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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相对弈(三) ...

  •   陈老爷活着这件事只有皇帝和少数几名暗卫知道,便是最受韦策信任的洪福儿也不知晓,韦策其人多疑成性,除了自己谁也不信,对亲信当然也存有几分保留。

      留陈老爷一命也是为了今日之举,严刑拷打攻破他的心理防线,然后达成自己的目的。

      皇帝心思深沉,陈老爷这些时日又折磨得整个人都脱了形,心态崩溃,什么家财万贯都不要了,现在一心只想活着走出牢笼与家人团聚,心思迫切,又怎会察觉到皇帝是挖坑给他跳。

      皇帝招来牢头拿来笔墨纸砚录口供,牢头殷勤地搬来一把椅子,用袖子擦了擦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恭敬地请皇帝坐下,自己站在一旁弯腰记录口供。

      “窝藏前朝公主一事肯定是有人陷害于我,至于陈家运送兵器也并非为了谋反,而是……韦瑾珣和韦瑾晟的要求。”陈老爷颤巍巍说着,抬眼看了眼面沉如水的皇帝。

      皇帝对他的话自然不信,脸上毫无变化。

      “大胆,竟敢直呼皇子名讳!”牢头是个见风使舵的,终日待在阴暗的密牢里不见天日,百八十年才见到皇帝一次,巴不得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好让他提拔提拔自己,离开这牢房。

      谁知皇帝朝牢头摆摆手,道了句“无妨”,便示意他继续说,也没有对陈老爷的话感到惊讶,似乎早有所料。

      大皇子二皇子不久后就要到各自封地历练两年,皇帝派给他们的府兵数量却不足,他们不约而同动了豢养私兵的念头,而养兵需要的银钱开销便从陈家身上宰,他们料定陈家身处皇城,想做好生意自然要花些钱财疏通好官场关系。

      两位皇子都动了拉拢陈家的念头,在官府审查上自然给予陈家方便,相反陈家给予他们钱财,借渔船为幌子替他们运送兵器。

      “两边讨好,你可真厉害!”皇帝听罢冷哼一声,对他的墙头草行为很不屑。

      “我也是逼不得已啊!”陈老爷摸了摸脑门上的汗水和血垢,苦哈哈道。

      两人谈了一会,做好笔录按好血手印后皇帝粗略扫了一眼,勾了勾嘴角将纸张放进袖中,他朝空中击掌,暗处凭空出现一名黑衣蒙面暗卫,将牢头和陈老爷吓了一跳,暗卫为皇帝递上另一份口供,由牢头递给陈老爷。

      “看明白了就按下手印吧。”韦策站起身居高临下看他,负手而立道。

      陈老爷飞快扫了眼,脸色再次变得苍白:“陛下……你这是要坐实陈家谋反的罪名啊!”

      韦策显然已经想好理由,道:“你放心,出去后朕会给你们一笔钱,让你们隐姓埋名远走高飞。”

      陈老爷心想自己沦落到如今这份田地,时也命也,他明白自己的力量在皇权面前如同杯水车薪,更是斗不过这些人,且他有把柄落在韦策手上,加上记挂家人安危,记挂陈家的血脉。

      眼前人一开口随便给他安个什么罪名,他就极有可能被满门抄斩。

      他心里的绝望不是言语能形容的,如今他仅仅想走出这里与家人团聚,便只能顺从皇帝,由他摆布。

      他咬咬牙应下来,随意抹了伤口处流淌的血液按了个手印,眼巴巴看着暗卫将那份假供词收起来。

      “陛下,能放我与家人团聚了吧!”在得到皇帝首肯后他心里浮起巨大的喜悦,留下激动的泪水,像是要把这些时日所受的的委屈全部宣泄出来。

      却见皇帝朝暗卫看了一眼,道:“处理了吧。”

      那牢头以为皇帝真要放了陈老爷,屁颠屁颠给暗卫打开牢门,却见暗卫将刀架在陈老爷脖子上,看向皇帝。

      “你……陛下……你这是?”陈老爷心里咯噔一下,眼底的希望瞬间被难以掩盖的恐惧填满。

      “朕说过送你与家人团聚,便不会食言。”他眼底一片冰冷,勾起一个魔鬼般的笑容:“因为你的家人,包括那陈府满门啊……早已经在阴曹地府等你了!”

      陈老爷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眼泪刷的就流下来,巨大的绝望恐惧愤怒裹挟着他,使他浑身战栗软绵,无法再站直身体,愣了好一会儿发疯似的嘶吼一声,想爬到牢门前质问韦策,被暗卫一把按住。

      “罢了,朕让你做个明白鬼吧……”韦策语气无奈,叹口气道:“啧,两边讨好终究落得这么个下场……”

      陈老爷瞪大眼睛。

      “那天晚上,朕命人将你提走后府上来了两拨人,镇国公和贵妃的人……他们杀人灭口,将你的家人全数杀害,所以啊,你死后可千万别找错了人……”

      皇帝一身戎马,手下亡魂无数,口中道着惋惜,眼神却一派冷漠,试想杀人如麻者怎会对区区陈家逝去的几十条性命感到惋惜呢。

      韦策是故意骗他的,司天鉴开年时节为他做法事,替他除去身上的煞气与不祥时曾说过,与浴血奋战而死的将士不同,怀着极大怨念死去的人会化作厉鬼,夜夜扰那仇家的清梦。

      皇帝杀孽太多,近年来在多疑症的作用下夜半总睡的不安稳,疑神疑鬼的,用了司天鉴天师寻来的灵丹妙药才缓解一些。

      皇帝倒是相信司天鉴的说法,兴许自己真的被怨灵缠身,于是他伪造两拨人杀害陈家满门,自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上去手上清清白白,实则想法扭曲,内心狠绝,他便是要陈老爷死也做个糊涂鬼,更不会找上他!

      他的想法常人无法理解,便是陈越也想不明白。

      “你……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陈老爷望着淡漠的皇帝,声嘶力竭。

      韦策嗤笑道:“阻止,凭什么呢?因果因果,有果必有因,你当墙头草的那一刻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这般的下场。”

      “罢了罢了,你杀了我吧……”陈老爷藏在囚服袖子中的手紧攥着,接二连三的打击与诓骗已让他的生存意志全无。

      暗卫将刀刃抵在他的脖子上时,韦策背过身去闭上眼。

      可陈老爷却突然勾唇,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灭,像阴暗处突然出现的索命恶鬼,他眼底全是决绝和癫狂。

      但见他声嘶力竭道:“韦策……你当真以为前朝公主死了?她没死,她没死,你不得好死,她不会放过你这乱臣贼子的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涕泗狂流,眼底最后一丝光亮熄灭,猛地握住暗卫手里的刀朝自己脖子抹去,鲜血四溅,喷满了牢房的墙壁以及暗卫脸上的黑巾,就连身经百战的暗卫和看惯死亡的牢头,后背也都惊出冷汗。

      “你说什么!”

      韦策骇然转身,可为时已晚,陈老爷瞪大双眼死不瞑目,他心里惊涛骇浪,久违的感觉到恐惧,脸色如墨,指了指愣住的牢头又看了眼暗卫,快步往密道外走去。

      像是逃离什么,脚步微微颤抖。

      暗卫刹时回神,手起刀落,牢头身首异处。

      天边风云涌动,紧接着响起一道惊雷,轰隆隆,炸裂皇城各处各色人的耳膜。

      “风雨欲来啊……”内侍府中,洪福儿将韦策的秘旨小心翼翼收起来,看了眼刚从外头查案回来,赶着下雨前踏进屋的李原木一眼,叹道。

      “干爹,发生什么事了吗?”李原木脱去外袍走上前,习惯性地为洪福儿倒一杯水,不明所以道。

      换得洪福儿冷沉的注视,李原木顶着他的目光,压力极大。

      派去调查的小太监来报,李原木最近在陈家的绸缎庄内进进出出,行踪鬼祟,洪福儿联想起陈越不经意的话,脸上更沉。

      “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不知?翅膀硬了,胆敢自作主张瞒着你干爹了?”

      “干爹,我……”李原木猜到自己暗自调查陈家当铺一事被洪福儿察觉了,慌乱地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衣摆委屈极了。

      “干爹,儿子……儿子只是,只是想等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再向您禀报,儿子想给您个惊喜!对对,惊喜!”他面上诚恳无比,好似真的毫无私心,仅仅只是想等查到什么再告诉洪福儿,哄他开心。

      实则心里恨极,陈越就是他的克星,当初就该随便找个扫茅厕的活计给这个该死的陈越,然后不声不响解决掉他,否则哪里轮得到他在干爹面前嘴碎。

      “平儿个该多学学小越子,别整这些花里胡哨的,罢了,干爹信你一次,等会便汇报你的调查结果吧。”洪福儿的语气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陈越对阿娘的孝顺是实打实的,可不像李原木只会谄媚讨好,哄他开心。

      李原木脸色青白交加,自他事务繁多,洪福儿将陈越调到身边后,每日为他干爹捏腿捶背,李原木嫉妒不已,甚至察觉到他干爹隐隐有点喜欢他了。

      当初想借贵妃之手除掉陈越的是他干爹。现如今改变对他的看法的也是他,李原木细细品味干爹的举动,发现他对陈越还是留有一丝活路并不想赶尽杀绝的,而这条活路,就是获得贵妃娘娘的青睐。

      而陈越,也真就做到了,在贵妃跟前混得如鱼得水,在洪福儿面前的地位又节节高升,隐隐威胁到他。

      “干爹,儿子知道了。”李原木挫败地垂下头,压下眼底的怨恨,再次抬头时,看向洪福儿的眼中全是恭敬。

      “干爹,这些时日儿子确实查到了点东西,陈家当铺尚存之时,或许是朝中大员洗黑钱,消化贪污腐败的好去处。”

      洪福儿皱了下眉:“此话怎讲?”

      李原木理了理思路,慢慢道:“儿子在陈家绸缎庄内查到一处地下室,里面放着绸缎庄近五年的暗账和大量名贵字画、器物……小到守城门的将士,大到……大到镇国公,皆送过贵重物品到此处典当过,换成金银。”

      洪福儿手叩着桌面沉思,而后喝了口茶,功夫不负有心人,陛下想拿捏住日渐膨胀的镇国公,挫杀他的锐气已有好些时日,而这把柄可算找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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