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珠》照水红蕖

39、第 39 章

　　一行六人晓行夜宿，旅途颇为平顺，阿雪的身子也渐渐好起来。过了无锡之后，又改走太湖水路。太湖鱼产极丰，著名的太湖银鱼正值肥美之时，众人很是饱了几天口福。阿雪虽有孕之后一直不喜荤腥，却也忍不住对阿雨烧的银鱼羹赞不绝口。
　　这日傍晚，船停靠在洞庭山，如果没有大风浪，次日便可弃舟登岸了。几人用过晚饭，便早早歇下。阿雪近来每夜都睡得极沉，但这一晚却不知为何无法安眠，总觉得似乎有何意外之事要发生。辗转反侧到二更时分，才要朦胧入睡，忽觉身下的船板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
　　阿雪一惊，不由自主地翻身坐起。紧接着，船底传来叮叮咚咚的敲击声。阿雪怔了片刻，随即醒悟是遇到了凿船的水寇，连忙伸手猛推阿雨。不料阿雨却像是睡死过去一般，任凭水下砸得山响，兀自动也不动。阿雪心里咚咚乱跳，忙又回身呼唤丹青和黎嬷嬷，竟也听不到丝毫回应。船舱内漆黑一团，阿雪抖着手点燃蜡烛，只见黎嬷嬷正睡得香甜，丹青却人影不见。
　　阿雪已急出一身冷汗，不知哪来的力气，将阿雨从铺上拉起来，半拖半抱地到了舱门口。外面一间船舱睡的是两名武师，不必说也正自香梦沉酣。水下的敲击声越来越清晰，船摇晃得厉害，阿雪已经气喘吁吁，忽然胃里一阵翻滚，几乎又要呕吐出来。这时，阿雨的身子却忽然动了动，似乎想要站起，但挣扎几下，又软绵绵地靠在了阿雪身上，低声呻吟道：“阿雪，我……头好昏……”
　　阿雪继续扶着她往外走，喘息着道：“可能是被人下迷药了……有水寇凿船，咱们快走……”出得舱外，阿雪却不由得再次愣住，只见四面都是湖水，傍晚时分停靠的洞庭山已成了远处夜幕下模糊的影子。原来船早已被人起锚解缆，不知不觉地拖到了湖心。
　　阿雪心里一片冰凉，勉强搀扶住阿雨虚软的身体。这时忽见湖面火光闪动，一艘大船已划了过来。船头数人手持火把，将一个黑衣汉子簇拥在当中。只听那汉子磔磔笑道：“慕容家的小姐果然长得不错，这一趟买卖划算得紧。光是两个小美人，就够众家兄弟消受些日子了。”话音未落，又听一个女子声音笑道：“常寨主你看清楚，站在船头的那个，早已让别人搞大了肚子，怕入不了你的眼呢。倒是中了迷药撑不起身的那个，还是黄花闺女，随你带回去如何消受。你只要制住那大肚婆，让她乖乖地跟我走，咱们便两讫了。”火光映照下，只见说话的女子俏脸带笑，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斜飞入鬓，竟然是丹青！
　　凿船的声音已经停止，代之以越来越响的水声，船舱已漏水，片刻之间便有沉没之虞。阿雪心知今夜难免受辱，不禁悲愤交加，一步跨到船舷边，大声道：“你们敢过来，我……立刻投湖自尽！”不料那常寨主竟哈哈大笑起来，“小美人脾气倒够辣！哈哈，丹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常某人是老少通吃，大姑娘小寡妇统统来者不拒。”说话之间，两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只有三四丈之遥了。
　　阿雪这艘船灌水越来越多，忽然向一侧猛地倾斜过去。阿雪一直勉强搀扶着半昏半醒的阿雨，早已气力不支，几乎一跤摔倒。常寨主飞身跃起，眨眼间竟掠到了阿雪的船上，两只毛茸茸的巨掌分抓向阿雪和阿雨。阿雪失声惊呼，竭力想要避开，却哪里快得过迎面而来的雷霆一抓？耳边只听得常寨主得意的大笑，一只手臂已被牢牢钳住。
　　说时迟，那时快，常寨主左手擒住了阿雪，右臂正要去揽阿雨的腰，却不知怎的突然大叫一声，放开阿雪，身子倒翻而出，向后飞了不到两丈，便又直直下坠。所幸自己的船又向前划近了不少，这才不至于落水。但一只脚堪堪踩到甲板上，身子趔趄，也是狼狈万分。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子，立刻破口大骂：“哪个王八蛋敢发梅花针暗算老子？！有种的滚出来吃你常爷爷一刀！”船头众喽啰也跟着齐声喝骂，却一时无人再敢出手。
　　阿雪死里逃生，正惊疑不定，忽听阵阵摇橹之声，一艘乌篷船从芦苇荡中悠悠地摇了出来。舱中并未点灯，只隐约见一男子挺立船头，衣袂在湖风中轻轻摆动。那常寨主一见这艘乌篷船，却突然身子一震，竟比见到皇帝的龙舟还要惶恐，一干人立刻都噤了声。只听那男子笑道：“常老大，听说近几年你飞鱼寨在太湖水路要雨得雨，很是风光，到如今连盐帮也不放在眼里了么？”声音虽不甚大，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常老大的气焰早矮了十之八九，忙不迭陪笑道：“原来是岳护法在此，飞鱼寨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盐帮头上动土。刚才是常某人有眼不识泰山，言语多有冒犯了，还请岳护法多多包涵。改日……”不待他说完，那岳护法已呵呵笑了两声，道：“不敢当，冒犯我岳阳事小，但你可知那边船上的女子是何人？萧护法的家眷，也是能给你随意轻薄的？”
　　阿雪这艘船倾斜得越来越厉害，几已无法站立。阿雪一只手用力抓着舱门稳住身子，另一只手紧紧拉住阿雨不敢放开。岳阳朝船尾的艄公做个手势，将小小的乌篷船摇到近前，岳阳便一只脚踏上高高翘起的船舷，看不出如何费力，竟把即将倾覆的船身踩得正了过来。岳阳伸手托住阿雪和阿雨各一臂，低声道：“嫂夫人，当心。”阿雪只觉一股柔和的内力涌来，身子一轻，已到了对面的乌篷船上。待岳阳扶稳了阿雪，收脚回身，那摇摇欲坠的漏船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翻倒，片刻之间便沉入太湖碧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