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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相对弈(八) ...

  •   司天鉴,云霓仙子所在的清心斋中。

      屋舍简洁,自玄关一眼望到头,一排三层木制书架倚在左侧,架上摆着农田水利、星宿天文书籍几本,一桌二椅置于正中,桌上点着檀烟,香味袅袅。

      微微垂下的素色床幔中,隐约可见躺着个人,不多时,那人幽幽转醒,撩开床幔。

      戴着面纱的脸上只露出对饱经风霜的眼睛,眼尾隐约可见三两条细细小小的皱纹,她径自倒了杯水,捏着杯子的手晃了晃,在水面处倒映出自己的面容。

      约摸片刻,有婢女轻轻推门进来,瞧见那人坐在桌前,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问天师安。”

      云霓仙子摆摆手示意她起身,问道:“外头如何了?”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婢女不自觉放松精神。

      婢女被调派到清心斋伺候天师的起居时,本以为天师会像宫中妃嫔贵人一般,难伺候得很,事实上天师虽位高权重,却温和体恤下属,与之相处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很容易放松下来,更不会随意打骂下人。

      那婢女道:“天师回宫的这些天里,刺客全部伏诛,帝后与皇子妃嫔无恙,祭天大典后,陛下已派刑狱监调查此事。”

      “陛下无恙便好,还有什么异常之处吗?”云霓仙子抿了口茶。

      “这……”婢女想了想,道:“倒也没什么异常,不过奴婢听说凝碧宫的掌灯太监因救驾有功,被贵妃娘娘认作干弟。”

      “这倒是新奇。”云霓仙子神色淡淡。

      柳音音是出了名的性子乖张,死在她手底下的太监宫女十个指头都数不过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认个太监为弟。

      她默默将杯子放下,道:“到底是本座误了这祭天大典,陛下已回宫几日,这便向陛下请罪。”

      事实上,御书房中,韦策并未怪罪天师,人还未跪下就命洪福儿将她虚扶起来,道:“天师自是无罪,若非你与天有感,神魂脱壳,朕也不会觉察到异常,更不能及时命暗卫暗中保护。”

      那日祭天大典上,天师刚晕过去韦策就警觉起来,自觉是上苍将警示降在天师身上,天人感应下天师才会晕厥,这典礼必有什么不妥之处,果然就遇到刺客来袭。

      韦策道:“爱卿能否算上一卦,看看这灾祸来自何方?”

      自天玄元和二十八年云霓仙子游历西北,隐晦地差人传信,预言他不久就能荣登大宝的话应验后,云霓仙子就被他奉为天师。

      天师一般不轻下预言,可她所言桩桩件件皆被应验,或喜从天降,或一语成谶,即便如韦策这般多疑,也将天师的话信了个九成,对她敬重有加。

      云霓仙子闭上眼手指微动,拇指依次掠过食指、中指与无名指,算了一卦后,道:“谷雨润田,草木肃肃;豆萁豆萁,一碗饮,万民安。”

      韦策着笔将她的话抄录下来,细细品读,洪福儿立于韦策身后,定定看着宣纸,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午的天空乌云压顶,洪福儿刚坐上出宫的马车,天边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马车在洪府门口停下时,早已撑着伞等候多时的李原木快步上前。

      洪福儿想着事情正出神,任由李原木将他搀扶进议事堂,刚坐下便用食指蘸着茶水在木桌上写着什么,李原木眼力劲好,赶忙差人递上笔墨纸砚。

      陈越抱着一叠卷宗推门而入时,就见洪福儿蹭的站起身,握住李原木的手臂急急道:“吩咐厨房准备绿豆羹。”

      李原木挠头看天,万分不解,绿豆羹通常是酷暑时节的解暑佳饮,可这天儿不是还凉着?瞧见陈越抱着卷宗进屋,他脸色一沉,觉得碍眼,轻哼一声出去了。

      陈越恍若未觉,见洪福儿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字歪歪扭扭的,他轻手轻脚将竹简分门别类放好,自他被贵妃认作干弟又得洪福儿的器重后,洪福儿生出提拔他的心思。

      正好刑狱监有个搬运卷宗的空缺,便让他代替了,陈越自是欣喜若狂,手脚愈发麻利,办事也稳当,

      好半晌洪福儿抬起头,像是才看见他,挥挥手示意他上前。

      陈越躬身道:“大人,这是刑狱监送过来的卷宗。”瞥见宣纸上的字,慢慢移开双眸。

      洪福儿的心神刚被拽回来,瞥了陈越一眼,道:“说说罢,都有哪些案子?”

      他看了洪福儿一眼,道:“都是些达官公子间的琐事。”

      东邦治安好,又是皇城底下,寻常百姓不敢犯事,所谓案子无非就是几个公子哥为了某个风尘女子争短长,大打出手,或是哪家员外的公子去赌坊输光了家财,被赌坊打手追了三条街扬言要砍他手脚之类的。

      可明眼人都知道怡红院的幕后之人是二皇子韦瑾晟,而这赌坊的主人据说也是皇亲国戚,与柳音音沾亲带故的,个中纠葛颇多,刑部不好处理,推诿着将这些烂摊子送到刑狱监请洪福儿决断。

      洪福儿不耐烦地摩挲着扳指,暗恨这些人踢的一手好蹴鞠,耐着性子道:“可有其它特别的案子?”

      陈越想了想道:“倒是有一起,估摸半月前,坊间街头好几家杂货铺在出售一种奇怪的爆竹,因价钱便宜和花样新奇,引得妇孺争相购买,谁知不过几天,就有好几户人家的孩童被这爆竹炸伤,联合起来将杂货铺老板告到官府。”

      洪福儿道:“怎么个新奇法?”

      “这爆竹与寻常的落地式爆竹不同,据说能一飞冲天,在半空中开出形状各异的五彩焰火,跟祭天大典所用礼炮有异曲同工之妙。”

      洪福儿一听来了兴趣:“哦?还有这种玩意儿……”

      之后官府寻来爆竹查验,将几家杂货铺的老板抓起来细细盘问才知,原来这爆竹方子竟是从南城的商队那买来的,正巧那商队这几日停驻在东邦,官府便命人将领头的商人叫到衙门。

      这一查还真查出大事来,那商户一口咬定这方子是从礼部尚书林酬勤的小侄子那买来的,足足耗费他三百两呢!

      知府一听头都大了,底下受了伤的百姓眼巴巴看着他,上头是礼部尚书之侄这位大爷,他连忙知会下属去寻刑部尚书前来坐镇,又派人通透林酬勤,得到允许才将林酬勤的侄子带到刑部,

      这林小公子进了衙门,吞吞吐吐不肯开口,直到林酬勤提着鞭子杀到刑部,扬言要打死这个不肖子时,他躲躲闪闪才吐出真言。

      原来这秘方竟是某次林小公子去萧府寻萧大人的儿子萧梁时,瞧见他捣鼓着爆竹,觉得新奇,便问起这爆竹的制作工艺,萧梁也不藏私,一下子告诉他了。他将方子记在脑中回家默下,又差坊间工人依样画葫芦,果真做出来这爆竹。

      正巧南城商队北上东邦,听说商队老板花大价钱搜罗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林公子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方子卖出,还真赚了三百两。

      那时已近祭天大典,朝中要用的礼部的地方多的去,看着苦苦哀求的林酬勤,刑部尚书想了想决定暂时将案子压下,待祭天大典过后再行定夺,这事也便没有传到萧家。

      直到祭天大典皇帝遇刺,刑部顺着从刺客身上翻出的几条线索去查,找懂行的工匠验看,不久就有属下回禀说,刺客身上的信/号/弹似乎与林小公子那起案子里的爆竹有些像,于是林小公子的案子又被翻出来,与刺杀案串并侦查。

      “哼,刑部这些个不作为的,只知道将麻烦事儿全丢给干爹!”李原木走到洪福儿身后,殷勤道:“干爹累了吧,儿子给您捏捏肩。”也不知将他们的话听个多少。

      洪福儿见他两手空空,蹙了下眉道:“咱家命你准备的绿豆羹呢?”

      “厨子还在煮呢,要不……”他默了默,觉得跟前整理卷宗的陈越小子挺碍眼,道:“小越子,还不去厨房催催!”

      陈越低眉顺眼地应下,抬眼看向洪福儿,询问道:“这卷宗?”

      “搁那吧,晚间当值的时候,替咱家问贵妃娘娘安。”

      陈越去了趟洪府厨房,厨子正往灶台下添柴火,他吩咐了几句就出了宫,像往常一样捏着本话本来到馄饨铺子前坐下,心里一直琢磨着宣纸上的话。

      皇城之下阴谋笼罩,一切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编织出细细密密的网,将东邦的一干人等困住,前有刑部的案子于萧家不利,后有济慈刺杀试探。

      刺杀一事本牵扯不到萧家,可怪就怪在林酬勤的侄子行事怪异,售卖的爆竹偏方与杀/手的信号弹扯上关系。

      按照韦策多疑的性子,此番遇刺过后必定疑神疑鬼,林酬勤与萧邦都是前朝旧臣,又是至交好友,首当其冲。

      洪福儿提笔写下的那句“谷雨润田,草木肃肃;豆萁豆萁,一碗饮,万民安”他也只读懂了前半句,堪堪想明白洪福儿煮绿豆羹的意图。

      可事实真如洪福儿想的那样,只需饮下绿豆羹就能解疑释惑吗?

      陈越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他结合自己对前半句话的猜测,在心中盘算着无数可能,最终得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

      不好,萧家!

      他抬起汤勺的手一顿,顾不得将半碗馄饨吃完,捏着话本对馄饨店老板说了句什么。

      他必须尽快与萧容见面,提醒他们万事小心,必要时避避风头。

      因为有人处心积虑想要覆灭萧家!

  •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好~感谢在2021-03-16 23:36:46~2022-03-23 16:4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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