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仙女的人间实习）》爱婷

7、第六章

　　下凡是什么感觉？
　　有歌为证：你给我一场戏，你看着我入迷。不要这场记忆，不要问我结局。心底的酸楚和脸上的笑容，早就合二为一。迟迟不能相信，这感觉像自己和自己分离，而信誓旦旦的爱情，在哪里？
　　我在混沌的空中飘呀飘呀，飘得我头重脚轻，飘得我肝火上升，飘得我破口大骂：“我精彩的俗世生活，在哪里？？？”
　　在混沌的迷雾中，思及前尘往事，我一言难尽，忍不住伤心。我忍啊忍啊，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我被自己洪亮的哭声吓了一大跳，终于清醒过来。我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老护士，欣喜地抱着我，说：“真是个漂亮的小丫头……”
　　我再一低头，一眼就看见自己小小的手脚和粉红的肚皮，立刻惨叫了一声，哭得几乎昏厥过去……
　　我不能立刻接受我从一个风姿绰约、人见人爱的仙女，变成一个奶娃娃的事实，于是整日里哭啊哭的。可大家似乎对此见怪不怪，而且把我放在了婴儿房里，——试想一下，我这么有思想有魅力的仙女跟一大群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堆在一起，呜呜，多么恐怖的场景！
　　我不管，我只是声嘶力竭没日没夜地哭着，直到我被抱到一个少妇温暖而馨香的怀抱里。我看到一张温柔的脸正对着我充满爱怜地笑：“可怜的小家伙，哭得嗓子都哑了，妈妈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立刻破涕为笑——只要不跟那帮肉乎乎的婴儿们在一起，你带我去哪儿我都没意见！
　　那个少妇欣喜地笑了，转脸对旁边一个男人说：“看，宝宝对我笑了！”
　　我转头看了看那个男人，脸太大、眼太小，个儿太矮……总之不够帅。他凑过来，拨拨我的脸蛋，说：“宝宝，跟爸爸妈妈回家咯……”
　　我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

　　回到家，我就被放在了一个小小的婴儿床里。我伸伸胳膊，床边的横栏把我拦住了；我蹬蹬小腿，连包着我的小被子都蹬不掉。
　　我悲从中来。生平头一次，我开始后悔在天庭捣乱了。原来，当你成为一个面包一样的小婴儿的时候，你就只能被人拎来抱去，彻底地失去了自由——比在神仙培训班还惨！
　　难怪，太白金星那么肯定我三十岁之前一定会要求回天上去——我当了人间的婴儿不到两天，就已经快要抓狂了！
　　我的焦躁不安似乎被少妇发现了。她温柔地怀抱着我，对丈夫说：“咱们的女儿真好看，该给她起个什么名字呢？”
　　我立刻不哭了，竖起了耳朵听他们说话。
　　那男人看着窗外开得绚烂灿烂的桃花，笑道：“她生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就叫她桃花吧……”
　　我的妈呀，我用尽全身力气嚎啕大哭起来：没文化真可怕啊真可怕！！！
　　少妇看着我哭，微微笑：“咦，宝宝好像不喜欢这个名字呢……嗯，我想想，你是爸爸妈妈盼望了好久的宝贝，一定是天上的仙女听到我们的请求才下凡来的，我叫你仙儿好不好？”
　　仙儿？我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虽然还是很土，但总比桃花强点儿吧？等等，这个名字怎么有点儿耳熟？
　　男人拍着手笑道：“好极好极！就叫仙儿，林仙儿……这个名字真好听。以后，咱们俩的女儿，就叫仙儿，小名桃花儿……”
　　我悲痛欲绝地再次大哭起来：拜托二老，看看古龙小说好不好？林仙儿，这么个狠毒的□□的名字你也能安在我头上。而且，你们居然连我的小名也不放过，还叫我桃花儿……
　　俗！忒俗！！恶俗！！！
　　我这么个超凡脱俗的仙女，刚来人间就被安了这两个名字，彻底颓废了。整日里昏睡，根本不想搭理人。免得我一醒来，就被人桃花儿啊仙儿地叫个不停。
　　崩溃，真令人崩溃。

　　熬呀熬，忍啊忍，我终于满月了。妈妈抱着我，走出了家门。当我终于看见天边灿烂的阳光和天空飞翔的小鸟，激动地流下了面条宽的眼泪。
　　花园里，有几个小阿姨在跟我妈打招呼：“哎哟，林嫂，你终于出来啦……啊，这就是你女儿呀……”她们便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我的美貌来。
　　我闭上了眼睛，在心底叹了口气：世上无聊的人真多啊。我刚闭上眼，娇嫩的脸上就被一只咸猪手蹭了一下。我睁开眼，对着来人怒目而视。那个胖阿姨浑然未觉，对着我妈笑嘻嘻地说：“林嫂，你的仙儿真是比桃花儿还好看，跟关书记家的小昊昊，仿佛是一对金童玉女呢……”
　　我好奇地四处张望。这时，关家的保姆也抱着小昊昊过来了，大家把我们俩簇拥在中间，赞叹不绝。小昊昊见了我，立刻兴奋地咿咿呀呀地大叫，要不是保姆使劲抱着他，只怕他都要扑到我身上来了。
　　我一见他，心中大吃了一惊：这不是可怜的关昊小朋友么！怎么变成了这副德行！虽然他现在长出了两个下巴，而且爪子比猪蹄还肥，我一看他的眉眼和两个大酒窝就认出了他。
　　更惨的是，他似乎失去了在天上的记忆，只知道一味对着我傻笑，口水顺着肥嘟嘟的下巴流啊流的。我摇摇头，你好歹也是我们班最帅的男仙啊，下凡了以后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不理会他花痴的目光，自顾自叹了口气，瞧着天边的云朵发呆。
　　既不能说话，又不能自个儿到处遛达，我只好无语望天，独自思考人生和宇宙这些够想几个世纪的问题。
　　这样的日子，得一天一天地慢慢熬。我真怕自己结束婴儿期的时候，已经成为一个哲学家了。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里，我正对着天空纠结先有神还是先有人这样的问题，忽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白胡子老头，呵，这不是我久违的太白金星大人吗？他居然还没忘了我。
　　只见他捧着一个小笔记本，仔细观察了一下我的生长情况，然后开始刷刷地作笔记。包着厚厚尿片的我，干脆咕咚咕咚地翻了几个滚给他看，然后瞪圆眼睛看着他，意思是说：“小样儿，我这小白鼠都成这样了，你想看就看个够吧！”
　　太白金星拨拉了一下我的小肚皮，又掂了掂我的体重，满意地笑道：“下凡以来，一切顺利，你发育得不错。要多喝奶，多晒太阳，好好成长啊！”
　　我无以发泄内心的激愤，只好对着他吐了一堆的奶。他笑眯眯地摸了摸我的小脑袋，像超人一样“嗖”地一下飞走了。
　　我没有料到，这个烦人的老头儿，从此以后经常下凡来观察我的生长发育情况，并及时记录。
　　在太白金星的密切观测之下，我这只小白鼠一天天地长大了。关昊也一样茁壮成长。他从小就捧着我，让着我，但总是对我说：“仙儿，你怎么总那么爱欺负人？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就把气朝我撒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欺负郭翎，她回去跟她爸爸告状，你又该挨训了。”
　　瞧这小子一副护花使者的样儿，只是不知他到底护的是哪一朵花儿。不过，他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他说的郭翎，就是郭市长的女儿，跟我同岁。关昊的爸爸人称关书记。我的爸爸，没人记得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林花匠，我的妈妈被人叫做林嫂。
　　在这个市委机关大院里，我的爸爸妈妈如果不是生了我这么个天仙般的女儿，没有人会多看在花圃中终日劳作的他们一眼。
　　当我咯咯笑着张开手臂扑向他们怀抱的时候，他们看着我，那种宠溺和珍爱的眼神，就好像看着他们最最珍贵的珠宝。
　　这种时候我常觉得，在人间当个无神仙行为能力的小孩儿，似乎也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