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人间（仙女的人间实习）》爱婷

6、第五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仙女一去兮不复返。
　　当我摆出了一副英勇就义的造型，从容不迫地跟着太白金星离去的时候，关昊突然冲了上来，死死拽住我的手，贴着我的耳朵极快地说了句：“不管到了哪儿，别忘了我……”
　　我回之以一笑：老大，我倒想记得你，不过万一我被发配到第N层地狱，再被灌个几碗孟婆汤，我能记住自己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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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带到了天宫九天金銮大殿上。偌大的殿堂，只有两三个老臣站在玉帝的身侧。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传说中的玉皇大帝。第一次上天的时候，我只是远远地朝着他三跪九叩，十二旒白玉珠遮住了他的脸，天宫里飘渺的云雾让他的神情仿佛变幻莫测。
　　这一次，我被带到了他的跟前。很奇怪，到了这种时候，我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反而能沉下心，静静打量这个天庭的最高统治者。我印象中的玉帝，应该是一个古板的严肃的中年男人，有着威严的五官和令人不寒而栗的神情。可是，此刻我眼前的玉帝，却是一个略显苍白、文质彬彬的青年，长眉入鬓、凤眼细长，嘴角还挂着一丝微笑。
　　我忍不住“咦”了一声。他探询地看着我。
　　但我总不能说，想不到你还是个帅哥吧？于是闷着头不说话。
　　他看着我倔强地抿着嘴，似乎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他出了会儿神，才慢慢悠悠地问我：“爱卿呀，你上天有半年了吧？”
　　我回道：“回吾皇陛下，已经有七个月零十七天了……”
　　他感叹了一声：“原来才七个多月啊……”他顿了顿，缓缓地说道：“才七个月，你就将朕的天庭搅了个天翻地覆啊……如果让你呆满一年，只怕我又该向如来搬救兵了……”
　　按照我在培训班所受的教育，我这时候应该诚惶诚恐地跪下，口称不敢，连连叩头谢罪。但我这时候却感到有趣——原来玉帝比我想象中的可爱，起码不文过饰非，还愿意提起自己曾有的糗事。
　　我说：“陛下，不至于的。臣只是一介小仙，除了吃喝玩乐，没有别的能耐，不敢与齐天大圣相提并论。陛下大可放心。”
　　玉帝点了点头，好像又在神游天外。
　　过了一会儿，他才问：“爱卿上天这么久，对天庭有何观感？”
　　这叫人怎么回答呢，这不逼我撒谎吗？我只好硬着头皮说：“真是非常的……和谐安定和平繁荣……”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就乖乖闭嘴了——既然说了你也不信，我也懒得费那个劲。他又道：“爱卿心里一定很奇怪，为什么在芸芸众生之中，你会被我们挑中，得以上天成仙……”
　　我点头如鸡啄米——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这个问题看来很纠结，说来话很长。于是玉帝看了太白金星一眼，后者便乖乖出列，对着玉帝顿了顿首，又向我解释道：“在你上天之前，为了进一步掌握众仙的思想动态，建设和谐天庭，我们特地组织了一个神仙思想状况调查——为了保证调查效果，我们采取了与以往不同的匿名答卷的方式……”
　　结果这次调查的结果令天庭高层吓了一大跳：参与调查的几千名神仙中，居然有百分之八十五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思凡倾向，其中百分之二十五的神仙思凡已经达到了相当严重的程度。
　　太白金星说：“我们还在后续调查中，发现许多神仙都喜欢找借口下凡做调研；但下一次凡，竟然带了一堆的庸俗杂志上天，比如《知音》、《家庭》，甚至《故事会》，这给天庭的精神文明建设带来非常恶劣的影响……”
　　于是高层们商议后一致认为：如果不坚决采取措施，放任其继续发展，长此以往，神将不神，仙将不仙！
　　我只觉得好笑：“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太白金星又道：“他们为什么会被地上的花花世界吸引？是因为他们成为无忧无虑、清心寡欲的神仙已经太久了，他们早已忘记了：做人虽然有许多飘渺的肤浅的快感，但最终永远无法真正逃离世俗生命无穷无尽的烦恼。世上的人，或为名、或为利、或为情，蝇营狗苟、勾心斗角，至死方休——这样的生命，又有何值得留恋？”
　　我昂然看着他：“你错了。人性，固然有阴暗有卑劣，更有温情与善良。世上的人，虽然相互算计，更有生死相许、肝胆相照。或许人们都在为名利奔波，可是为自己追求更好的生活又有什么错？说到为情所困，他们或许爱得狼狈、或许爱得心碎，甚至敢爱到头破血流，但试问哪一个神仙有这样追求幸福的勇气？爱情，本来就是半是蜜糖半是伤，但这样百味交加、丰富矛盾，才是其独有的魅力——或许正是因其永远有痛苦、缺憾，才更令人刻骨铭心、销魂蚀骨。”
　　这一番掷地有声的话说完，连玉帝都动容了。他看着我，说道：“好一个半是蜜糖半是伤！我们果然没有挑错人……”
　　我如坠入无边云雾里，怔怔地看着他。
　　太白金星接着说：“我们从芸芸众生中将你挑了出来，不仅因为你天性勇敢乐观、豪爽大方，更因为你有独一无二的亲和力和人格魅力，令人一见你便生亲近之心，愿与你成为知己，甚至为你神魂颠倒；最重要的是，你无比热爱生命，眷恋红尘俗世，珍视人间情感……”
　　我静静地听着他对我的评价，好像他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他满怀期望地看着我说：
　　“所以，我们在成千上万的人群中，挑中了最适合也最喜欢世俗生活的你，原本想让你接受完整的神仙培训，适应神仙的生活之后，再让你下凡。我们将许你一个波澜壮阔、精彩纷呈的人生，让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尽世间宠爱；但最后你会发现，哪怕你尝尽了人生所有的荣耀、爱慕、崇拜、嫉妒，你依然有求而不得、得而复失的痛苦，依然有痛不欲生的绝望和悲怆。最终，当你尝遍了世间所有的悲欢和伤害，你一定会愿意重新回到天上，做一个无悲无喜、波澜不惊、看淡一切的神仙。
　　“你的人间生活样本，会令所有思凡的神仙明白，究竟什么才是生命的真谛，而他们又应该怎样珍惜自己的神仙生涯。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我想哭，但又想笑——原来挑我上天的意义，就是为了让我成为神仙的一员，再让我下凡，给他们上演一出天使在人间的真人秀，告诉他们应该珍惜现在的生活、珍惜神仙的身份。
　　那我算是什么，天庭的小白鼠？
　　我苦笑着问：“那你们难道不怕，我在人间乐不思蜀，根本不想再回天庭当神仙？那会成为多大的反面教材，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
　　太白金星笃定地说：“你不会的。我们算准了，三十岁之前，你一定会无比渴望回到天庭、回到你现在认为枯燥无味的平静的神仙生活中来。”
　　“如果我不愿意回来呢？”
　　“那我们将许给你永生永世的幸福生活；并且尊重你的意愿，让你在人间快乐地生活下去。”
　　听起来似乎不错，进可攻、退可守，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而且，听他们的口气，这事儿似乎不是跟我商量来着，而是由不得我不去的。
　　既然如此，我问：“那我什么时候出发？”
　　玉帝笑道：“这么心急……也好。我们原本打算让你接受完整的神仙培训，适应一段天庭生活再走——不过既然你这么能闹腾，你还是早点下去折腾世人罢。在你走之前，我们会送你一些礼物，让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啧啧，这群猫对小白鼠啊，就是好呀就是好。
　　他一挥手，太上老君就端着仙丹壶过来了：“十四，你应该吃过一些培训班的初级仙丹了。我现在送你一些防身仙丹，让你不受世间妖魔鬼怪的侵害。”
　　我笑着一摆手：“不用了，我过去似乎吃过超级无敌仙丹，应该可以抵御得了……”
　　太上老君连忙搭着我的脉琢磨了一会儿，大惊失色：“你体内不仅有超级无敌仙丹，还有伤口愈合仙丹和保持清醒仙丹，可你在天庭才呆了七个多月而已呀……”
　　我笑笑，原来珍珠嘴里偶尔还真能吐点好东西出来。
　　太白金星又对着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头招了招手，那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就扯着一团红线团过来了，在我腿上绑了几根红线。
　　我看着他，先是莫名其妙，而后惊疑不已：“难道你是……传说中的月老？”
　　玉帝笑里藏刀地说：“正是。如果没有月老为你牵线，你在人间又怎么能体验到蜜糖般的爱情？”
　　哼哼哼，随他去吧。既然人为刀俎，我这块案板上的肉也没得选择，不必做无谓反抗。
　　但等等，我忽然想了起来：“我还有一个请求……”
　　“但说无妨。”玉帝和蔼地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嗫嚅地说：“如果我在人间混不下去了，决定再回天上做神仙，我可不可以不要再受一次神仙入职培训……”
　　他们哈哈大笑，准了我的请求。

　　等我叩别了这群阴险的道貌岸然的猫，太白金星决定亲自送我下凡。走到了红尘与天庭的边际，他正要将我用力推入滚滚红尘之中，忽然有人拽住了我的胳膊。我回头一看：又是关昊这小子！
　　我气呼呼地说：“你在这儿干吗？！别拦着我！”
　　关昊一往情深地看着我：“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可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管上天还是入地……”
　　男人傻起来，真是没有底的。——原来男仙也不例外。
　　我气急败坏地说：“你神仙当的好好的，跟我瞎凑什么热闹！”
　　关昊忽然扑通一声给太白金星跪下了：“上仙，我请求你，让我跟着她一起下凡吧……”
　　“我有什么好的？你非跟着我干吗？？”我简直欲哭无泪了。
　　他悲哀地说：“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的，可我从奉命观察选拔你上天开始，就已经不知不觉地陷了进去……”
　　等等，什么受命观察选拔的？太白金星怜悯地看着我们：“关昊，我当初只是命你观察她上天前的表现，在确定选拔她之后还特地嘱托你，在她上天后看着她不要闹得过分，你竟然……唉……”
　　靠，原来这家伙是安插在我身边的暗探。我懒得理他，推了他一把：“你走开！要下凡我自己下凡！！”
　　没想到他踉跄着不住后退，一个趔趄直接栽入了凡间。
　　我看着他这么直直跌落，目瞪口呆。正在此时，我听到太白金星叹息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也去吧……”
　　我只感到后背被人用力一推，于是我就这么堕入了熟悉的万丈红尘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