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放逐的晨星》阁之偃

2、第一章·玉罗纱

　　这里是长华街最负盛名的酒楼——醉香楼。每一天，醉香楼的门前都排满了待位的客人。
　　今天，也不例外。
　　楼前人潮流涌，楼内亦是同一番情景。小二们赶着端茶倒水，厨房的师傅们忙活着切菜做菜。

　　“是这里了吧……”少年仰首望着悬挂于上的巨大牌匾，喃喃说道。
　　少年的肩上环着一条松绿色的围巾，与他碧玉色的双眸交相映衬，让人望他一眼，便不舍得移走视线。少年拥有着一张精致的脸庞，较之男子，少了几分阳刚之气，较之女子，又不会显得过分阴柔。
　　少年没有多想，便踏入了繁华的醉香楼。
　　少年到此，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老板娘望着擅自闯入的少年，惊呼道：“这位客官！您有牌号么？您不可以就这样……”
　　少年回过头来，对着老板娘比了一个歉意的手势，他笑道：“我找人。”
　　老板娘看着少年举止潇洒，确实亦不似不懂礼数不识教养之人，便点了点头，准允了他。
　　少年顿了顿，环望四周，便径直地走向了后堂。
　　阁楼之上，一双暗红色的眼眸停驻在他的身上，盈满了调皮的笑意。

　　油烟浓重的厨房里，主管的大师傅正在吆喝着其他人努力干活。
　　少年突然地推门而入。
　　见惯了粗劣的下人在此进进出出，却进来了这样一位美少年。
　　大家霎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定定地望着他。
　　“打扰了，我是来找人的。”少年礼貌地向他们微笑。
　　众人又再面面相看，嘴上没说，心里却都抱有着期盼。
　　美少年寻找的，究竟是谁。

　　围着工人衣袍的一名负责洗刷碗碟的年轻姑娘，惊喜地被美少年牵住了手。
　　她羞红了脸，低低地垂首，不敢言语。
　　她其实，并不认识这个少年。
　　但，那又有何所谓呢？
　　她只知道，现在所有的女人，都在用着艳羡的目光望着她。

　　美少年拉着她的手便走，不顾后面一群指指点点的人。
　　他说道：“我说呐，你这次也闹得够久了。”
　　她心里充满了疑惑，却仍不说话。
　　他又说道：“我都快被那老头念死了……”
　　她想，他大概是认错了人，但她依然选择沉默。
　　“当我是笨蛋吗？每次都用‘移相术’……你以为我会一直被你耍下去？”
　　美少年说着这话的时候，语气喘喘的，似乎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可奈何。
　　她偷偷地侧目看着他，觉得他实在可爱极了。
　　她还是什么也不说。
　　他们一直走到了大堂，正要跨过门槛，走出‘醉香楼’。
　　二楼传来了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嘻嘻……不是说不会一直被我耍吗？”
　　少年抬目望去，只见一名白衣的少女悠然高站于阁楼之上，双手环抱，笑意盈盈。
　　雕琢般的五官，雪白的纱衣，那清灵出尘的气质，她站在那儿，便如一朵白莲盛绽于银泉之中，那是一种流转世间而不染铅华的清澈。无法言喻的绝世芳华，仿佛一切的凡尘污垢在她面前都会暗自消逝。
　　让人无法忽视的美。
　　让人惊叹的美。
　　让人不敢亵渎的美。
　　她抬手，纤指指向少年，她的笑得有点坏，“你，又上当了。”

　　小二奉上了一壶久存的‘一醉香’，又送来了两碟精致的小点心。
　　绯倦笑嘻嘻地摆正了两只酒杯，斟上了美酒。
　　坐在身旁的姜偃，依然还是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她伸手碰了碰他的臂膀，他转头不理。
　　她笑着举酒，“大人大量的姜公子，向您赔罪啦～”她一饮而下。
　　他这才转过头来，却依然皱紧了好看的双眉，“差劲……”
　　她觉得好玩极了。她就是喜欢他这样生气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可爱得不得了。
　　她又戳了戳他，低声说道：“不要生气啦～等会带你看美女去。”
　　他别过眼，嘟囔道：“我又不喜欢看美女。”
　　“你看了就会喜欢了。”她笃定地说道。
　　语毕，醉香楼外便传来了一阵骚动。

　　“玉罗神主有令，醉香楼至此停业。诸位都请回吧。”
　　一片哗然声起。
　　“不是吧？！醉香楼要关了？”
　　“玉罗神主能通神意！难道说，是这店的老板娘干了什么违逆神道的事情？”
　　“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酒楼……”

　　没有人知道‘玉罗神主’到底相貌如何，身份如何。只知道，她的原名叫‘玉罗纱’。之所以她如此受人崇敬，皆因她拥有着一项天赋的才能——占算。
　　天灾人祸，姻缘命理。
　　她所言的，无一不准，无一不中。
　　她教导这里的人们消灾解祸，避凶遇吉，因此，渐渐的，她也便被奉作神明一般的人物。
　　她为人们占算，从来都分文不取，然而，有几个人，却硬是苦苦地哀求着要成她之徒，多番纠缠之下，玉罗纱亦无法推托，遂答应。
　　未过多久，这些人便借着她的名号四处收取巨额，名曰‘祈安费’。

　　“来了……”绯倦目光了然，淡淡地说道。

　　在强行驱散了楼前的人群后，几名身着紫青色华衣的男子便走了进来。
　　为首的男子冷利地扫过周围一眼，仍在内楼用膳的人们便识相地快步离开了。
　　除了坐在角落里的两人。

　　老板娘在后堂匆匆赶来，望着一片寂寥的酒楼，不知如何是好。
　　“民妇来迟，不知神主有何指示……”
　　男子冷冷一笑，“你应该很清楚才是……今天是最后的期限。”

　　“高利贷和欠债女这种戏有什么好看的……”姜偃低声埋怨道。
　　“安静点！”她瞪了他一眼。

　　老板娘腿一软，便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她哭道：“民妇不敢不尊玉罗神主，只、只是……十万两银子……”

　　“哗！十万两银子！这么贵的地保费啊！”
　　“很多吗？”绯倦笑着，从袖子里顺手拿出了两张银票。
　　一张，十万。
　　“……去哪弄的？”
　　“不告诉你。”她捏着两张价值足以买下十条街的银票，笑容诡异。

　　“我们知道你的小女儿病重，你不断地花钱给她买高档的人参调养延寿，可是……”男子望着老板娘一脸绝望的沉痛，笑容更为残酷，“那是无用的。”
　　“我可怜的女儿……我、我的女儿菁菁会好起来的……”老板娘泣声连连。
　　男子弯下身去，一字一句要她听清，他说道：“要你的小女儿好起来，只有……”

　　“只有信奉玉罗神主，才能长命百岁，富贵无灾。”
　　打断了男子的话，绯倦和姜偃向他们走来。
　　她扬了扬手中的银票。
　　“十万两银子。”第一张呈上，“醉香楼的帐。”
　　男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银票。
　　“十万两银子。”第二张呈上，“寥表我对于玉罗门主的敬意。”
　　不是没有见过慷慨大方的人，但，十万两银子这样的数目，哪怕是那些家财万贯富可敌国的财主，也未能如这位少女般这样潇洒这样毫不犹豫地就拿出。
　　这次遇上财神爷了。
　　“姑娘一片诚心。玉罗神主一定会替姑娘祈求上神保佑的。”他讨好地笑道。
　　“那太好了……”她显得心事重重，“其实，我有件事情，想劳烦几位。”
　　有事情劳烦，那便又有钱财进袋。
　　男子立刻道：“有什么事情，姑娘不怕直说。做得到的，在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她勾嘴一笑，没有预料地便缠住了姜偃的胳膊。
　　姜偃浑身一颤，缩了缩。
　　“听说，玉罗神主灵通上神，能替人祈福消灾外，还能替人……占问姻缘？”
　　“上至命格，下至人间因缘，我们玉罗神主无所不晓，无所不知。”他拍胸说道。
　　姜偃收到绯倦投给他的眼神，他说道：“如果，各位能带我们去见玉罗神主……”
　　绯倦趁机抖了抖雪白的袖子，露出了一大叠银票的端倪。
　　男子顿时两眼发光。
　　“小问题！相信玉罗神主一定也极为愿意与两位见面！请随我来吧。”男子作礼恭请道。

　　出了小镇，绕过了后山一大片竹林，又走了两个时辰的路，直到一处荒僻的地方。
　　风沙翻滚，尘石飞扬，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居然却有着一间高雅别致的庄院。
　　“玉罗庄”三字的横匾高挂于上。
　　三人走到门前，男子伸手拉住白玉所塑的门环，慎重地敲了敲，又提声说道：“雷莫求见玉罗神主，有要事禀报。”
　　片刻之后，院内便传来了一把清冷的女音。
　　“何事？”
　　名唤雷莫的男子想了想，郑重地答道：“有两位客人，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
　　“……进来吧。”
　　话刚落音，庄院的大门便自动打开了。
　　雷莫躬身向庄内行了一个礼，便回过身来，说道：“姑娘、公子请进吧。”
　　绯倦又取出了一张银票，看也没看数额，便随手递给了雷莫，“有劳了。”
　　雷莫看着银票上标写的金额，又是一阵愕然。
　　真的是……名副其实的财神爷。

　　两人踏入了庄院，又是别一番景象。
　　外间风沙漫漫，里边却是风和日暖。
　　“这次的魔魅就在这儿？”
　　绯倦嗯了一声。
　　他们径直走到了最里的阁间前，停住了脚步。

　　“我便是玉罗纱。两位，想问何事？”
　　绯倦走前了一步。
　　“问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