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珠》照水红蕖

38、第 38 章

　　阿雨怔怔地看着阿雪，忽然想到祝聆涛，心中又一阵难言的刺痛。这时听阿雪接着道：“你呢？祝师兄怎么会让你孤身一人离开华山？莫非……师伯还是容不下你？”
　　阿雨面现苦笑，正不知从何说起，阿雪却忽然变了脸色，竟起身朝洗脸的铜盆奔过去，俯下身便一阵干呕，直吐得翻江倒海。半晌抬起头来，脸上已经挂满泪水。阿雨手足无措地扶她坐回床上，迟疑了片刻才道：“阿雪，你……你是不是……是不是……”
　　阿雪喘息未定，只是慢慢点了点头，唇边的一丝笑容也不知是甜是苦。阿雨起身倒了热茶服侍她漱口，连声道：“你现在脸色这么差，怎能再奔波劳累？不如咱们在扬州多住几天，把你身子调养好。就算为了萧大哥，也千万不能让孩子有何闪失。”阿雪流泪道：“实在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我自然明白孩子要紧，若逸君当真有何不测，我……更该为他保住一线血脉。当初逸君也叮嘱我就此远走，不要再回头救他。可是……我们既已做了夫妻，就该同生共死，让我如何舍得下呢？”
　　阿雨长叹一声，安慰般轻搂住阿雪的双肩，眼光里尽是伤感和无奈。她甚至有些羡慕起阿雪和萧逸君，曾经执子之手，已经足够了。即便同死，也是幸福的吧？两人无言对坐半晌，忽听阿雨道：“我想起一个人，他一定可以救出萧大哥。”阿雪吃了一惊，“是谁？”阿雨眉心微蹙，一字字道：“盐帮帮主——赫连楚！”
　　阿雪的身子一震，脸色更加苍白，“赫连楚……比白珍珠更心狠手辣，如果落在他手里，只怕是一样……”阿雨道：“如今顾不了太多了，总比落在白珍珠手里好得多。你们上次被他抓去，虽吃了些苦头，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记得咱们在海宁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听人说起，盐帮的左、右护法赫连楚和萧逸君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若咱们上门求助，他应该会顾念这点昔日的情分吧？”阿雪脸色稍缓，“这话倒不假，逸君也曾说过，赫连楚一直待他如亲兄弟一般。当初两人因为篡位的事情吵了起来，逸君还说了些过头话，若换作别人说不定要丢半条命，但赫连楚却不过将他软禁而已。”
　　阿雨沉吟道：“但愿如此……咱们所能找到的人之中，恐怕也只有赫连楚斗得过白珍珠了。何况冷无尘和白珍珠本就是为了盐帮帮主的位子，赫连楚更不可能袖手旁观。于情于理，他都应该会答应出手的。”阿雪脸上终于显出些喜色，但随即又迟疑道：“既然你我都能想得出这个法子，逸君又怎么会想不到？但他为何没有让我去找赫连楚求助？”阿雨闻言也愣住了，“莫非……他不愿让你再搅入江湖纷争？”阿雪紧咬着嘴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只要能救出逸君，其余的我都不在乎。阿雨，我的身子还支撑得住，明日一早咱们就动身南下海宁好么？”阿雨点了点头，叹道：“也只有如此。但愿赫连楚肯见我们。”说着也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数月前在盐帮大门口，与赫连楚唯一的一次见面。想到那时赫连楚打量自己的目光，阿雨心中忽然没来由地微微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

　　次日清早，阿雪和阿雨收拾停当，预备下楼吃过早饭便上路。打开房门，却见一老一少两个女子站在门口，看样子已经等候了多时。见阿雪出门，忙过来请安。年轻的那个身穿青绫子长裙，一双丹凤眼，生得伶俐干净，上前福了一福便道：“奴婢名叫丹青，这是黎嬷嬷，几个月前曾服侍过小姐和姑爷的，不知小姐可还记得奴婢？”
　　阿雪一怔，但随即觉得这丫鬟的确有些面熟，隐约记得在慕容家的时候，给自己送过点心。丹青接着道：“是二老爷派奴婢们来服侍小姐的。昨日小姐和你的这位朋友刚进了扬州城，恰好在街上便被二老爷房里的小厮认了出来。二老爷怪我们服侍不周，慕容家的小姐岂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原本昨夜就该派人来接小姐回府，但时候已晚，怕扰了小姐安歇，还请小姐恕奴婢们怠慢之罪。”
　　阿雪颇有些吃惊，迟疑了片刻方道：“多谢你们老爷的好意，我们……有些急事，恐怕来不及登门拜见了……”丹青笑道：“奴婢们已打听到，小姐雇定了一辆马车，今日便要动身南下。二老爷怕外面的车马太简陋，让小姐路上受委屈，何况也实在有失慕容家的体统。所以一早便吩咐下人预备好了一辆马车，一应东西都是齐备的，奴婢和黎嬷嬷随小姐一同上路，也好有个照应。”说罢又回身指点着楼下店堂内两个劲装的汉子，道：“二老爷还派了家中的两个武师沿途护送小姐，这两人虽非顶尖的身手，但寻常的事情也颇应付得过了。”
　　阿雪本有些踌躇，不料丹青又道：“二老爷千叮万嘱，务必将小姐和你的朋友平安送到。还请小姐不要让奴婢们为难。”阿雪听她这么说，又想到如今自己身子不便，有人护送确实会安全得多，也只好不再推辞。早饭后走出客栈门外，果然街边已停了一架翠幄清油壁车，车厢宽敞，铺陈华丽舒适，连拉车的几匹健马也是膘肥体壮，走起来又快又稳。那两名武师赶车，丹青和黎嬷嬷陪侍在车厢内，一行六人向南而去。
　　当日即从扬子津渡口过了长江，一路南行。丹青等人对阿雪的态度甚是恭敬殷勤，阿雪却觉得极不自在。且身子倦怠，孕吐不止，沿途酒楼中的饭菜都觉难以下咽。幸有阿雨同行，每日借了客栈的厨房，一应蔬米都不要别人沾手，亲自为阿雪整治精洁清淡的饮食。但奇怪的是，阿雨自从上了路便一反常态地沉默寡言起来，神情也时常有些恍惚。好几次似乎有话想对阿雪说，又终于忍住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