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尔·克莱顿]这才是我要的结局》青山VIP

45、四十五

　　医院这种地方，无论何时都人满为患，Michael绕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停车位。停好车之后，Karen自己已经开了门要下车，Michael忙拉住她：“你别动。”
　　但要强的人的倔脾气并不会因为病痛就软化一点的，等他从驾驶座绕到她那边，她两只脚已经着了地，可由于两腿发软，差一点跪在地上，好在他及时托住了她。他见她虚弱得这样子，顺势就要抱起她来，她却表现得很抵触，不愿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被抱着让人看。
　　他就有点急：“怎么着，你以为你这个样子还能走得多远吗！”说着，不顾她的意愿，抱起来就去挂急诊。
　　等到她被放上急救床推进病房之后，他才算是稍稍放松了一点，这时，不知是不是刚才真被她给吓着了，竟觉得心脏区隐隐的发闷，似乎还有些心悸的症状。他忙在急救室门外找了个塑料椅坐下，按着心口弯下腰闭了会儿眼，几分钟后，症状消失了。他又睁开眼睛，这时才发觉背后和腋窝阵阵发凉，衬衣都被冷汗浸透了。他坐不安稳，站起身来，往急救室门口踱了两步，心想你这女人，一天天的可真是让人不省心，万一哪天我真的心脏病发撒手人寰，你就等着哭吧！
　　过了一会儿，急救室里有医生出来叫他，他忙走过去，忐忑问道：“她没什么事吧？”
　　医生点点头：“不是特别大的事，但也不是完全没事，一会儿把她转到妇病科住几天，好好治治吧。她炎症不是一两天了，之前流产不仅是因为外伤，看她的情况，就算是不受伤，胎儿也保不住。而且，上次损伤虽然比较严重，可四五个月也该好了，但她内膜还是薄，所以生理期才不调的。”
　　Michael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外伤受损什么流产的，没等他反应过来，医生又严肃地补充：“她都这样了，还让她乱吃避孕药，当心以后想生育都难！”
　　这话说得Michael心口一跳。他实在太震惊了，可是很多话又不好问医生，那样会显得他太不了解自己女人了，于是只好先咽回肚子里，等Karen情况稳定下来再详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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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不是因为药物作用，Karen昏睡了很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她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的主色调都是白，知道自己这是还在医院。接下来的第一反应却是没见着Michael的影子，她坐起来，还在暗自诧异时，她的Michael就推门进来了。
　　“感觉还好吗？”Michael刚刚办好住院手续，手里还拿着一堆票据。
　　她点点头。
　　身体的确感觉轻松多了，她摸摸肚子，那团炸药看起来已经熄了火，平静下去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她问。
　　他看了她一眼，把票据收进外套口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向她走过来，坐在她床边。
　　“我们暂时不能回家。你需要住院。”
　　她愣了一下，笑道：“痛经而已，无需这么大惊小怪吧？”
　　他抿抿嘴，也跟着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有笑意，伸手把她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如果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她额头的筋一跳。
　　他看了她一会儿，缓缓开口：“怀孕的事，怎么没告诉我？”
　　他语气是柔和的，没有责备的意思。
　　她张了张嘴，却只是怔怔地看着他，半天才勉强承认：“本想偷偷做掉的。”
　　他嘴角搐了两下。
　　他当然是希望她坦率的，可是当她真的这么坦率地说出口，他心里还是难过了。
　　他垂下眼睛，喉头梗了梗。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可以看出他在克制。须臾，他抬起头来，僵硬地笑着，却是问她：“饿了吗，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她确实饿了，所以即使知道这是他想回避她的借口，也还是平静地随便答了个什么。
　　“我去买。”
　　果然，他立即从她身旁站了起来。而欲走未走之间，他却又回身拥了她一下，才抽身而去。
　　她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习惯性地还是要往坏的方面想。她何时开始成了一个悲观主义者，她自己却没有觉察。她认为他一定会因为这件事怪罪于她，即使他嘴上不说。她知道“孩子”这个问题如果不能达成共识，一定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道裂痕，只是这道裂痕是否致命尚不可知。
　　她不是没有萌生过一点点妥协的念头，包括此刻。她并非铁石心肠，对Michael亦有爱，所以当然会体谅他。她知道他喜欢小孩子，甚至连最后左右她要和他在一起的决定的，也是这个原因。可是对于这样一个他，她却不肯松口让步，不肯满足他拥有小孩子的愿望，这般想下去，连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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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ichael走出医院，飞快地走在黑夜的街道上，路灯把他的脸色映得忽明忽暗，和他起伏不定的心境同样频率。
　　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责备她，即使她在那么重要的事上隐瞒了他，即使她私自做了本该由他们两人共同来做的决定。他当然会觉得心痛，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是付出更多的一方，是他先爱上她，所以他牵挂她的时间更多，他经历的挫败更加漫长，他对他们的孩子有更厚重的感情。
　　可这些都构不成他责备她的理由，相反，倒是他更加对不住她。假如不是他强取豪夺，她不会有那个孩子，假如不是他一意孤行，她不会被Don Jeffrey记恨，不会被黑警挟持，更不会受伤害。他虽然觉得自己委屈，可相比之下，他的心痛比委屈更加多，他更加无法忍受的是让她受委屈。上午的情形已经吓得他要命，他不希望她再因为他而多受一份苦难。假如她不愿意为他生儿育女，他并没有任何理由逼迫她。
　　他在马路上驻下脚步，伴随着激烈起伏的胸膛，思维的自我交锋最终慢慢分出了胜负。
　　他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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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来啦。”
　　再次回到病房里，Michael又是那张笑吟吟的面孔了，仿佛刚才的不快只是一场幻觉。
　　面对Michael的故作轻松，Karen反倒暗暗觉得心酸起来。
　　“正好我也没吃饭，所以买多了一些。”Michael两只手提了大包小包的战利品，一一摊到Karen面前。
　　她看了看，忍不住咋舌：“是谁刚刚说过要健身的？还买这么多垃圾食品。”
　　“偶尔自暴自弃一回也是人生的情趣，你这种上了发条的人就不懂了吧？”他还不忘揶揄她。
　　“我跑了这么远一趟，很口渴了，要先喝点冰雪碧！”他叫道。
　　她低头，冰雪碧刚好在自己这边，于是插上吸管，递到他面前。他吸溜吸溜地喝了几口，半杯已经没了。
　　“啊哈哈……太爽了！”他发出的叫声贱贱的，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他一边舔着嘴唇，一边从包装纸袋取出一只鸡腿，还细心地用纸巾裹住腿骨才递给她，“你，病和伤都快点好起来，我带你一起去晨练。”
　　她正要接他的鸡腿，听到这里，手又缩了一下：“我才不想去晨练。”
　　他使劲塞进她手里：“那不行！你身体这么差，怎么配得上我呢？”
　　他拍拍自己的胸脯，“咚咚”两声，她看过去，的确健壮得铁扇面似的，那没有弹性的衬衣几乎都要崩开了。她忍不住要继续往下想，想到那胸膛坚实的触感，灼人的温度，竟然就这么脸红了。
　　她立刻就发觉了自己的脸红，急忙抬头看Michael，好在，那个处于饥饿边缘的男人恰好正在大快朵颐，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她才放了心，躲过一次被他揶揄的劫难。
　　“总之你要跟我去晨练，就这么说定了。”他趁她病着，没有反击之力，就对她发号施令。而她虽然不情愿，也知道他是为她着想，所以也勉强答应了下来。
　　吃饱喝足，两人都有点百无聊赖，心里又各装着心事，竟有了片刻的两厢沉默。后来还是她说想上洗手间，才把这沉默打破的。
　　从洗手间出来后，Karen提出想出去走走，于是Michael便带了她走出病房，到走廊尽头去乘升降梯。
　　已经九点多了，医院里进进出出的人依然很多，Michael牵着Karen的手慢慢走着，像怕她走丢了似的。Karen的住院区离孕产妇的病房很近，时不时便遇到些准妈准爸，也像他们这样牵着手，慢悠悠地走。准爸准妈们看上去年纪比他们小得多，二十几岁的青春面容尚余几分稚气，似是第一次做爸妈，产期临近，脸上神色兴奋又紧张。
　　Karen看了几对走过去的年轻夫妇，忍不住悄悄瞟着Michael。Michael却是目不斜视的，一脸自然轻松，好像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陪自己女人散步似的。她很想知道，他心里也是真的这么平静如水吗，他一定很羡慕他们吧。
　　搭上升降梯，很快就到了一楼，初春的晚风吹得大厅门帘子噼啪地响。他问她：“冷吗？”
　　她摇头：“这风吹得很舒服啊。”
　　两人沿着院外街道慢慢走，渐渐走到不远处的一个喷泉广场上。一群人围城一个小圈子，悠扬的小提琴声正从人群的上方传来。她和他也走过去，驻足欣赏了一会儿。
　　“你喜欢古典音乐吗？”离开小提琴手和他的听众们，他们路过一棵白鸽闲集的乔木，在它旁边的花坛边沿坐下来。
　　“我嘛，倒没什么研究……”Michael搔搔短发。
　　她浅浅一笑：“他让我想起小时候学钢琴的经历了。”
　　“小学妹，你还学过钢琴呐？可我怎么记得你唱歌五音不全来着？”
　　她横他一眼，对他这种见缝插针的揶揄已经见怪不怪了：“虽说天分不高，可是，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要强嘛，所以成绩也算不差，好歹也考到7级呢。”
　　“嚯，那还真是不错啦。”他以宠溺的语气赞扬她。他搂住她的肩膀，她顺势就靠上了他的肩，闭上眼睛，专心地呼吸着独属于他的气息。
　　“让我来看看你的手，唔，不愧是练过钢琴呀，果然精瘦有力，怪不得每天晚上抓我抓得那么狠了……”
　　“嘶——”她立刻糊了他一巴掌，“你这老不正经，一天不挨打就难受是不是？”
　　“嗷！”他夸张地鬼叫，“老婆，你怎么病了残了还有这么大力气！”
　　“为了更好地揍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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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渐渐偏西，他惦记着让她早点休息，于是决定打道回府。起身的时候，他又是一阵心悸，跟白天情形一样，眼前冒出一片金星。他不自觉地慢了下脚步。
　　“怎么了？”她觉察到他的异样，急忙询问。
　　症状很快就消散了，他摇摇头笑笑：“没事，可能起来猛了。”
　　见他是真没事，她才放了心跟他继续走。
　　“明天上午要做检查，我已经请好了假陪你，你放心吧。”他一直揽着她，跟她靠在一起同步前进。
　　“你才上班就请假？我自己没事的，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嗔他。
　　“那我也不放心。”他默了一会儿，搂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再怎么说也是因为我才让你受了这些罪，我怎么能让你自己面对呢？”
　　她瞥瞥他，没说话。
　　倒是他一直在唠叨：“酒店那次全怪我，如果不是我坚持不做措施的话，你也不会中招。我那时候对你……又爱又恨，想到你对Arthur做的事，觉得你这人又可爱又可怕。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如果你没有那孩子，后来也不必受那么多罪。”
　　她轻声笑了笑：“我也没怎么样啊。”
　　“还没怎么样？今天从医生口中得知你流产，还是因为外伤，你知道我有多心疼吗？”他忽然停下来，在她面前站定，宽厚的大手捧住她的脸，认真地凝着她，瞳子被夜色点染得愈发浓黑，“并不是心疼我们夭折的孩子，而是你！医生说你恢复得并不好，如果不好好治疗以后还有可能难以生育，可是我并不担心这些，我怕的是你今后会三天两头像今天一样，这么痛苦，而我又只能眼睁睁看着你痛苦，什么也做不了！我想好了，Karen，你要好好治疗好好康复，至于孩子……你不愿意要的话，我们就不要了。我想通了，其实只有我们两个生活也很美好啊，还少了很多负担呢！你说对吧？”
　　她被他一番话说得发愣，好一会儿才问出来：“你，竟然愿意放弃孩子？”
　　他点点头，语气坚定：“我只要有你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