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珠》照水红蕖

40、第 40 章

　　阿雪眼见黎嬷嬷和两名武师在睡梦之中葬身鱼腹，早已惊恸得说不出话。忽见乌篷船的舱内点亮了灯火，岳阳掀起舱门口的竹帘，“嫂夫人，请。”阿雪低声道句“多谢”，这才搀扶着阿雨走进船舱。岳阳却没有一起进去，只是在她身后放下了竹帘。这时，忽听阿雪“啊”的轻呼一声，似乎看到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但接着又没有了声音。
　　常寨主早已满头冷汗，声音都有些发颤：“当真不知是萧护法的夫人……都怪我姓常的色迷心窍，被丹青那小婊子骗了……”话未说完，却猛然醒悟，这才发觉一直站在自己身旁的丹青竟已不在船上。慌乱之中，只见月色下隐隐一叶小舟划向湖心深处，早已去得远了。常寨主大怒道：“贱人害我！老子早晚有一天把她抓回来千刀万剐，给萧夫人出气！”
　　岳阳笑道：“幸好萧夫人安然无恙，否则就算把你这身猪肉点了天灯，也抵不回半分。丹青那贱人早已是冷无尘的姘头，你却仍和她混作一路。你难道不知道咱们赫连帮主最不喜欢什么？你脖子上的吃饭家伙，是呆得腻味想搬家了吧？”岳阳说话时一直带着笑容，虽然话里的意思令人生畏，但笑意却并未稍减。常寨主早已两股战战，几乎吓得尿了裤子，“都怪我一时糊涂信错了人。看在飞鱼寨为盐帮效力多年的份上，还请岳护法在赫连帮主面前美言几句……”岳阳仍笑道：“若非我来得及时，萧夫人几乎被你轻薄。再加上慕容家三条人命，难道美言几句就能算了不成？”
　　话音未落，忽听乌篷船的船舱内一人沉声道：“岳护法，卸他一条右臂，让他回去吧。”岳阳尚未答言，常寨主听见这人的声音，却立刻像被雷电击中一般，竟“扑通”一声跪在了船板上，“赫连……赫连帮主，小的实在不知你老人家大驾在此……还请你老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小的这回……小的也是被那娼妇骗了……”岳阳瞧着常寨主磕头如捣蒜，仍是面不改色地笑道：“常老大，帮主当然知道你是受骗的，所以才给你留条命。今后就别在道上混了，带上那几个抢来的小妾，学范蠡归隐五湖，不也挺美么？”话音刚落，突然闪电般出手，一柄飞刀已深深没入常寨主右臂肩髃穴。常寨主大声惨呼，几乎当场晕厥。岳阳这一刀虽未卸下他整条胳膊，但手阳明经已被完全切断，对学武的人来说，右臂也就算是彻底废了。

　　阿雨醒来时，天已大亮。四周寂无人声，只有一线若有若无的甜香在锦衾绣帐之间萦绕不去。阿雨静静地躺着不动，昨夜完全陷入昏睡之前，依稀记得在乌篷船的船舱内见到了赫连楚。那么，现在应该很安全了吧。阿雨轻轻舒一口气，再次睡去。自从离开华山之后，她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
　　合上眼睛，眼前全都是祝聆涛的脸，微笑的，惊讶的，皱眉思索的……清晰得仿佛伸手就可触摸，却又似乎遥不可及。双珠谷，豆角架，师兄喜欢吃的烧卖，“阿雨，难道你还不明白，娘做的这些，也是为了我……”苏凝冰疯狂的大笑，“祝月蘅的两个徒弟中必有一个是我妹妹的女儿，说不定就是你费尽心机救活的这个丫头！祝浩然的儿子女儿，竟然亲兄妹之间儿女情长起来，实在太有趣了！”祝聆涛悲凉而躲避的目光，“我娘说……不想见你……”苍龙岭前，祝聆涛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想留住一去不回的幸福时光，“阿雨，去找姑妈……只有她最清楚你和阿雪的身世。”师兄，我找到阿雪了，阿雪是慕容家的小姐……那么，我又是谁呢？
　　甜蜜的记忆，痛苦的记忆，把模糊的梦境划得支离破碎，一如脸颊斑驳的泪痕。

　　阿雪也在睡着。见到赫连楚的一刻，她突然觉得疲倦极了。经历了太多的恐惧、担忧、血腥、欺骗、死里逃生……连日来她已拚尽全力，松一口气，便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终于放心地昏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竟已是黄昏时分，阿雪觉得饥火中烧。才要起身，床帐忽然被人掀开，只见阿雨手执烛台笑道：“终于肯起床了。这丫头莫非吞了瞌睡虫？”阿雪披衣站起，床前几案上一大碗绿莹莹的粳米粥，还有几碟香气扑鼻的小菜。阿雨把筷子塞到她手中，又笑道：“一天一夜还睡不够，饭也不吃，小心饿坏了我外甥。”
　　阿雪摇头道：“我想……先去见赫连楚。逸君的事情不能再耽搁了。”阿雨却道：“赫连帮主出门了。我刚才已向他提起过，萧大哥在冷无尘手中，他也答应出手。你现在只管安心吃饭，晚上再与赫连帮主详谈。”
　　晚饭后，赫连楚仍未返回，阿雨便拉着阿雪先去花园散散心。天色渐暗，两人边看边走，不觉已来到睡莲池畔的水阁中。正欲坐下来歇息，忽听湖石假山背后传来阵阵笑语。一个娇柔的女子声音道：“赫连大哥，听说今日来了两位贵客，你为何也不给人家引见？”接着听一男子道：“是我一位朋友的家眷在此养病，你不要去打扰。”那女子又笑道：“既然是养病，我就更该去看看了。难道赫连大哥忘记了，我的岐黄之术，可不输给那些名医。”赫连楚却仍是淡淡道：“不必了，她们只是路过海宁借住几日，很快就走。”说话声渐行渐远，很快消失在花树之间。
　　阿雨转身招呼阿雪道：“赫连帮主回……”才说了五个字，阿雪突然扑上来紧紧按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急切地道：“别出声……不要让他们看见……”阿雨只觉阿雪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脸色惨白如雪，一时竟被她吓得一动不敢动。阿雪扯着阿雨往相反的方向便走，力气大得惊人，几乎像在逃命一般。好不容易走回自己的房间，阿雪这才放开阿雨，俯身剧烈地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