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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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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幼薇走进了那个蓝色的心脏。
不断跳跃的血管发出幽幽的蓝光,狭窄的空气让人几乎窒息。
就在她走进房间之后,她听到夜清和她的下属离去的声音。
真是刺痛人心呢,明明为了表达忠心,她连命都不要了,这个冷酷的家伙甚至都懒得观看她死亡的过程。
桐幼薇摇了摇头,伸手在废掉的心脏上敲敲打打。
她钻入了心脏的核心。
柔软的蓝色金属交织在一起,将她包裹着,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
滴答。
一个蓝色的屏幕浮现。
温柔的机械声在耳边响起:
“是否修复破损?”
桐幼薇说:“是。”
屏幕上闪烁了一下,浮现出一行数字:“请校对代码。”
桐幼薇看着那一行有一行公式,脑袋里奇特地闪现出了公式运行的过程,她浏览着界面,很快就找到了出错的那一行公式。
温柔的机械音再度响起:
“校对完成。修复中。”
整个空间安静了一下。
蓝光在黑暗的世界里一闪,一闪,又一闪。
然后,一切都停息了,最后只浮现出一个叮叮当当的声音:
“修复完成。”
桐幼薇:“????”
这么简单?
刚才是谁和她说经历无比危险?
机械音再度响起:
“请于十分钟内离开这里。系统重启会带来辐射,运行辐射将超过人体最大负荷,造成死亡、残疾、精神错乱。”
……等一下,也就是说系统再度运行的时候才会带来强大的破坏平衡的辐射?
桐幼薇立刻转头去看机械的屏幕,发现此刻“心脏”中微弱的辐射,是完全、完全无害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夜清要偏她一旦进来,就再也无法完整的出去?
这种等级的修复,即便是刚刚开始学习机械的人也可以完成的吧?
桐幼薇爬出“心脏”的内核,耳边又响起夜清那因深夜未免而带着独有沙哑的声音:
——你愿意用你的生命来为我效忠吗?
桐幼薇在心脏对面的核心室里抱着发热的脑袋蹲了下来。
那只深邃而又平静的眼睛里,难得带着那样极度炽热的眼神,仿佛有烈焰在其中燃烧。
桐幼薇恍然醒悟,原来她在渴望着什么。
那个苍白、冷酷、平静到了极致的人,对她抱有某种不可言说的期望,如同冬日里熊熊的烈焰,在那冰雪山谷中燃烧着。
轰——
耳边猛地响起轰鸣,心脏已经重启了。
桐幼薇看着逐渐闭上的大门,和那枚坏掉的“心脏”遥遥挥了挥手,顺着阶梯爬了上去。
地面上,一对身穿暗蓝色的军人正在等她。
——————————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头,夜清已经回到了她的高塔。
这座塔高高耸立于城市的中央,她拥有最高权限,进入了绝对封闭的区域。
无数人想要攻破这片象征着秘密的区域,却没有人知道,这里压根什么也没有。
就像夜清的心里一样,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噩梦里尸首堆积,全是泥沼的臭气。
但是心里,什么也没有。
夜清伸手摸了摸她的胸口,那里别着一枚勋章,而她的心脏就在那金属之下的□□里。
她的心脏坏掉了。
坏掉了整整十年。
这十年里她无法入眠。
可是就在她见到桐幼薇的那一瞬间,那颗心脏猛地剧烈地跳动了起来,热度迅速传遍了冰冷的四肢百骸,那份热度令她几乎无法承受,欲望太深了,她早已经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仿佛胸腔要炸裂开来了。
——十年前。
满是蔷薇的花园,花香馥郁浓郁,夜清穿着桐幼薇的旧衣服在花园里穿梭。
这里由爬藤的蔷薇搭建成了一座迷宫,是她与那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的秘密花园。
迷宫里有无数出口,无数歧路,就连它的建造者也迷路在其中,只有桐幼薇对此如此了解,仿佛了解她手掌心里的纹路。
夜清提着裙子,在那迷宫里跑着,无奈地和这位大小姐玩着捉迷藏的游戏。
丝绸的裙子让她有点不舒服,而裙子上却带着桐幼薇身上的香气。
时有时无,仿佛她就在身边一样。
夜清在迷宫里跑累了,坐在蔷薇花藤下休息,忽然听见一阵笑声传来。
她从花藤下探出头,裙摆被花的刺勾住,一时间纠缠在枝蔓里。
“大小姐有了个活的娃娃了,你们知道吗?”
说话的是前两天见过的一个侍女,身上是鹅黄色的裙子,她身边站着另外两个侍女,一个粉衫子,一个白衫子。
黄色裙子的又说道:“我看是个漂亮的男孩儿吧?头发那么短,比女孩子还要瘦呢。”
夜清下意识伸手去抓自己少得可怜的头发。作为死刑犯,头发早已经在上断头台前被剃得干净,现在即便是长出来了,也只刚刚到了耳边,难怪他们要这么说。
白衫子的说道:“他那双眼睛倒是狠极了,像个狼崽子似的。这小子年纪已经不小了,这么呆在小姐身边,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粉衫的说道:“才不是呢,那是个女孩儿。没剃头发前,好看着呢。”
她这么一说,黄裙子的忽然眼珠口笑起来,推她一下道:“那你说小姐为什么要她剪了头发?”
接下来大概是些不能给人听的话了,她们三个笑着推来推去,声音却压得极低,夜清听不见了。
她的裙子还被藤蔓缠住,也不敢撕扯,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屏息躲在暗影里。
耳边忽然传来窸窣的声响。
熟悉的香气漫了过来。
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耳边传来桐幼薇低低的笑声:“你藏在这里,不想来找我啦?你是不是等我来找你呀!”
夜清慌了一下,伸手去推她:“才不是!”
桐幼薇一把抱住她:“说好了的,你输了就要亲我一下!”
夜清的脸一瞬间通红,躲着她身上那无处不在的甜美的香气,想躲开那双纠缠不休的眸子,可是蔷薇花的藤蔓纠缠着裙角,站起身就会撕坏裙摆。
于是她倒在那满是荆棘小刺的花从里,对那双美丽的眼睛服从了,微微低下头,在那只手的手背轻轻吻了一下。
仿佛亲吻花瓣。
似是骑士优雅地低头亲吻公主。
那一刻夜清慌了。
她很怕这一幕被墙背面那三个侍女看去。
这个悄悄的吻仿佛是一个大胆的冒险。
夜清在心里小声地说着:没有人爱过我。
我的父母只爱着他们从事的科学,他们和那份科学一样冰冷有如金属。
但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啊,她从小被人宠爱着长大,恣意地把爱施舍给别人,又恣意地展示自己的美丽,向别人要求疼爱与亲吻。
桐幼薇不满地看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亲这里啦,笨!”
夜清抓着她的手,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出。
侍女的笑声依旧在继续。
她多动一下就会缠在那花藤上无法抽身。
于是她低下头,拉过桐幼薇的手,细细亲吻那圆润的指尖,甚至不敢触碰她的肌肤,只敢亲吻那层泛着浅粉的指甲。
有什么寂静却又炽热的东西在心里蔓延开来。
不要发出声音。
不要惊动墙另一头嘲讽笑着的人群。
夜清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上满是伤痕。
淤青累累,丑陋不堪。
可是她捧在手心里的那只手,有如明珠般圆润无瑕,精致美丽,似是白鸟柔软的羽毛。
心中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剧烈地跳动着,甚至即将溢出。
她抬头看向桐幼薇,那娇生惯养的少女正歪着脑袋茫然地望着自己,纯净的眼睛里满是依赖于眷恋。
夜清在心里想——这世上从来没有人爱过她。
只有眼前这么一个人,在乎她,保护她,陪伴她。
可她却无法遏制地在心里起了卑鄙的心思。
明知道深陷泥污无法自拔——
却不可遏制地,想要将干净整洁如同新月一般的她也一起弄脏。
夜清猛地抓紧了桐幼薇的手。
请你,和我一起烂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