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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六回 闹集市机关暗蕴,虎将军故施纵擒(四) 修文 ...


  •   鄂州城西接汉口,三面环水,襟江怀湖,东南与“矿城”黄石相连。正月十五,正是一年里最热闹的上元佳节。这里十天前刚被叛军攻破,鄂州太守康皋仓皇出逃,童辛戎和他的弟兄们没遇到多少抵抗,便顺利接管了鄂州城防。

      黄昏月上,各处街坊巷陌,皆点放花灯,大街小巷,俱有社火。江边亦是一片灯火阑珊,小贩此起彼伏的哟喝声从远处不时传来。童辛戎领兵入驻鄂州后,下令严禁属下兵士出营扰民,加之原太守临阵脱逃,是以城中并未经历多少打斗,百姓仍得以一享这上元喧嚣。

      一位精瘦的将领立于城头,依着城墙,遥望人头攒动的江边灯市。“童大哥!”这时又走上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面方口阔,左颊一片刺青,曾受过黥面之刑,他抱拳一礼,道,“探子报,建章营虎贲校尉郭吾豪率精骑两千自长安日夜兼程,已抵荆州城外,离此不过一天的路程了。”

      “只有两千人?”童辛戎回转身来,只见他肤色黝黑,下巴微青,剑眉斜飞入鬓,一双眼睛透着丝丝狠厉。“殷挚,你速去领弟兄们守好了南大门,一定要在南边加派人手。这两千骑兵只不过是用来打头阵的,朝廷势必会从荆州和岳州调军。鄂州以北有长江相阻,渡江攻城过于艰险,所以我猜测郭吾豪会从南边突破!”

      殷挚一喏领命而去。童辛戎独自回到太守府。攻占鄂州后,他与少数将领便暂住在这里。童辛戎踱进太守的书房,翻出账簿,仔细查阅,眉头确是越皱越紧。原鄂州太守康皋昏庸无能,城内一切钱粮物资,概不对簿,也不知是康皋逃走时席卷大量财物在身,还是城中大小官吏本就裹卷私藏成风。未来得及逃走的官员也多是一问三不知,说不出个所以然。

      童辛戎扶额叹了口气,却忽闻门“吱呀”一声无风而开。

      童辛戎一惊抬首,门外是空空如也的内庭。他高声叫道,“阿全!阿毕!”连唤数声,皆无回应。他放下手中账本,沉声道,“来人有何见教,快现身吧!”

      门外一声朗笑,一个黑衣男子跃入屋中,挥掌便向着烛台虚劈,嗤的一声,烛火应手而灭,却是劈风掌的路数。男子身长八尺,身穿夜行衣,黑巾蒙面,只露两眼,炯炯有神。他笑道,“童兄弟果是临危不惧!” 虽行的是夜探之事,言语却透着坦荡荡的朗然正气。

      童辛戎冷哼一声,道,“不知兄弟称呼谁?童某有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九千八百个,可惜没有阁下这一号人物。”

      黑衣人闻言也不以为忤,仍旧客客气气地道,“好,是条汉子,只不过今日却要麻烦童兄弟与我们走一趟了。”

      童辛戎不答,欺身一拳便狠狠地揍了过来,直取黑衣人脑门印堂穴。黑衣男子脚步一错,右踏一步,再后退一步,避开了这一拳,然后微微侧了侧身,算是让了他这第一招,这才出手还击,使得也是一套拳法,是长拳的路数,雄浑沉稳。童辛戎练得是外家拳法,端的是刚猛威武,舞起来虎虎生风。黑衣男子则是极力发挥了长拳“长一寸强一寸”的要义,动作撑长舒展,拧腰顺肩流畅无比。

      童辛戎仗着外家功夫的爆发力,起时出招又快又狠,奈何对方拳法严密且刚柔并济,自是有一招拆一招,丝毫不乱。二人堪堪拆了数十招后,童辛戎渐渐不支,拳招勇猛有余,柔韧不足。黑衣男子拳、掌、钩几种手□□番使用,掌风劲锐,内力绵长。只听“嗤嗤”数响,却是童辛戎的外袍被黑衣男子掌风扫到后,竟自裂了开来。童辛戎一扭身,抬手三枚透骨钉突分上中下三路打了过来。黑衣男子慌忙闪身避过,“叮叮叮”三响,三枚歹毒暗器尽皆钉在了身后门柱之上,闪闪发着鬼魅的银光。然而,童辛戎已抢先站在了黑衣男子的退路上,见他避了过来,便横着一肘撞出,哪知这一下手肘所着处一团绵软,犹如撞进了一堆棉花,全然不吃力。童辛戎这一愣神间,“啪啪啪啪!”,左肩右臂,前胸后背已然接连受了三拳一掌,左肩更是“喀喇”一声脱了臼。

      黑衣男子这几下并未使全了力,拿捏得当,只叫童辛戎吃些痛而已,跟着便点了他的定身穴,道了声,“得罪了!”暗处又跳出几个黑衣人来,张了口大麻袋将童辛戎手脚麻利地套了进去,几人合力往肩上一抗,抬了便往外走,个个都是落地无声的轻功高手。

      童辛戎被塞在麻袋里又被点了定身穴和哑穴,不能动弹,也呼喊不得,只觉被人抗在肩上翻出了太守府后,一路颠簸,行了大约半里有余,被放了下来。他听得几声压抑的呼哨,应是接头暗号一类,紧接着有人将麻袋拦腰用绳子捆了起来,忽地被人整个向上抛起。不想这一抛竟有一两丈高,那人臂力实是大得出奇。童辛戎人在半空稍稍一坠,身上的绳子接着一紧,便有人拉着麻袋一直向上,拉了大约再有两丈,有人自上面抱下麻袋。童辛戎知道这些人是带着他偷过城墙了。

      如此出了鄂州城后,一行人上船过江,之后再换马而行。直至天将明,童辛戎终于被黑衣人从麻袋中放了出来,到了一处临时搭建的军营里。他此时穴道早已自行解了,正待活动活动筋骨,却立时有兵士上来缚了其双手,将其押入主帐内。

      童辛戎一入帐便破口大骂,“呸,无赖朝廷,竟然绑架了爷,有本事咱们战场上见!”

      立时有侍卫上来给了童辛戎头上一记,然后一推把他摁到地上,喝道,“大胆,怎敢对主将无理!”

      童辛戎挣扎便要重新站起,奈何被缚过久,腿脚尚不灵便,挣得几下,又跌了下去。这时头顶一个威严的男声吩咐道,“都退下吧,莫要为难童兄弟。”几个士兵应诺着退出帐外。

      童辛戎听出声音正是昨夜与自己在太守府内相斗之人,不禁微微讶异,抬首见其仍是一身夜行衣,还未及更换,已取下了面巾,眉清目朗,线条分明。

      黑衣男子爽朗地笑了,道,“一路委屈童兄弟了!在下虎贲校尉郭吾豪,久闻童兄弟大名,早就有心相交,却不想到这次情势所迫,只能出此下策将童兄弟绑了来,得罪之处还请兄弟莫怪。”

      童辛戎没曾想这长安来的虎贲校尉竟冒险亲自夜探鄂州,将自己绑了来,听其言语还算诚恳,便略敛了戾气,道,“郭校尉好功夫!没想到朝廷的将领里还有不少江湖好手,只是两军对垒,却行此等卑劣的江湖勾当,太也下作!”

      郭吾豪一笑道,“郭某有心想请童兄弟来此一叙,只怕兄弟不肯啊,如此也是迫不得已。”

      童辛戎直言道,“你休想让我就此投降,要杀要剐尽管来,我城内还有一万弟兄们,离了我,他们照样守得住鄂州城!”

      “鄂州百姓何其无辜,你我若能就此和了,可是几万百姓的福气啊。童兄弟也曾效力楚军,做过统兵,只可惜良将无人能识,被逼落草,当真叫人惋惜。童兄弟如果愿意,郭某定会向霍将军极力举荐,也好让兄弟你一展奇才。童兄弟以为如何?”

      “哼,如今不比当年,我既已落草,更有上万弟兄跟随,怎可随随便便将他们抛弃了,好追随功名利禄?郭校尉太小看童某了!更何况当今朝廷软弱,地方混乱,民不聊生,我与弟兄们揭竿而起,为的也是能让这江汉一带的百姓不再受贪官欺压。”

      “郭某曾去城乡里打探过,童兄弟的呼声的确甚高,能如此为民着想,郭某好生佩服,也要替江汉百姓谢谢童兄弟了!只是区区草寇实在并非长久之计,童兄弟如若投靠霍将军,一样能替江汉百姓们讨个公道!”

      童辛戎听其言语似另有他意,心中疑惑,但仍傲然道,“丢下弟兄们不顾的事,我童某是绝不会做的。弟兄们大多痛恨官府,又怎肯为虎作伥?男子汉大丈夫当在战场上一拼高下,若郭校尉能在战场上赢了童某,我自当心服口服!此事不作他想!”语气斩钉截铁,毫无回转余地。

      “我若放你现在回城,与你手下弟兄们商议后,再做定夺又如何?只要童兄弟与你手下的一万弟兄们肯投靠霍将军,我保证绝不会伤害大家分毫,并奏请朝廷严整地方官吏,以保百姓生活安乐!”

      童辛戎却只作不答。

      郭吾豪无奈,随即唤人又将其押下,自己亦步出帐外,走进一旁的小帐内,与其余几位黑衣人各行了江湖礼后,道,“幸苦洪帮的朋友们了!”

      一个满脸皆是刀疤的中年汉子道,“郭校尉客气了,贵师兄于我们帮主有恩,这些个举手之劳不提也罢!”

      “好,那就烦请各位再送童辛戎一程,至江边即可,他自会寻了船家回鄂州去。郭某在此谢过各位!”

      中年汉子应是长江第一大帮洪帮的某个堂主,与郭吾豪道别后,便领着手下帮众押了童辛戎即刻上路。临行前,郭吾豪命人送上白银一包几十两,算作酬谢。


      正月十七,郭吾豪引兵三千自荆州南下,皆作建章营黑衣银甲装扮,开至江边,与鄂州城隔江而望,自晨时起,便将战鼓擂得震天价响。鄂州城内每隔半个时辰便可闻对岸将士一阵嘈杂喊杀之声,却迟迟不见战船过江。

      荆州太守庞励先将精骑两千,十六日绕过鄂州连夜过江,径抄小路,直至鄂州南门下叫战。庞励勒马停在弓弩手的射程之外,遥遥望见城楼上站着的将领竟是殷挚,左颊一片显眼的黥面印记,挑衅地开口喊道,“哟,这不是昔日那个最爱打抱不平的小子殷挚么!居然还有命活到了今日!”

      殷挚在城楼之上回骂道,“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老子当年便是受你这狗官陷害!”

      “啧啧啧,”庞励一脸无赖,嗤笑道,“现在嗓门倒是大,只可惜你老婆在我身下痛快叫嚷的时候,你还在大牢里睡茅草!”

      殷挚目眦欲裂,大吼一声,“啊!”立时奔下城楼,跨上一匹青骢马,便冲出了城门,跨下那青骢马膘肥体壮,鼻孔直喷气,与马上将领一般气势汹汹。身后城门吱呀呀地复又闭合,殷挚大喝,“狗贼,有种便出来与老子单独比过!”

      庞励见其来势凶猛,不禁脸现犹豫,然而殷挚已经纵马奔了过来,慌忙举刀相迎。庞励不过嘴上厉害,又哪里是殷挚对手,战不过十数合,已露败象。他此番领来的两千精骑俱是正牌建章营骑,这才有胆到敌阵跟前叫战。郭吾豪事先给其吃了定心丸,庞励只道有援兵打岳州赶来,此仗既是必将拿下,又怎能让别人夺了头功,只是如今却断断不能把自己小命白白搭了进来。

      庞励眼见不敌,掉转马头急待退后。殷挚怒极,吼道,“狗贼哪里逃!纳命来!”几个亲兵上来相护,皆被殷挚手起刀落,斩于马下。

      鄂州城内的叛军见朝廷主将被殷挚杀得落荒而逃,也皆发一声喊,冲出城门与建章营骑混杀起来。

      庞励被殷挚杀得心胆俱寒,哪里还顾得上手下军士,左冲右突,一心只想逃命。殷挚却似铁定了心要取其性命,紧追不舍。庞励所携亲兵尽皆倒下。庞励惊慌叫道,“我命休矣!快快救我!”建章营骑军士却无一人上来相助。

      殷挚提刀冲上,庞励纵马急欲闪避,殷挚一刀斩断其马前腿。庞励身下坐骑一声凄厉的嘶叫,将其摔下马来。殷挚跟上,一刀斩下庞励头颅。身后乱军拥过来,庞励的尸身很快便被马蹄踏得稀烂。

      没了主将庞励,两千建章营骑似乎也是一触即溃。殷挚杀得兴起,领了三千军马追着建章营骑一路向南,离鄂州城越来越远。到得一处密林外,地面却忽地塌陷,一时人仰马翻,尘土飞扬,惊马嘶鸣。殷挚贪功冒进,正好踏上了郭吾豪事先派人挖好的陷阱,面上不过铺了一层浮土和荒草。殷挚手下弟兄们不明就里,头先的人马尽皆掉入这个径长十数丈的大坑内,后头的人虽不至跟着跳进,却也是行进突然受阻,队伍大乱。

      突地林中喊声大作,大地震动,本是寂静无声的密林枝叶俱颤,郭吾豪和岳州太守田睿各引兵两千五从林中杀出,将殷挚这三千人团团围住。此时殷挚已是瓮中之鳖,郭吾豪不多做耽搁,领了这两千五百人再与两千建章营骑合并,立刻杀回鄂州南门。

      屯兵江边的三千荆州兵也算准了时刻,始渡江攻城。一时间江面上矢石如雨,被射下战船的兵士们的血不多时便染红了江水。

      殷挚引兵出城致使南门守兵空虚,郭吾豪引四千五军马急速杀回,城楼上仓促下只有星星点点少许箭支射下。一位叛军将领出城迎战,郭吾豪飞马挺矛,直取其咽喉,将其刺死于马下。郭吾豪攻破南门,一路杀入城内,势破如竹。

      童辛戎本在北门督战,得报后,抽兵回调南门却已是不及。叛军悍勇,与郭吾豪引来之建章营骑和岳州兵巷战。人畜断肢残尸累积鄂州街巷。

      郭吾豪将童辛戎逼至巷角,叫道,“童兄弟快快降了吧,免得城中多添无谓死伤!”

      童辛戎似是几天几夜未合过眼,双眸布满血丝,怒吼,“我呸!看招!”手举七尺大刀便向郭吾豪砍去。郭吾豪便挺长矛,与童辛戎在马上连斗数十余合。

      童辛戎手下一副将舞着一对大铁锤飞马而出,来夹攻郭吾豪。这三人便围做一圈,转灯儿般厮杀。郭吾豪架隔沉稳,招数严密,战到三十合,郭吾豪一矛挑了那副将手腕,副将弃一锤于地还待再战,身下坐骑却是一身嘶鸣,将其掀下马来,原来郭吾豪瞅准空隙又刺中那马颈项。再战十余合,郭吾豪矛指童辛戎喉间,道,“童兄弟这次可服?”

      童辛戎重重一哼,道,“郭校尉好本事!快杀了我吧!童某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郭吾豪道,“童兄弟乃良将,杀之不忍。且你心怀黎民,志在苍生,若壮志难酬,岂不惜哉?何以轻言生死?”

      此时岳州太守田睿绑缚了殷挚在旁,道,“可惜呀,你的兄弟也要和你一起上路了。”架了一把柳叶刀在殷挚项上。

      殷挚喊道,“童大哥不用管我!我们兄弟一场,同生共死,小弟自当追随大哥而去!”

      童辛戎眉心一皱,念及众弟兄们,自己一死若是害的他们亦不得活,实是于心不忍。他喟然一叹,丢掉手中大刀,道,“但听郭校尉处置。”

      不多时,鄂州城上空升起一道蓝色的烟花。城中残余的叛军看见烟花后陆续归降。

      郭吾豪、田睿押解众降将回营,却有信兵飞马来报,吴王派兵突袭岳州。

      郭吾豪忙走至案前地图旁,仔细查看后,以手在图上岳州处一圈,沉声道,“来得真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六回 闹集市机关暗蕴,虎将军故施纵擒(四) 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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