘百般阻挠也挡不住他人求娶她女儿的决心，却被折磨致死。
而这份仇恨，陈越铭记了十几年，柳音音觉得，这是多么炙热浓烈的亲情啊，又是如此决绝，冒着丢了性命的危险也要替自己的亲人报仇。
这让柳音音感慨又同情，渴望又羡慕。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