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缝隙 ...
-
桐幼薇走上地面，一队拿着重机械的军队正在等她。
玫站在最前面，手里是庞大的金属枪支，一眼看见她走出来，厉声吼了一句：“你怎么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说罢，手一挥，对身后的队伍命令道：“出发！”
桐幼薇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她一把扯住领子，往车上拽去！
绿洲冰冷的城市中央，一个人也无，明明是白天，周遭却连一个路人也没有，头顶沙漠的烈日无情地放着刺目的光芒。
公路的尽头飘起了烟尘。
一阵雷鸣一般地爆炸声从远处响起。
桐幼薇被玫扯住领子，跌跌撞撞被拉上了卡车的后座，她还没来得及坐稳，卡车已经迅速开动！
烟尘弥漫的远处，依稀有人影冲了过来！
桐幼薇扶着卡车的边缘站了起来，不由得吃了一惊：“难民已经到了城市中心了吗？”
玫一把将她按到角落里坐下：“你当心被流弹击中！如果不是你在下面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我们不会沦落到这里的！”
桐幼薇一时间没跟上她的思路，反思了半晌，才吃惊道：“你们一开始就知道难民会冲上来了？”
玫没有回答她。
桐幼薇气得要死：“既然如此，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让我去修复那颗心脏！”
玫冷冰冰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你要通过考核，才有资格成为灾难后第一批居民。”
桐幼薇被她这种冷酷的说话方式气得要死：“有病！有病！有病！那个机器根本不需要我去修，它的程序都可以自我修复！我以为她是考验我，我要是晚出来一步，你们是不是就走了！”
玫望着远处，没有回答她。
桐幼薇看着远处此起彼伏的爆炸，哆嗦了一下：“我要是拒绝为她效忠，或者是为她效忠的时候困在心脏里，现在我是不是已经被难民撕碎了？”
玫依旧笔挺地站着，她那弧线优美的身体带着一种无言的冷酷，似是全然不打算回复桐幼薇。
桐幼薇气得闷在角落里不吱声。
良久，玫才冷冰冰开口：“我收到的任务是，在原地等待，直到你出来为止。”
桐幼薇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玫侧过眼睛，如同蓝色宝石一般的眼睛凝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也就是说，如果你一直不出来，我们就会守在原地，直到战死为止。直到前仆后继的难民将我们撕碎，最后化作这个城市的尘埃。只是为了等你而已。”
玫骤然转过身，上前一步，向角落里的桐幼薇逼近：“你这么说，我也很好奇，你到底哪里特殊，值得我们这么多人付出性命？”
玫冷酷得看着她，一字一句厉声说道：“你根本是刚刚来到这座城市吧！你为了它付出了任何东西吗？你为它做出过任何贡献吗？你对这片陌生的金属有一点感情吗？”
她厉声道：“你没有！”
玫咬紧了牙：“可是我爱它。我爱这焦土之城上的每一寸尘土。我为它付出了我一半的生命来守护它。可是很明显在这个城市的拥有者眼里，我连你的一根头发都及不上。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特殊？”
桐幼薇被玫那双泛着金属光芒的眼睛逼视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
她们明明才第一次见面而已啊。
玫逼视着她，鼻尖几乎靠到桐幼薇的脸颊。
终于，那双美丽的眼睛暗淡了一下，玫黯然转过了脸。
她看着远处的烟尘，不知道在对谁说话，只是轻声呢喃：“我很爱这座城市，请不要伤害它。”
桐幼薇无法回答。
这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忽然响起，爆炸的冲击一瞬间袭来！
玫的反应远比桐幼薇快得多，她猛地转过身，冲向了桐幼薇，一把将她死死抱住！
无数金属碎屑击上她的背部，整个身体一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力折为两截！
整辆卡车都被巨大的冲力掀翻！
尖叫的人群在远处带起烟尘。
桐幼薇试图将玫抱紧，却猛地发现她的身体已经没了半截，若是常人，怕是早就已经死了，然而玫身体断裂的地方流出很少的鲜血，大多是被拦腰折断的金属线路。
失去半个身体并不使她痛苦，玫的脸上只有麻木。
桐幼薇一把将她抱起，从已经翻滚倒地的卡车废墟之中艰难地爬了出来，看了一眼即将冲过来的难民，同一队的军人停下了卡车，对着她伸出手：“快上来！”
桐幼薇托着玫只剩下半个身子的残骸，艰难地向那辆卡车挪去，谁知还没够到对方的手，又是一声爆炸响起，正整辆车子瞬间炸成了烟花！
桐幼薇一瞬间什么也听不见了，耳中迅速溢出鲜血，这个世界都在她身边旋转。
天空仿佛向她迫近，即将压迫来了。
等她稍微清醒一点了，她立刻拖住玫那半截身子，经过机械改造的身体尤为沉重，显然零件已经产生了故障，但是整个车队都已经在爆炸中烟消云散了，玫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人。
桐幼薇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难民，立刻将玫背在身上，向公路另一边的城市奔去。
或许可以找个什么地方藏身。
玫身上穿着绿洲的军装，一旦被难民发现，就算她有一颗金属的心脏，她也会被撕烂到死的。
玫被桐幼薇背在肩上，咳出一口血来，哑声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桐幼薇回头吼了一句：“我运气好而已！”
玫将头倚在她肩上，艰难地说道：“那种程度的爆炸，□□根本承受不来……”
桐幼薇背着她那沉重的身子在城市里大步跑着，冰冷的金属城市里空无一人，她全然迷路在完全一模一样的建筑中了。
玫艰难地伸出手：“去那座高塔。如果及时的话，可能会有直升机来接我们。”
她说到这里，眼神黯淡了一下：“如果你对她来说，确实足够特别的话。”
桐幼薇见难民已经冲过来了，立刻转头进了一座高楼，快速躲进了楼梯间，对玫低声道：“来不及了，要是被人发现了，咱们都会死在暴怒的难民手里。”
她说着，屏住了呼吸，看着难民的大队从公路上浩浩荡荡地横扫而过。
偶尔有饥饿的人停下来，在空空荡荡楼与楼之间搜寻着可用的资源，他们之中不少手里都拿着武器，虽然大部分都是冷兵器，也足够手无寸铁的桐幼薇受的了。
玫趴在她肩上，因为线路错乱偶尔发出身体的颤动，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没有用的。这整片区域都会被爆炸彻底毁掉，我们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桐幼薇立刻捂住她的嘴。
前来扫荡的难民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不断打开蜂巢一般屋子，四处查看着，如同鬼魂一般在这座冷冰冰的城市里到处晃着。
桐幼薇见那几个难民已经过去了，连忙松开了玫的嘴：“你说什么？”
玫无奈地看向她：“你总该看见那些巨大的蓝色心脏了吧？它们遍布城市的地下，无处不在，负责供电。而现在，它们负责无限充电，然后爆炸。”
桐幼薇吓了一大跳：“你们城主要炸毁整个城市？”
玫失去力气，气息微弱地点了点头。
她伸手在自己身体断裂的地方一阵摸索，道：“我的动力源被炸毁了，我一旦失去电力，就会像正常人一样血液流尽而死亡。如果你还想活下去，至少是活到你见到你妹妹，就必须到那座高塔上去。只有在那里你才能被直升机发现。”
玫说着，松开了抱住桐幼薇的手，任由自己落到地上，脑袋失去力气地耷拉着，丧气极了：“你背着一大坨金属是走不快的。我是任务失败了，我不需要再返回绿洲了。”
桐幼薇被她气得不轻，又弯下腰去，用力将这一大块沉重的金属抱了起来，背在了肩膀上，气呼呼地说道：“你们这些改造人啊，怎么对自己的生命一点都不珍惜呢？”
她说着，探头在外面看了看，确认附近没有扫荡的难民之后，才吃力地背着玫，一步一步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
桐幼薇抬头看了看远处，高塔离她还远得很，可是她却已经觉得自己很疲惫了。
偏偏这种时候，玫还要来烦她：“你这么做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不必要的生命牺牲生命，你在浪费效率。”
桐幼薇翻了个白眼：“你能不能不要再打击我想救你的心了？我现在开始后悔了。”
玫说：“你应该后悔。因为你正在做错误的决定。”
桐幼薇：“……你好烦啊！你救了我一命，我回报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玫又说：“我并不这么认为。我救你是在履行我的任务，而且相信我，我现在很后悔救你。”
桐幼薇怒道：“我现在也开始后悔救你了！你不能闭上嘴省省力气吗？”
玫嘶哑地说：“我马上要死去了。我想我有权利对你的行为作出最后的劝导。”
桐幼薇：“……”
桐幼薇翻了白眼：“我求你了，说点有趣的东西吧。”
玫冷硬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这一生从来没有任何可以算得上‘有趣’的东西。”
桐幼薇背着她，一步一步地向视野尽头的高塔走去，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如此，给我讲讲你的爱人吧。”
可惜，她没有回头。
如果她此刻回过头，就会看见玫那双泛着金属冷硬光芒的眼睛里，一瞬间浮起一种不可言状的温柔。
似是有丝缎在她眼中划过。
那已经被线路与数据贯穿的半死的身体里，有一阵热流涌过。
植入芯片的大脑再度开始运转，记忆一幕幕闪现在眼前。
那一刻，仿佛她一贯冷漠的声音也温柔起来了。
在烟火与爆炸的缝隙里，玫微微垂下眼睛，轻柔地开了口：“她啊，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失去半个身子的痛苦在代码的麻木中挣扎着浮现，玫却笑了起来：
“在那场爆炸发生之前，我们决定在教堂结婚。”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缝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