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碧》潇潇湘水

38、漏夜出行

　　船行途中，朱碧玉想起方才的对话，不时地笑出声来，艄公还以为朱家小姐和她的丫鬟在船舱里嬉戏，但又不好意思回头看。心想，这好歹也是大庭广众，不远处清江桥上的行人能将她们看个干净，如此不庄重，实在有违闺训。

　　待得船靠岸后，朱碧玉见天色还早，心想，要不叫艄公再划回去，就说自己要欣赏着江上的美景吧，才刚要说出口，又觉得这理由太烂，眼下四处萧条，哪有什么美景可言，于是改口道：“我有东西忘了取，劳烦小哥再送我回去。”

　　艄公于是再次撑篙离岸，由于朱小姐说她要取东西，怠慢不得，因此艄公加快了速度，“小哥，不用这么着急，你慢点划就好。”

　　艄公道：“姑娘有事，小的耽误不得。”

　　朱碧玉撇了撇嘴，伸手除去右脚的绣鞋，来到船边，将脚放进江水里，描红小声劝道：“姑娘省点事吧，桥上的人能看见呢。”

　　艄公闻得此言，惊奇地回过头来，见朱家三姑娘一手把着船舱壁，大半个身子探出船外，忙阻拦道：“玉姑娘，快些坐好，你要是掉进水里，我都不敢下去救你。”

　　是啊，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全身湿透的小姐，等闲下人哪敢施救？

　　可是朱碧玉实在忍不住了，只想今夜能住在这江面上才好。却又不敢不听从艄公之言，当下伸回脚到船舱里坐定。

　　这次，船很快就靠了岸。朱碧玉上岸迟疑片刻，终是没有继续往前走。书上说，交友之道，不宜过近，近则生隙。想到这里，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哎，看我这记性，这簪子在我头上呢。小哥，烦请再送我一程，拜托慢一点，我想吹吹江风。”

　　艄公依言行事。

　　这次朱碧玉却换上了不同的心情，见江边远山如黛，暮日沉沉西坠，在江水里投下一道光亮，忽然想起一句诗来，“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古往今来，有志不能酬者，大有人在，自己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最起码如果隐藏得好，就可以一直守在她身边。不然还能怎样，自己身为异类，难道要怪人家不领情么？人生在世六十年，哪怕再多的心事难平，终有一日也会随自己埋进黄土，而且话说回来，萃芳活生生一个人，随时想见就能见，又何必贪心再奢求其他？

　　回到千漪阁时，见桌上还有一小半香煎龙利，当下吩咐青儿去烧开一壶水，又将鱼块隔碗放入热水里，然后亲自送去给世香苑的阮姨娘。

　　“姨娘莫要再推辞了，非得等着龙利鱼变馊了才如了你的意么？”

　　阮姨娘见她特地热好了送过来，心想她这是铁了心要让给自己了，怎么让下去她也是不肯自己享用，再推辞倒显得虚假，然后心中终是有些歉意，“碧玉，姨娘知道你的孝心了，也不要委屈了自己。”

　　“说好了一人一半，姨娘这半份又不比我的多，何以百般谦让？”

　　阮姨娘只得收下，见她头上终于换了个新的发髻，又插了个颜色鲜嫩的簪子，遂道：“你总算像个女孩子了，等以后进了王府，得多花点心思打扮，这样才能多分点恩宠，姨娘没能给你一个好的出身，一切只能靠你自己了，有个孩子比什么都强，你可得争气啊。”

　　遭了，那日净想着别的事忘记跟她解释了。

　　“人家晋王就没那个意思。”

　　“管晋王有没有，绵妃娘娘有就行。娘娘既然有心抬举你，自然是认可你的，不过生孩子这事她也帮不上忙，还得靠你自己。”

　　“姨娘，别得意太早，万一晋王和绵妃娘娘都没有这份心思，你可就白高兴一场了。毕竟我长得不好看，你看历来嫁入皇家的女子，有几个丑的？”

　　“要我说，你和二姑娘乃一父所生，容貌性情多多少少有些相近，晋王既然看得上你二姐，自然也能看得上你。虽然你长得没她好看，可依我看啊，男女之间的情愫完全凭感觉，也许在晋王眼中，就觉得你漂亮。京中多的是你二姐那样柔美的女子，长成你这样的，还真不多。”

　　朱碧玉心中极乱，倘若绵妃真想将自己留在晋王身边，又怎么推掉呢？皇家的颜面最为重要，一旦不同意，后果不堪设想。倘若就这么进了王府，又怎么跟萃芳交代呢？萃芳一想到晋王妃跟自己是亲姐妹，心中一定有所芥蒂吧，更不用说自己去当晋王的妾。

　　“姨娘，如若有一天，我让你失望，你别怪我，好吗？”

　　阮姨娘听得这话，心中虽有些惊讶，不过这个安分守己从不惹是生非的丫头，能做出什么让自己失望的事呢？

　　“你能安安心心牢守闺训，自然最好，何必老想着让我失望呢？”

　　一想到嫁人之事，就更头疼了，到如今，没有一个男子能入得了她的眼，她觉得男人都挺讨厌的，与讨厌的人怎么在一起生活呢？朱碧玉心中忽然有些烦扰，当下与阮姨娘辞别，往自己院门走去。

　　朱碧玉打发描红和青儿她们去休息了，然后一个人来到屋外，今夜的天气还算好，夜空中有星星。她抱了床被子来到檐下的长椅上，怎么也睡不着，忽然很想去清江桥上走走，看看萃芳从小生活的地方。以前虽走过几次，总也没好好看过。虽然大家闺秀半夜出行不太妥当，被巡夜的人逮住了更是颜面全失，不过，她忽然很想漏夜出行一次，以自己的功夫，躲过清江河上的那群三等守卫应该不难，如果侥幸躲不过，那就让守卫们抓住，然后送回朱府，如若传出点什么消息，这样就不用嫁人了。大不了让街坊们笑几年，自己又不认识那些人，她们笑她们的，自己过自己的。而且，如果乱世真的到来，名声又如何？

　　人这一辈子，总该有一次轰轰烈烈的经历才好。想到这里，朱碧玉换好了夜行衣，至于发髻，是萃芳亲手梳的，还真舍不得拆开重新梳理。换作从前，还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如此大胆胡来的一天。

　　不过还是想多了，以三等守卫们三脚猫的功夫，自己一个能打十个。

　　她悄悄绕到后门，纵身翻出墙外。此时，街道上冷冷清清的，不远处有三两个巡夜的人。微风吹来，带这些春日里的寒气。

　　轻而易举躲过巡逻的将士，不过如果在桥上走，太过于引人注目，如果走桥下，则又需要飞过江面，同样容易被发现，思忖片刻，见大桥的一侧有凹槽，于是轻轻跳入槽中，猫着身子前行。

　　走到一半，朱碧玉正要抬头看看周围，却见月光下一道颀长的身影投在自己身上，方才明明四周空无一人，这才不过片刻，突然凭空冒出一人，不用多想，此人功夫定在自己之上，还是束手就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