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放逐的晨星》阁之偃

3、第二章·命

　　“问姻缘。”
　　一阵轻柔的笑声自阁中传来。
　　“姑娘和公子皆气质非凡，不似会为情爱之事烦琐的人。”
　　姜偃笑道：“人总归还是有点好奇心的。”
　　“两位可不是凡人。”
　　一语揭破面纱。
　　绯倦滞了一下，没有出声。

　　喜好潜入人界作乱的魔魅大多都是些低阶的魔魅，修炼不到家，却又贪恋人世的繁华。他们暴戾，且难以自控。而这个玉罗纱，既不是高阶的魔魅，明知道他们是找上门来的天敌，却依然不急不躁。
　　值得欣赏。
　　就不知道，这份淡定是伪装的，还是真实的了。
　　“好吧。身份被揭穿，也没办法了。”绯倦神色肃然，她伸手取出了悬在腰间环带上的‘白玉幽颜’，她的匕首。
　　“喂……”姜偃看着步步逼近居阁的绯倦。他不大同意就这样毫无理由地消灭这个女魔魅。
　　毕竟，她并无残害人命。
　　“今日之事，我也早已算到。”玉罗纱起身，走到了阁前，繁密的水晶珠华垂帘，遮挡着她的身姿容颜。
　　绯倦止步，手握匕首，直向门帘。
　　三步相隔，她要取她性命，易如反掌。
　　杀气凛冽，玉罗纱却依然幽静自然，连一点的防备都没有，俨然一副泰然领死的姿态。
　　绯倦笑颜突绽，收回了手中的匕首。
　　“逗你的。”
　　“诶？”
　　“为了证明你的占算是不准的，所以不杀你。这个理由你满意了吗？”她侧身一笑。
　　玉罗纱挽起了门帘，缓缓走出。

　　一身紫色的束身长衣袍衬得她身段玲珑，她的容貌艳丽，虽未至倾城，却别有一番风情。用另一句话来形容，便是女人味十足。
　　这便是绯倦所没有的。
　　姜偃暗自窃笑。

　　玉罗纱看他们转身欲走，她道：“姑娘若是不介意，让我为你占算一次，如何？”
　　“我不信这些。”绯倦侧首轻笑，“不过，听听也无妨。”
　　玉罗纱走前了几步，隐去笑容，神色变得庄重，她敛眸，低声喃念了几句，伸手，掌心托上。
　　万籁俱寂的一刻。
　　她轻轻睁开了双眼，双眸竟成了暗紫色。
　　她望着绯倦，眉间隐隐忧虑与不忍，她说道：“姑娘的命格极是繁杂。一生灾劫多变，生死难料。”
　　绯倦并不出声，她安静地待她接着说下去。
　　“姑娘一生牵绊最深的是情。同与你结下宿世缘分的几个人，今生注定与你纠缠。”
　　“是福，是劫，便皆视姑娘所为了。”
　　绯倦暗自发笑。
　　玉罗纱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浅笑道：“姑娘现在不信，以后便会信了。”
　　“你很快便会与其中一人结下第一段姻缘，但或许，是没有结果的。”
　　绯倦点点头，笑得可爱，“好吧。如果以后应验了你所说的，我会回来给钱的。”她说道，“保重。”
　　她走到了姜偃的身旁，看见他依然望着玉罗纱出神，似乎正想开口让玉罗纱也帮他占算一把，便伸手扯住了他的衣领。
　　“可以不要扯我的衣服吗……”姜偃试图挣开拽着他衣服不放的那只手，但失败了。
　　她好心地提醒他一句，“再耽搁下去，我俩便少不了老头那顿骂了。”
　　他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他无奈地任她拖着，快到庄院门口时，他回过身，对着仍在目送他们离开的玉罗纱笑着挥手告别。
　　“下次也帮我算算喔。”
　　玉罗纱目光盈盈，笑容浅淡。
　　“只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她的占算，从未出过错误。
　　别人如此，自己，亦是如此。

　　骤然，一股强烈的灵息袭来，瞬间笼罩了整座庄院。
　　绯倦和姜偃心神一惊，迅速回过身去，便只看到幽蓝色的刀光破空而出，一把长刀从天而至，迅速利落地斩在了玉罗纱的身上。
　　元灵破灭。
　　玉罗纱瞬间化作灰沙，飘逝不见。
　　绯倦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突变，只见蓝光之中一道身影浮现而出。

　　“堂堂天尊使者，竟敢私纵魔魅作恶！”

　　随着清洌的声音而出现在眼前的清秀少年，有着一双深褐色的眼眸，眸光却如冰刃般尖锐。他嘴角一勾嘲讽的笑，犀利得仿佛可以直刺人心。
　　“风缀！你好大胆子！”绯倦喝道。
　　想到自己放过的玉罗纱就这样轻易地这样不明不白地便死在别人手上，怒火直窜心头。
　　风缀却是冷颜直对她的一番怒色，“斩杀魔魅本来就是我们的职责，还是说……”他冷笑，“你顾在人界玩乐，早已忘了？”
　　比起剑拔弩张的两人，姜偃只想避开眼前的这场麻烦。
　　可以选择的话，他会让他们两个在这里打个够，他则回去无上间界喝茶乘凉。
　　然而，他无从选择。
　　不管怎样，此行他必须把绯倦完好地带回交差。
　　他只能摸摸头发，勉强笑笑，走到了两人中间，好言相劝。
　　先从女方劝起吧。
　　“我想，他也是担心我们安危才会拔刀一击的，就别怪他了。”
　　再从男方下手。
　　“风缀，你远行至此想必也是有要事在身，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的吗？”
　　苦心以劝的结果是……
　　“闭嘴！闪一边去！”
　　“闭嘴！闪一边去！”

　　好吧。他投降。
　　姜偃失落地走到一旁，调整心情，准备观战。
　　从小到大，这两人就一直争强斗胜，水火不容，见了面最高程度的友谊表现便是冷眼互瞪。
　　没有办法，谁也劝不了。

　　绯倦已经抽出了白玉幽颜。
　　她指向风缀，怒意赫然。
　　“既然你是耍刀的，那我就和你玩玩刀吧。”
　　她冷冷一笑，灵息便自她手中狂涌而出，又汇聚成了一团白光，包围住了她手中短小的匕首，缓缓地，匕首伸长化作一把玉白色的长刀。

　　风缀亦拔刀相向。
　　好战的天性使得他两眼流露着暴戾而残酷的光。

　　风声呼啸，两道身影转眼不见。
　　再一看，刀刃已在相拼。

　　姜偃默然观战。
　　风缀是刀灵托世，使刀的本领自是卓绝。
　　绯倦意气之争，非使她所不善用的刀，看来……
　　姜偃有些愕然，两人竟一时难分高下。
　　绯倦初时极处下风，渐渐地，却跟上了风缀的刀速。
　　他定睛地再仔细一看。
　　绯倦一直都在模仿风缀的刀式。
　　虽然在力道的控制上尚有所欠缺，但却已足以应付一时之势。
　　他淡笑。
　　他差点忘了，风缀是地尊使者，而绯倦却是凌驾于地尊使者之上的天尊使者。
　　悟性，战斗技能，智略……可都存在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风缀初时把握十足，认定两人拼刀，她必败在他的手下。
　　事实却非如此。
　　他有些急了。

　　绯倦等的就是这个时机。
　　她看准了他松懈的一刻，她使尽了全力，横刀砍向了他的刀刃‘龙贪’。
　　哐啷一声。
　　‘龙贪’掉到了一侧的地上。
　　‘白玉幽颜’已经抵住了风缀的喉咙正中心。

　　“你输了。”她乐呵呵地看着风缀气得发青的脸。
　　“哼。”他别开眼，不与她对视。
　　她收回了手中的长刀，灵息一逝，长刀又恢复至短小的匕首。
　　风缀踏步一跃，消失了身影。

　　绯倦望着已经变得空无的庄院，以后，这里再不会有一个名叫玉罗纱的女子。
　　她肃然神色，捏指念诀：“请借诸天神法……开启魂之印……”
　　雪白的光灵自绯倦额心钻出，又盘转成了一个巨大的封印，顿时，满座庄院皆白光漫漫。
　　“戾化，怨逝，形失，魂息……”
　　渐渐地，一切又都化作光沙，直至完全消逝。

　　庄院消失不见，他们又站在了那片空无的飞沙弥漫的地方。
　　绯倦望着依然苍亮的天空，低喃一声。

　　“安息吧，玉罗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