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之欲上重楼》再见东流水

23、第二十三章 人老多情

　　吃完饭，陆远说饭后走两步，颜昀说可以，那就去看看病号吧。

　　夕阳下，陆远伸手抱着颜昀的胳膊，轻轻将身子靠在颜昀的身上，挨着，像撒娇的小姑娘。她脸上挂着的笑，像此时的阳光，不会烫人，却足够明亮。长街通往远处，车流如蜿蜒大蛇，路灯还来不及开，空气中还有些热，但在陆远心里，这时候大约已经是今天最美好的收尾。

　　颜昀缓缓走着，目光随意望着前方，脑子里却忽然想起昨天肖闲逸也这般搂着自己的胳膊，只是没有陆远抱得这么紧，但是那样两个人走起路来的时候却更协调，更方便。她又放任自己想起昨夜为肖闲逸擦身的时候来，肌肤的光泽似乎还留在脑海里，有种想要让人触碰的欲望。

　　颜昀忽然很想弄清楚，自己是不是会爱上肖闲逸，如果是，她宁愿这一切来得早一些。

　　身边的陆远的心思她从来都懂，却从来都不曾说破。两个人从小一起玩儿到大，在情窦初开的年龄，颜昀也渐渐学会将目光落在各种女孩身上，但陆远不会，陆远只喜欢颜昀，在她心里没有人比得过颜昀。这种喜欢持续多年，以至于终于被颜昀发现。

　　只是谁都没有说破。

　　陆远不说破，是因为害怕说破就是失去，不仅仅是失去被爱的机会，还害怕失去发小的友情。

　　颜昀不说破，是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懂爱情，而且不够喜欢。当她真正开始思考关于爱情的时候是高三，她曾经问爷爷：“怎么判定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

　　爷爷看了颜昀很久，确定颜昀说的喜欢是少年人所谓的爱情，爷爷说：“在你这个年龄，当你发现会为了一个人而魂不守舍的时候，大约就是爱。但不要轻易承诺去爱。”

　　颜昀问：“为什么？”

　　爷爷说：“因为爱情不是一时的魂不守舍，爱情应该是一种让人欣然承受的责任，是于千万人中择一人而终老的决定，你应该在具备这样的能力以及这样的心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知道自己能够承担什么的时候才下结论。”爷爷说完又加了一句：“我不反对自由恋爱，但是我反对轻率。”

　　“那么，是选择一个爱自己的人好，还是选择一个自己爱的人好？”颜昀还问过这样的问题。

　　爷爷说：“你谈恋爱了？还是说喜欢你的人和你喜欢的人之间你要做出选择？”他慈爱的看着孙女，希望了解孙女的情况。他从来不是那种会轮着大棒子压制小孩的长者，他育人与行医一样，认为堵不如疏，何况到了这样的年龄，问这样的问题也很正常。

　　颜昀摇摇头：“只是发现有人很喜欢我——是那种喜欢，而我并不确定，或者说我的喜欢没有那么深。”

　　爷爷笑了：“最好的状况是，找一个自己爱的而且爱自己的人。盲目追求自己爱的却不爱自己的人不好，太累，而且这种累也许渐渐堆积成为埋怨，然后转变成痛苦。随意接受别人的爱更不好，别人爱你，你却不能回馈同样的爱，别人会痛苦，你会愧疚，最糟糕的是，你也许会觉得对方像绳索捆绑了你，对方给出的爱你接收不到，即使接收到也会变味，拿来做什么。何况你还小，可以等。等到一个爱你也被你爱的人。”

　　“如果等不到怎么办？”颜昀问得很认真。像上课时候的解题。

　　爷爷想了想说：“从心所欲就好。”

　　“那如果我很慎重的做了决定，但是多年后发现我做的决定是错的怎么办？”颜昀又问。

　　爷爷还说：“从心所欲就好。”

　　从心所欲。这是颜昀得到的答案。没有谁能确保自己做出的决定就是正确的，也没有人敢说自己放弃的都是应该放弃的，否则那么多错过，那么多过错又从何而来。

　　颜昀害怕过错，又难免害怕错过，所以在离开A市之前她也曾考虑过是否要接受陆远，因为对于陆远，她总是要亲一些，是发小，是闺蜜，是值得信奈的朋友。

　　只是陈记的邀约被拒绝的时候，颜昀收回了跨出这一步的想法，她忽然清醒了些，她决定相信爷爷说的，再等等，等遇到一个爱自己，也被自己爱上的人。这个人，不一定是陆远，因为那么多年，她并没有对陆远有爷爷说的魂不守舍的感觉。

　　若当年离开之前，陆远没有拒绝去陈记吃面，若在等面的时候自己被陈家老板夫妇那种简单的生活打动而跨出那一步。大约什么都会不同吧。颜昀想想，不觉微笑。很多年前，自己就希望过上陈记老板夫妇那样简单的生活，每天重复的做简单的事情，简单的与相爱的人日日相伴，而陆远却不是这样的人。

　　陆远这样的人，注定应该轰轰烈烈，她善于驾驭那些复杂的规则，她能够轻描淡写的捕捉这个世界的讯息，她有豹子一样的灵活与力量，如果让这样的人如兔子一般一辈子欢快的啃草，也许终有一天她会觉得憋屈。

　　何况颜昀想要一个真正能够静下来的人与自己安静相伴，而不是一个为了自己要将狼性收起，与羊共舞的人。

　　多年后的现在，当她再次跟陆远并肩而行的时候，她终于了解了这点，因为回来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她发现，陆远长大了，就像一只小狼已经长大，学会了森林的法则，学会了如何捕捉猎物，她已经强大起来，这样的陆远是自己钦佩的，却不是自己想要的。

　　只可惜，这只狼依然把自己当做了目标，并且宁愿把她自己伪装成一只羊，颜昀不希望这样，却又不能开口说什么。因为陆远未曾说破，颜昀便无法开解。

　　也许解脱陆远的办法就是让她看到自己找到爱的人，尽管这种方式也许会让她难过，但总好过一直活在虚幻中。

　　陆远侧头来看颜昀：“好久没有跟你一起散步了，感觉真好。”

　　颜昀说：“你长大了，该找个人来爱你了。”

　　陆远挽着颜昀胳膊的手忽然一紧：“如果有人比得上你，那我就去。”

　　颜昀笑了笑：“你怎么还跟个孩子样，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怎么能随便比。何况我也不好，总有天我也会找个喜欢的人结束单身。”

　　陆远好想说，那个人可不可以是我，但她没有说出口，她敏锐的直觉告诉她，颜昀所谓的结束单身的对象并不明确，甚至完全与自己无关：“那就等你找到再说。”

　　颜昀转头看她：“这样不好。”

　　“那怎么样才好？”陆远有些不开心。

　　“风华正茂的年龄，应该穿着花裙子到外面沾花惹草才是，这样才不负青春。”

　　陆远撇嘴：“那怎么不见你沾花惹草。”

　　颜昀呵呵的轻笑：“因为我忙。”

　　“我也忙。”陆远说。

　　颜昀不再说话，只和陆远安静的朝着沁心园走去。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与其如此，不如不说。

　　到沁心园的时候，肖闲逸穿了宽大的睡衣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朱瑾给她弄了些水果，两人在闲聊。得知肖闲逸出事之后吴宇和陈瑞都来探望过，朱瑾住得远，来得晚些，便还在。

　　见颜昀和陆远进来，朱瑾匆匆将嘴里的水果吞下去，人跟着站了起来：“陆总来了啊，还有颜院长……要吃什么水果，我给你们弄。”

　　颜昀这才看见客厅的茶几上堆满了水果，都是肖闲逸的三个助理买来的。颜昀与朱瑾不熟，只笑着说了声谢谢，表示不用。而陆远则挑了橙子。

　　朱瑾欢快的答应，然后拿起水果刀迅速又均匀的去了橙子皮，那一手刀工还真不一般，看得颜昀和陆远叹为观止。

　　“很小的时候我就给我爸妈帮厨了，刀工一绝。而且做饭也不错哦。以前放假的时候，如果后厨人手不够，我都去帮忙的。”朱瑾开心的自我推荐起来。

　　“家学渊源。”颜昀感叹：“没想到朱老师不光能做审计，还能做这些家事，真的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肖闲逸点点头，附和道：“那是，在C市的时候，想吃好的都让朱瑾下厨，只是那时候不知道原来这也是家传手艺。”

　　陆远笑了笑：“我倒是贪吃，可是没有做饭的本事。”

　　朱瑾笑着说：“车开得好的人，往往是司机，老板很多不会开车，饭做得好的，经常是厨子，贪吃的人往往不做饭。所以，陆总这种是福气，我这种是苦命。”

　　“娶到你的才叫福气。”肖闲逸一边吃一边说：“出门能挣钱，回家能做饭，还长得漂亮，带得出门，还有比这更完美的老婆吗？”。

　　朱瑾点点头：“好像是没有了。肖老师你这么一通夸奖让我瞬间觉得自己很牛很厉害而且会很抢手，我已经在考虑要提高标准了。”

　　“必须抢手啊，吴宇和陈瑞为什么来A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男的，绝对近水楼台，才不给这两小青年机会呢。”肖闲逸很认真的说。

　　朱瑾开心的抱住肖闲逸的左胳膊晃：“是女的也可以啊，肖老师要是追我我立马答应……”

　　肖闲逸张着嘴倒吸凉气：“停……别晃……疼……”

　　朱瑾停下来，吐了吐舌头表示抱歉。

　　肖闲逸苦着脸说：“太豪放了你，我哪敢追你啊。”

　　一通闹腾，四个人愉快的聊了一阵之后朱瑾和陆远各自离开回家，而颜昀则又去了医院。刚刚还热闹的房子忽然空了，肖闲逸竟然觉得有些冷清。

　　惯于享受孤独的人，什么时候开始体会到了冷清的感觉？肖闲逸想，这是因为生病的时候更脆弱，还是因为人老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