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起义》张座右

14、道长传授三板斧，魔王独占箭门岭

　　且说青溪县有个押司，名叫方肥，他是个笑呵呵的人，长得白胖，乐善好施，替衙门当个书吏，人称方押司。虽说是个小吏，却胸怀大志，见那些达官贵人趾高气扬，心中不屑一顾，可每天还得卑躬屈膝，笑脸相迎。他也暗笑自己是个逢场作戏的跳梁小丑，可这也为了生计，无可奈何。
　　一天，他去拜访一位乡贤，到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正好赶上麦子收场，田野里一片繁忙，麦杆做的箫子在孩子们的嘴里吹出充满乡土气息的乐调，“童年真好，农耕真好！”方肥不禁感叹归隐的诱惑，衙门的枯燥无味。
　　到了青瓦白墙的房屋前，童子回应说，先生不在家，出外访友去了。方肥扫兴而回，有些无聊，慢吞吞走着，前面有个老者拄着拐杖，一步一趋，走得更慢，不料路边有口水井，老人的拐杖不小心落入井中，他正焦急，回头见到方肥过来，说：“喂！小子，替我把拐杖捞起来。”
　　方肥见他说话无礼，盯住老者看，见他眉长三寸，眯成线似的双眼发出两点微光，老态龙钟，已是垂暮之人，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说：“好，你稍等，待我下去。”方肥脱了外衣，爬下水井，水井不深，二米左右，又是个半枯井，底下有一洼浅水，旁边全是污泥。方肥找到拐杖刚要上去，发现井壁有个石函，在好奇心驱使下，他打开了石函，里面有一本书，他来不及细看，带着书和拐杖一起爬上了枯井。
　　方肥把拐杖递还给老者，那拐杖上沾满了污泥，老者伸手来接，手上也沾满了污泥。老者满脸不高兴，甩手说：“怎么全是污泥？小子，你怎么搞的，还不给我擦擦？”方肥不知用什么来擦他的手，犹疑不定，老人说：“你手上不是有本书吗？撕下几张来擦不就行了！”方肥连忙看那本书，是一本《论语集注》，圣贤之书，哪里舍得撕，老人见他犹豫，十分生气，说：“快撕，我等不及了！”方肥无奈，只得撕了六张，给他擦了手。老人说：“再撕，我的衣服上还有泥。”方肥有点心疼这书，说：“老人家，这书不能再撕了，否则我对不起圣人，你还是将就一下吧！”老人叹了一口气，暗说：“可惜了，只有六个月。”他也不说谢谢，告辞走了。

　　方肥回到青溪衙门，一天早上听到有人叫他“方押司您早！”，方肥每天去衙门当值都要经过菜市场，虽说每天都有许多人跟他打招呼，不过今日这人听起来特别热情，而且脸上笑呵呵。方肥仔细看，只见那人满脸黑胡，浓黑眉毛，两眼突出，嘴大齿横，身材硕大，散开衣襟，露出胸前的一绺黑毛，粗大的手里拿着一把硕大的砍肉刀，站在肉案前仿佛一尊活金刚。方肥认得是杀猪卖肉的郑屠户，人称郑大刀，就笑问：“生意可好？”
　　郑大刀裂开厚厚的嘴唇，笑着说：“托你福，生意还可以。那几吊钱等过几天再还，欠久了，不好意思。”方肥想起来了，那是去年郑大刀母亲过世，办了丧事，手头紧借他买猪的，就说：“不要紧，别放在心上，只管用好了。”
　　郑大刀和别的屠户不同，从来不卖赊帐肉，也不讨价还价，铺上挂着一副招牌，上写：不赊帐，不讨价还价。另外，他的那双怪眼常常圆睁，像地府鬼王，所以尽管他的肉比人家新鲜，人们也不敢来买，因此，生意比较清淡。
　　郑大刀说：“方押司，你真是个好人，我没有兄弟，我认你做哥哥如何？”方肥高兴说：“好极了，我也没兄弟，就认你这个弟弟了。”郑大刀说：“今天你要点什么？我给你留着。”“别刻意为我留着，如果有多余的，买几个腰花吧！中午回家时来拿。”方肥说完就走，郑大刀点头答应，。
　　方肥走后，不久，来了个巡检司的丁都头，他是来买肉的，他在几个肉铺上转了几下，用手翻了几块肉，觉得都不很中意。他踱到郑大刀的铺前，几块鲜肉吸引了他的眼光，哪肉肥的洁白如脂，瘦的鲜红欲滴。他指着这几块大肉说：“兄弟，这几块肉称一下，给我切了包好。”
　　郑大刀见有了大主顾，高兴地二话没说，就把肉过了秤，切好包了，用绳子扎紧，双手递给丁都头，说：“总共二百文。”丁都头拿起肉就走，丢下一句话“记在账上。”
　　“赊账！”郑大刀从来不卖赊账肉，心里恼火，上去拉着他说：“不行，我这里从不赊欠！”丁都头转过脸大怒：“你看看我是谁？你问问这菜市场，哪个不知道我丁捕，我从来就是赊欠的。”
　　郑大刀这下才注意到他穿着军服，挎着腰刀。郑大刀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圆睁怪眼说：“什么都头，人家怕我不怕，就是县尉大人来了也一样！”说完一把夺过猪肉。
　　小百姓历来都是逆来顺受，想不到这次豆腐里出了钉子，丁都头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冷笑说：“哟嗬，石头上长芽了！”又愤然变脸说：“我看你一脸凶气，定不是个安分之人，准是个偷盗漏网之徒！”。他拔出腰刀命令：“给我把肉放下，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郑大刀理都不理，转身就走，把肉扔回肉案上。丁都头下不了台，几步赶来，挥刀砍他的手，郑大刀见他来势凶猛，闪了过去。丁都头见砍了空，回手又是一刀，砍在了郑大刀的手臂上，划破了衣服，鲜血直流。
　　郑大刀不怒则已，一怒冲天，血气冲上脑门，丢了猪肉，大喊一声：“你个狗东西去死吧！”操起砍肉大刀飞舞过去，丁都头完全没料到他会还手，一个小小卖猪的竟敢和他对抗，往后退了几步，站着说：“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我站着不动，看你敢动我一根毫毛？”郑大刀不信那一套，举起大刀砍了过去，看他躲不躲，谁知他真的不躲也不闪。只听“啪”一声被砍中了脖颈血管，立即鲜血喷涌而出，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死了。
　　郑大刀见了也吃了一惊，知道出了人命，闯了大祸，而且杀的是军爷，连忙丢了砍肉刀，飞速逃走。他跑了几十步，不知去向哪里？突然想起方肥兄弟，或许方肥能有办法救他。
　　方肥听了，大吃一惊，说：“兄弟，你怎么恁鲁莽！这杀人偿命自古而然，而且杀的又是军爷，这怎么是好？为今之计只有逃走，越快越好，不然衙役很快就会来的。”
　　郑大刀流下泪来说：“方大哥，家中还有个老父，望你照看一下。”方肥说：“你放心去吧，家中老父我会当自己父亲一样看待。”郑大刀这才止泪，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起身就走，方肥叫住他，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带去路上用，郑大刀接了银子，含泪而别。

　　郑大刀落荒而走，专拣荒壀无人之处奔去，越荒壀越好。他穿过密林，爬上山岗，在一个挂满籐蔓的山崖边，发现了一个山洞。肚子饿得咕咕叫的他只想找点东西充饥，进了山洞，里面飘出一些肉香味，这味刺激了他，“这里有人，还有吃的？”他想着，冲进洞里，果然不出所料，一张石桌上摆着米饭和野兔肉和酒。他刚要伸手去拿，一个声音响了：“不准动，这是我们的东西，你是谁？给我出去。”
　　郑大刀吃了一惊，回头看，见一个童子挽着发髻，站在洞门口，手里抱着一捆柴草。
　　“肚子饿了，吃饱了再说。”郑大刀想着不理童子，抓起兔肉大口大口吞嚼。
　　“你好大胆！”童子说罢前来抢夺，谁知郑大刀力气大如牛，三下两下就把童子推倒在地，童子负痛跑了。
　　郑大刀见没了人，干脆慢慢享受饭菜，真是大旱遇甘霖，美味无穷，吃饱喝足，郑大刀才仔细察看这山洞大小。这山洞幽深，他走了十几米，猛见侧边有扇木门，推开木门，只见里面是个暗室，摆有许多兵器，有大刀、长矛、鞭、锤等，其中有把长柄大斧特别引人注目，只见它斧口锋利，闪着银白色寒光，斧柄镶有嵌金蛇纹，泛着金光，真是稀世珍品。郑大刀提起斧子，挥舞一下，轻重合适，得心应手，高兴得裂嘴哈哈大笑。
　　暗室的角落里有东西在扭动，郑大刀近前细看，只见有个人双手被绑，口中塞了麻布，蓬头垢面蜷缩在一边。那是个女人。他拉掉她口里的麻布，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洞里？”
　　妇女抬头见到一个生人，嘴里喊：“救救我，我是被一个恶人劫持来的，我是山下村庄里的村妇。”郑大刀听了又问：“这恶人是谁，为何有此能耐？”
　　“这恶人称霸山蛇，占据这山多年了，凭着一身武艺，经常下山劫掠，无恶不作，山下村里没人是他对手。”
　　郑大刀说：“有这等事，官府怎么不来收捕？”
　　“官兵来了几次，山那么大，藏一个人还不容易，几次抓不到就不来了，因此越发大胆。”
　　郑大刀说：“看我杀了他为民除害！”妇人说：“恐怕你非他敌人，白白送死！”郑大刀说：“不怕，他在明处，我在暗处，定能杀他。”
　　郑大刀解开女人绳索，放她起来，让她快走，女人拜谢匆匆而去。郑大刀躲在山洞里专候霸山蛇到来。过了几刻钟，一个青面赤发之人来了，进了山洞大喊：“童儿，童儿，你在哪里？为师回来了。”他喊了几句，没人答应，就朝木门走去。郑大刀从后闪出，奋力一斧向他砍来，此人武艺高强，觉得身后有异响，立即闪身往旁一窜，郑大刀的大斧砍在了木门上。那人趁机回过身来，拔出宝剑，看清面前是个剽悍大汉，挺剑刺来，郑大刀拿斧挡了一下，知道此人厉害，不可轻敌，飞身跑出洞外。那人赶出洞外，喊声如雷：“别跑，有种的斗几个回合！”
　　郑大刀被激怒了，喊道：“你爷爷怕你不成，斗就斗！”两人在空地上一来一往，各施神通，怎奈此人剑法精熟，郑大刀不过有些力气论武术也就杀猪一点功夫，怎能和他匹敌，几招下来巳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被那人砍中了肩膀。郑大刀虚晃一斧，趁机跳出圈子没命而逃，霸山蛇追了几步，追不上，也就罢了。
　　郑大刀提着斧跑到另一个山头，回头看已不见那人追来，把斧子插在土中，坐下喘气。这时有位道长手拿竹筒皮鼓，边走边唱道情：“正月里来是春风，千家万户醉梦中，你杀我斗为哪般，化作尘土皆为空！”他来到郑大刀跟前盯住他看了又看，郑大刀被看得不耐烦，说：“你看我做甚？我脸上又不开花！”道长笑说：“我看你空有这把斧头，只能作砍肉用，可惜了，要是给了我就有用了，我用我这个竹筒鼓跟你换一换如何？”
　　郑大刀没好气说：“别开玩笑，你哪破竹筒有啥用？”道长笑说：“休看竹筒鼓小，能唱出千年帝王霸业兴衰，平民百姓悲欢离合，你换不换？”郑大刀说：“走，走，别噜苏！”“不换也可以，你哪斧子借我使一下，让我疏疏筋骨，我长久未用武功憋得慌！”道长不依不饶。
　　“好，你拿去使使就还我！”郑大刀见他说得可怜，就把大斧给了他。哪道长丢了竹筒鼓，抓过大斧，跳在开阔处，只几手动作，立刻寒光闪闪，风声呜呜，只见斧头不见人影，看得郑大刀目瞪口呆，道长挥舞了一会，把斧向一棵碗口粗的大树砍去，喊声：“着！”那大树唰啦啦被砍成两截倒在地上。
　　郑大刀翻身倒地拜个不停，说：“道长神武，求道长教我武功。”道长笑说：“我这斧术闲着没用，还是教给有用之人为好。来，来，来，贫道教你三板斧，一砍，二劈，三回扫，学得很快，立竿见影。”
　　郑大刀大喜，跟道长学了一天就成了。道长飘然而去。

　　第二天，郑大刀想去报仇，又来到山洞前，喊声如雷：“你那狗才出来，爷爷和你再斗三十回合！”童儿听到禀报霸山蛇，霸山蛇提剑出来说：“手下败将，我饶你不死，今儿自来送死，好，来吧！”
　　两人跳到空地上，郑大刀立即使出三板斧，只见一砍，一劈，一回扫，疾如闪电，没有人能躲过这三招，霸山蛇避过一砍，又跳起避过一劈，脚刚落地，郑大刀一回扫，正中他的腿部，霸山蛇站立不住，“卜通”倒在地上，腿上已是鲜血淋漓。郑大刀追上去，猛砍一板斧，砍在他肩上，肩膀连手都被砍了下来。霸山蛇来不及吭一声，倒地死了。
　　那个童子躲在草丛中，见了欲跑，被郑大刀发现了，追上去一斧砍为两半。
　　郑大刀进了山洞，搜寻到许多金银财宝，打了一包裹，背在肩上，见锅里有米饭和肉，地上有酒，将来吃个痛快，吃饱喝足才离开山洞，一路往西而去。

　　郑大刀沿着山坡走去，见到一块石碑竖立在眼前，上刻几个字：“箭门岭”。他酒性上来，被山风一吹，摇摇晃晃倒在草丛中。过了许久，他突然被一阵锣声和打斗声惊醒，睁眼看去，见一个山大王带着一群喽罗围着一个汉子打斗。那汉子孤身一人，寡不敌众，渐渐不支。
　　郑大刀大喊一声：“我来也！”，跳出草丛冲进人群，挥斧就砍，仿佛天上罗汉，地下恶煞，杀得众喽罗纷纷逃命。
　　那山大王名叫跳山虎焦熊，见半空中杀出个程咬金，心中大怒，撇下汉子来斗郑大刀，郑大刀挥动大斧一砍一劈一扫，有万夫不挡之勇，焦熊被砍中手腕，掉了大刀落荒而走。郑大刀赶上去一斧结果了他的性命。
　　众喽罗见了不敢再斗，纷纷跪下求饶，郑大刀说：“你们头领已死，愿意跟我的留下，不愿意的请便！”众喽罗说：“愿意听命！”郑大刀哈哈大笑说：“好，好！既然大家愿意跟我，我也不会亏待大家，我原是个杀猪的，绰号郑大刀，现在当了山寨寨主，你们就叫我‘郑魔王’吧！”
　　那汉子过来拜谢救命之恩，郑魔王见他黄瘦面皮，干练老成，就问是干什么的？此汉子答道：“小人武义人氏，称作妙手景全治，祖上行医为业，兼作药材买卖，只因采购药材来到青溪县，小人是小本生意，很辛苦，想不到在此又被打劫，情知不敌，还是死拼。”
　　郑魔王见他说得可怜，就说：“兄弟，你那小本生意也挣不了多少钱，风里来雨里去既辛苦又担惊受怕，我见你也有几分本领，又懂医术，山寨正缺你这样的人才，不如跟我一起坐个二把交椅，大斗分金银，大碗吃酒肉，痛快一生如何？”
　　景全治见郑魔王义气深重，又是救命恩人，就拱手说：“好吧，愿效力麾下！”郑魔王大喜，在众喽罗簇拥下，和景全治来到山寨上，只见山势险峻，易守难攻，房舍整洁，堡垒坚固，粮草充足，一时兴致勃勃，吩咐大摆宴席，庆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