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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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六岁那年，发生了三件足以影响我一生的大事。
第一件事，我与珍珠重逢了。
那年大院里新修了一个假山和水池，后来工匠们从后山引来了活水，在池子里放养了一群金鱼。
还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阳光灿烂得让我睁不开眼。小小的我努力攀爬上池子边探头往里看，一只小小的珍珠鳞金鱼，忽然扭着屁股冒出了波光粼粼的水面，风情万种地向我抛了一个媚眼。
我扒着池沿，呆若木鸡。
这个媚眼，穿过了六年的岁月，穿过了天上人间的万里阻隔，就这么千娇百媚毫无征兆地抛来，抛得我心花怒放，抛得我百感交集。
我小手一松，差点儿一头栽到池子里去。
珍珠咧着鱼嘴哈哈笑：“悠着点儿，你现在又不是仙女，淹死了我可救不了你……”
故友重逢，我激动地一边抹眼泪一边骂：“死珍珠，你怎么也下来了？”
珍珠沮丧地说：“别提了。最近天庭查私藏仙丹查得很紧，也不知怎么的，我偷吃仙丹的事情给败露了。我就被贬下了凡尘……”
原来如此。我不由地有些内疚，眼泪汪汪地说：“都怪我……如果你不把仙丹给我吃，可能就不会出事了……”
他满不在乎地说：“这不怪你，纸总包不住火。后来他们把我肚子里的仙丹全给没收了，直接把我发落到人间来了。而且……”他得意地摇摇尾巴，“我发现我那些仙丹没白吃，我不但能听懂人话，还能跟你说话……”
我紧张地看看四周，生怕被人发现一只鱼在跟我说话。
珍珠笑着说：“别担心，我试过了，发现别人都听不到我的说话，只有各路神仙能听到。——咦，看来你下凡以后法力没有消退啊。”
我蔫头蔫脑地说：“谁说的，我在天上的时候，可以飞来飞去，还会六脉神剑，现在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能跟鱼说话的小屁孩。”
珍珠安慰我说：“安啦安啦，在人间也挺好的。起码不用受那么多清规戒律的约束，而且每天都有那么多好玩的——就是跟人间的傻鱼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无聊了点儿。”
说的也是，我想了想，又开心起来。我对他说：“你等着，我回家拿个玻璃缸把你从傻鱼中间解救出来。以后你就跟我住好不好？”
他欢呼雀跃地答应了。
那天，珍珠被我装在玻璃缸里小心翼翼地捧回了家。我把玻璃缸放在床头，兴奋地对着他看了又看，笑了又笑，叽叽咕咕地跟他说个没完。
夜里，珍珠的小鱼眼一眨一眨的，像萤火虫一般在我的床头亮晶晶地闪亮着。
伴着这小小的微弱的光芒，我安心入睡，嘴角还带着笑。
——多好啊，我终于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
第二件事：我遇见了我后来的经纪人，霍永才先生。
什么？你说我后来跟他传的那些绯闻？那个纯属狗仔队放狗屁。我跟霍永才先生的关系……怎么说呢？我们不是情人，但亲密无间、推心置腹；他一直像个爸爸一样照顾我，但他年纪也不太大，我似乎应该叫他一声大哥？
可我一直叫他老霍，从他二十出头就这么开始叫他。
那是四月里的某一天，就在我跟珍珠重逢不久，爸爸要去某个花卉展览会打零工，我也跟着他屁颠屁颠地来到了郊外的展会上。
那是一个春光烂漫的时节，我穿着妈妈做的小白裙子，在花间穿梭。我喜欢这里满目的花朵、嫩苞和新芽、喜欢蜜蜂在空中扇动的金色透明的翅膀，还有鼻端萦绕的淡淡的青草味。我在花丛中呆了一小会儿，招来了一小群蝴蝶，它们被我身上沾染的花香迷惑，围着我翩跹起舞，挥之不去。我便索性在花丛中奔跑了起来，蝴蝶也跟着我飞呀飞的，我咯咯笑着，在蝴蝶飞舞中越跑越开心。
我一路跑着，直到我撞到霍永才的怀里，他手里的DV被我一撞，几乎落地。我急忙刹住脚步，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他那时还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小眼睛、单眼皮、招风耳，留着长长的鬓角和一头飘逸的长发，我觉得挺有艺术家派儿的。但要是按照我爸妈的审美观，那就是——不像个正经人！他身边还有一位妙龄少女，长得不错，但属于过目就忘的那种好看。
他研究性地看了我一眼，我奶声奶气地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转身就走。一大群蝴蝶呼啦啦跟着我也往回飞，
他忽然叫住我，我回头望了他一眼，蝴蝶斑斓的翅膀在阳光下闪动，映在我的脸上，我的眼前闪耀着一片灿烂迷离的光彩。
他蹲下身来，对我说：“你好，小朋友。我叫霍永才，你叫什么名字？”
我喜欢大人蹲下身来跟我说话，而不是居高临下地颐指气使。我看着他温和的笑容，对他说：“我叫仙儿。”
他笑着说：“仙儿，我刚才在拍一个DV的短片，不小心把你拍进镜头了。你愿意再让叔叔补几个镜头吗？”
我思忖了一下，问：“你的短片叫什么名字？”
他一怔，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但还是回答了：“可能你听不懂，叫——lost。”
我喃喃地重复了一遍“Lost”，仰起脸问他：“是迷路，还是迷失？”
他身边的女子诧异地问：“有区别吗？”但他却失声叫了出来：“这小孩是天才！”
因为这早已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我见怪不怪，只是很平静地说：“你拍我的话，要问我爸妈同不同意。”
说完，我转身就走。只是心里还有一丝丝的怅惘，我又何尝不是一个迷失的小孩儿？天庭将我放逐，人世间我是异类，此处彼处，我时时在迷失。
我亲爱的爸爸见我跑远了，毕竟放心不下，这时也已经追了过来，远远见到我就张开了双臂。我欢快地向他跑了过去。
霍永才也跟着跑来，对着我爸爸自我介绍了一番，说明自己是即将毕业的电影学院导演系的学生，然后提出希望用我来拍摄几个镜头。爸爸便有些犹豫，我附在他耳边偷偷说：“不能免费拍……”
他恍然大悟，便期期艾艾地提了报酬的问题。霍永才心领神会，保证愿意以优厚报酬换取我的出镜。
于是，小小的我，站在一片缤纷繁华的花丛中，让他拍了一个下午。他只是要求我跑了几趟，然后站在花丛中发呆。
发呆几乎是我每日的功课，我也就如常发呆。我常常会想到我的前世，想到我的短暂的仙女生涯，想到如今摆在我面前漫长的几乎令人绝望的成长历程。我看着自己小小的身躯，想到这躯壳里不安分的仙女的灵魂，就有不可遏制的悲伤。
蝴蝶们一直在我身边流连不去，那斑斓的翅膀，就像我尘世中的幸福，美丽而斑驳，仿佛近在身边，却又触手不得。
拍摄出奇地顺利。
拍摄结束后，爸爸接过相当于自己半年薪水的一叠钞票，一时不敢相信。霍永才却对我的表现非常满意，还留下了我们的联系方式，表示制作完成后一定会送一个样片给我们。
这毕竟我来到这个世上第一次挣到钱。我琢磨着要给爸爸买一副好点儿的干活时的手套，再给妈妈买一个漂亮的发夹，倒没有将自己的第一次“触电”放在心上。
第三件事：我上学了。
放任我不上幼儿园的父母，这回怎么也不肯迁就我不上学的强烈愿望。
第一天上学时，我扒着我们家的房门哭得撕心裂肺，爸爸妈妈怎么也拽不动我。在一旁等着我一起上学的关昊眼泪汪汪地说：“叔叔，要不还是别让妹妹上学了……你看她哭得多可怜呀……”
爸爸硬起心肠在我屁股上拍了两下，我这才松了手，一路鬼哭狼嚎地被爸爸扛着进了学校。我哭得那叫一个悲惨啊，老远都能听到我的悲嚎，引得路人纷纷对爸爸侧目而视，甚至还有人拦下他盘问他究竟是不是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到了学校，我也哭累了，抽抽噎噎地坐在教室里，低着头不吭气。关昊讨好地坐到了我旁边，打叠起万般精神，一会儿做鬼脸一会儿讲笑话，逗我开心。
我还是哽咽不止。一想到摆在我面前的漫漫求学路，我就无比的崩溃和绝望——小学六年，中学六年，本科加研究生六年，整整十八年哇——我现在才刚刚开始第一年，从一二三、阿哦呃开始学起——我简直想立刻逃回天上算了。
可是郭翎小朋友无比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小样儿，看你平常不是挺拽的么？一上学就怂成这样？
我倔强地抹掉了眼泪，坐好了，恶狠狠地回瞪了她一眼。
真是的，我是见识过天庭的千万神兵神将的彪悍仙女阿，不就是再经历一次人间万恶的应试教育吗？这就能把我吓倒？要是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到天上，那也忒丢人了，不被人笑掉大牙才怪。人间天上，我以后都甭混了。
但在课堂上，我还是如坐针毡。环顾四周，和我同龄的小朋友们都笑得很开心。他们一起拍着手唱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我去上学校，天天不迟到，爱学习、爱劳动、长大要为人民立功劳……”
这样的歌声中，我却有止不住的流泪的冲动。
第二天，妈妈送我上学的时候，问我老师教了什么了？我想了想，就给她唱起了这首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去炸学校，保证不迟到，一拉绳、赶快跑，轰隆一声学校炸飞了……”
我只是唱出了我不满的心声以及一点小小的破坏愿望。可怜的妈妈就被吓坏了。
幸好那个年代还没什么恐怖分子，本拉登也还没来得及出没，要不我这小恐怖分子一定会被重点看管起来。
可惜学校到底没有炸成，我也没有逃回天上去。我只能无助地任由妈妈牵着我的小手进了小学的校门……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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