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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相对弈（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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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越的伤口好了大半，在小太监的护送下回到内侍府。
左右在皇陵别院也只待了三五天，皇陵寂寥，天黑日落之时乌鸦盖顶，阴森森的叫声听上去有些可怖，陈越一个人却不怕这些，闲来无事时，甚至在群鸦落在窗外时，她还敢用面包碎屑喂它们。
本以为这些鸟类喜好腐肉不爱素食，没想到它们什么都吃，喂了一两次后，往后日出日落三两成堆来到他窗前，探头探脑讨要吃的，看得旁人暗自心惊，好生劝她不要惹这些连通阴间的不祥之物，陈越淡淡一笑，喂食的手不停。
他对阴邪之事素来从容，有敬而无畏，不谈论不惧怕，何况在仇人的祖坟上她连半点敬畏全无。
子不语怪力乱神，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世间许多事物于陈越而言无甚色彩，喂乌鸦也只算是陈越养伤无聊时打发时间。
陈越回到内侍府时房间内全是贵妃、洪福儿送来的补品以及皇帝的赏赐，他在心里嘲讽自己，区区一个小太监何德何能得到这么多。
罢了，他只是擅长抓住契机，用危险和□□伤痛换来的这短暂的荣华富贵和旁人的尊重。
期间李原木得了洪福儿的命令来探望他，讲话时阴阳怪气，却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陈越丝毫不气，插科打诨。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原木沉郁着心情发作不得，悻悻离去。
陈越被贵妃认作干弟弟后地位可算扶摇直上，李原木虽是洪福儿干儿子，可洪福儿到底是个伺候人的奴才，与皇室没有半点关系，这贵妃的弟弟可就大为不同了，若真要论个所以然来与皇帝都沾亲带故的。
李原木能如何呢，祭祀那天情况紧急，换作他不吓破胆就不错了，哪有这个胆量挺身而出救下贵妃娘娘性命。
偏偏陈越就有这个能耐，富贵险中求，这也是他走上康庄大道步步升迁的原因，可李原木就是不服气啊，他当了洪福儿干儿子这么多年才换得今日在内侍府的地位，陈越呢，进宫短短一个月就认了贵妃娘娘当干姐姐，在干爹面前也越来越受宠，隐隐要将他挤下来。
他何德何能！
李原木心里的妒忌疯狂滋长，在心中酝酿起构陷陈越的阴谋。
等陈越的伤势大好时便亲自到洪福儿府上拜谢，洪福儿道了声恭喜，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打量来。
陈越，不简单啊！
“好好照顾贵妃娘娘，等过段时日到邢狱监报道吧。”陈家的案子尚未了结，现在又出了这档子刺杀一案，内侍府查案的人进进出出，忙得焦头烂额，陈越又碰巧是这两起案子的当事人。
思来想去，洪福儿决定让陈越白天抽空去邢狱监当值，一来方便传唤问话，二来升官进爵，也算是对陈越护驾有功的实际嘉奖。
陈越欣喜地应下，毕恭毕敬谢过洪老爷，心里盘算着陈家覆灭的案子悬而未决，明面上总要找个戴罪的，两个皇子出宫建府在即，又出了刺杀案，以皇帝多疑的性子，这个节骨眼不知会如何敲打他们。
虽说这件事是济慈做的。
陈越走在前往凝碧宫的路上，御花园百花盛开，香味顺着高高的青砖瓦墙扑鼻而来，陈越慢悠悠走着，心里想着前朝旧臣的事。
他首先排除萧邦。
萧邦展现出对器物的了解与脑海里的智慧让皇帝暂时不会动他，前些日子他请旨召集天下能人异士著书立说，集古今天下器物之大成于一书之中，立书正到关键阶段。
皇帝听闻他欲将震天雷的方子写到那本书里倒是颇为重视，不至于急功近利将他当成替罪羔羊。
封旭分析说或许等著书立说告一段落，陈家一事早就尘埃落定，皇帝偃旗息鼓，到时候如若萧邦借着皇帝的封赏，自请告老还乡，举家远离朝堂，全身而退，皇帝不至于将他鸟尽弓藏。
萧邦却并不如封旭乐观，他身处诡谲朝堂，伴君如伴虎，自然知道皇帝有多喜怒无常，若是皇帝要办他，随便找个由头他就能死无葬身之地，更遑论辞官自保。
殊不知在不久的将来，萧邦今日所言一语成谶。
陈越行至翠屏阁时碰巧遇到先前打骂小公主的那对宫女太监，瞧见陈越时他们正从假山洞口钻出来，脸上身上全是灰尘，嘴里念念叨叨着“又找不到了，回去往死里打”之类的话。
瞧见陈越他们愣了片刻，慌乱地垂下头，眼神乱飘，哆哆嗦嗦的，害怕自己方才的话被陈越给听了去。
“是你们，怎的，公主殿下呢？”陈越像是刚到此处，神色如常，左右张望片刻。
两人在心里松口气，也亏得陈越只是碰巧经过没听到他们大不敬的话。
那小太监道：“公主淘气，您看，这不是又跑了，我们正在搜寻呢！”脸上是千真万确，心里确是心不甘情不愿。
陈越扫他们一眼，矜持地点点头，看了眼西沉的日暮又看向他们无比真诚又诚惶诚恐的神色，忽的笑了。
暮色苍茫，他顾盼左右后走近他们，眼神不变，语气微有点慢悠悠道：“咱家知道你们不愿待在这翠屏阁中，更不愿伺候小公主……”声音沉沉，尾音带着些许蛊惑和引诱。
“冤枉啊，奴才（奴婢）万万不敢生出这样的想法！”他们慌乱跪下，像是极怕。
他们二人自进宫就在翠屏阁待着，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三两下就被陈越几句话扰乱心神。
“现今……有个晋升的机会能助你们离开翠屏阁通往旁处，你们既然不愿，那咱家……”陈越语气惋惜，叹口气做势要走。
“愿意，愿意，我们愿意！”两人相视一眼，下定决心猛地往陈越脚边又跪了跪，抓住陈越的衣摆恳求地望着他。
他们本以为这辈子注定要待在这暗无天日的翠屏阁伺候这位注定出不了头的小公主，没想到上天眷顾，让他们有了出头的机会。
陈越微有些嫌弃地抽出衣摆，道：“人多眼杂，往后咱家自会传信与你们，你们只要好好的为贵妃办事，前途自然无量！”
“往后我们一定为贵妃娘娘，为陈公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小太监拉着小宫女，朝他盈盈一拜。
“敢问您是贵妃娘娘寝宫的总管吗？”三人小声交谈几句，算是熟识了，那小宫女壮着胆子问道。
说了大半天被陈越套了不少话，却只知道陈越来头不小，在贵妃宫中当值，却不知他是何品阶，主管什么。
“总管？”却见陈越眼神稍挑，似乎对这样的称谓很不屑，她缄口不语，给两人留了个大大的悬念，这让二人愈发觉得陈公公高深莫测。
“行了，去找你们的小公主吧，咱家该去凝碧宫复命了。”陈越见时候不早，结束了这个话题。
话刚落，陈越迈开步子，一个小小的人影儿从假山洞穴里钻出来，洗得发黄的白色袄子上全是泥土印子，脏兮兮的。
“不走！你别走！”她蹦蹦跳跳到陈越跟前，抱住他的手臂，显然是记得他的，瞧见那对太监宫女时眼中蓄满泪水。
只是……不知她在假山里头待多久了，又听进去多少。
“公主殿下。”陈越退开一些行了个礼，又被她黏上来。
在陈越的眼神示意下，小公主被那对太监宫女一左一右搀扶着，小公主似乎很怕他们，泪眼婆娑看他，挣扎着想要逃离，陈越瞥见她手臂上几处红肿和淤青，看上去像是新伤，眼神稍冷。
“他们又欺负你了？”陈越这下子也没装作视而不见，沉声道。
先前他告诫过二人，等公主长大皇帝还是会对她的去留和性命做出决断，让他们切莫欺负公主，这二人屡屡当成耳旁风。
“公主实在顽皮，我们也无法……”小太监支支吾吾的。
陈越一把将小公主拉过来护在身后，脸上沉沉：“顽皮便要被你们责罚？顽皮就要遭受你们的折磨？”
小公主吸吸鼻子躲在陈越身后，悄悄打量他们。
“奴才（奴婢）该死！”他们又跪下来，用力扇了自己几巴掌，道：“公主殿下饶命，陈公公饶命啊……”
“行了行了。”陈越冷哼一声阻止了他们的动作，掏出条帕子蹲下身为小公主擦拭眼泪，一边道：“小公主的安危关系到你们的心愿能否实现，好自为之。”
陈越点到为止，专心致志为小公主擦眼泪，而后轻轻环住她，拍拍她的后背小声安慰。小公主委实有些瘦小，长期营养不良的缘故，面黄肌瘦的。
“明日我还会再来。”陈越站起身，不知是对小公主说的，还是对那二人说的。
陈越转身离去时眼神漠然，面无表情，哪还有方才温和耐心的模样，他没有瞧见小公主望向他的眼神全是依赖、孺慕和期待，即使瞧见了，他也会暗自嘲笑这小孩是个傻的。
当他陈越是她救命恩人似的眼巴巴贴上来，却不知他与韦策的血脉从来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陈越欲将韦姓一脉置于死地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此刻陈越也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这位小公主会为了陈越奋不顾身，哪怕献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即便……得知真相。
贵妃寝宫中陈越刚掌好灯不到一刻钟，远远就瞧见贵妃娘娘在彩蝶的搀扶下朝他走来，估摸着方才贵妃娘娘是去散心了。
“娘娘。”陈越恭敬道。
“伤可养好了？”柳音音的语气很温和，就像寻常人家的姐姐关心弟弟的口气。
“谢娘娘挂怀，奴才伤已好了大半。”
贵妃听他谦卑疏离的话，板着脸：“本宫既已认你为弟自当亲近一些，以后允你唤本宫一声姐姐。”
陈越猛地抬头与柳音音对望，受宠若惊，眼眶通红。
柳音音见他这般，回想起祭祀当天的那一幕，心有余悸：“如果没有你替本宫挡下这一剑，本宫今日也不能站在这里了。”
“娘娘，这……这……”他语无伦次的，眼里已然被感动填满，许久，他流下两行清泪，语塞道：“奴才遵命！”
下一瞬，他朝柳音音真挚道：“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