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之欲上重楼》再见东流水

22、第二十二章 陆远

　　下午，安泰医院。

　　颜昀忙了半天之后回了十六楼的办公室市，陆远已经在这里等她，蒲安华作陪，正与她聊天。

　　“陆总这一次声名远播。”蒲安华微笑着说：“您所里的员工真的是做到了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被全城冠以审计之花的美誉，您的恒成会计师事务所也成了行业典范，被誉为公正诚信的典范。”

　　陆远摆了摆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员工的安危。现在这个社会的有些人实在是太嚣张了，什么人都敢碰，什么事都敢干。”

　　“是，不管怎么说，敢碰陆总的人，确实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蒲安华认真点头。

　　陆远看了看蒲安华，她不喜欢蒲安华的说辞，虽然人人都知道这里面有一份事实，但说出来，就不那么可爱了：“不是碰我的人，而是碰审计的人，独立审计有国家赋予的权利和义务，有作为独立审计必须坚守的职业道德，同时，独立审计站在独立的第三方立场，公平公正勤勉尽责的处理审计业务的时候也应该受到相应的保护，否则独立审计的意义何在，独立审计的威信何在？如果审计人员因为受到人身威胁而无法保持独立性，那么政府和公众依据什么来对企业进行采信？”

　　蒲安华深以为然的点头：“是，审计确实是应该受到各方尊重和保护的。”

　　陆远笑笑：“所以这些人真的是胆子太大，对审计的人也敢下手，要知道，有些东西可以周旋，有些事情则不可以，那是红线，是不能踩的雷区。”

　　蒲安华微微低头，表情依然温和：“以陆总的意思，这抢劫案背后没有那么简单，但公安局这次为什么收场得这么潦草。彻查下去，也许就能揪出幕后黑手，严惩胆敢阻挠审计的人对维护公平公正很是重要。”

　　陆远靠在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何必呢？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只要大家要传达的意思到了就可以了，目的达到，比寻根究底要可爱得多，我想，不管背后的人是谁，他们应该都已经了解了我的态度，也已经知道自己碰到了红线，我的员工没有大碍，这是他们最该庆幸的事情，所以现在这样也行，各方到底还可以周旋，相关部门也不至于在舆论压力下流汗。这样大家都好。”

　　蒲安华觉得有点儿头疼，他现在算是见识到了真正的官二代在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那种难以琢磨的逻辑。

　　陆远微微侧头看着蒲安华说：“如果我死咬着不放，非要拿着审计公正性和权威性被挑战的令箭追究下去，倒霉的不只是爱博医院，还有其他医院，甚至是整个私立医疗系统。黑暗的东西总是存在于各个角落，平时捂着也就算了，一旦翻出来，公众对整个私立医疗都失去信任的话，可能对A市私立医疗机构造成巨大的打击，那就违背了一个城市医疗界发展的规律，也违背了我的初衷。大家可能都有错，但总要给错了的人一点儿机会。我一直相信私立医院会是以后医疗界的主要力量之一，只有真正将一个行业市场化，这个行业才能积极健康的发展，大众才能享受到更好的医疗服务，何况这里面还有一些真正的好医院，真正的好医生。”

　　说完，陆远抬头看着刚刚进门的颜昀：“比如颜院长，以及安泰。”

　　刚刚进门的颜昀把白大褂脱了往沙发上一扔，然后便端了办公桌上早已经放凉了的水来喝，她忙了半天，真的是水都没空喝一口，等到喝完水，她才靠在办公桌上问：“陆远什么时候来的，你们在聊什么？”

　　蒲安华起身微笑：“陆总来了有一会儿了，见你忙就在办公室等你，我们就是闲聊关于抢劫案的事情，陆总过来找你，说是要给肖老师的治疗费做结算的。那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等蒲安华离开之后，陆远朝着颜昀笑着，整个人似乎都软了下来，微微斜靠在沙发上：“昀姐你好忙啊，之前我去你坐诊的科室看了看，排了好长的队。”

　　颜昀恩了一声：“是真忙，没办法。走吧，一起出去吃饭。顺便给你所里的病号带点儿。肖老师的费用不用结算了，我让收费那边做了免单，也已经给财务打过招呼。”

　　颜昀忙起来的时候说话略快些，但安排事情依然井井有条。

　　“我们现在是审计与被审计的关系，免单不合适，等审计结束了，我们有什么不舒服的时候过来找你，你倒是可以免费。等你吃完，我就去收费室结账”陆远说完笑着拿了身边一个小食品袋朝颜昀晃了晃：“病号那边儿不用担心，我已经给她叫过外卖了，我猜你忙得脚底不沾灰，怕你饿了，也给你带了吃的。”

　　颜昀有些意外，走到陆远面前接过她手里的食品袋打开，里面是薄饼，陈记的。

　　于是意外更深，她双手抓着食品袋，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陆远：“你去陈记了？”

　　“恩，去看看事故现场。”陆远简单陈述。其实她很想说，那是因为想起颜昀上大学之前的最后一次聚餐她拒绝了陈记，原因是想要给她最好的。而今天，她看到网络上那张模糊的手机照片，在小巷里，在陈记面铺前的阶梯下，一向爱干净的颜昀半跪在满是油污的地上给肖闲逸看伤口。
　　那一刻，她的心有点儿酸，有点儿心痛，也有点儿遗憾。多年前的自己也许还不懂得两个人之间的亲密不在于餐食的高端，那时候过惯了衣食无忧生活的自己确实对那种充满油污的小巷有些抗拒。但多年后，当断断续续的听说颜昀去了某处的山里，或者去了某个落后的县城，也或者需要徒步泥泞很远才能找到她要拜访的高人，而这期间，她可能连极其不合胃口的路边小餐馆也未必能按时吃上。

　　那时候陆远有些发傻，颜昀在她心中有着至高的位置，她觉得颜昀值得拥有最好的生活，不管是吃的还是穿的或者其他。

　　可是事实与想象似乎有很大的差距，公主并非一定天天住在城堡，她会艰难的独自远走他乡，也会在陌生的城市与陌生人吃着街边小食，她的公主依然美丽而且似乎越发温和而美好，但这一切却与那些高档的饮食无关。

　　所以渐渐的，陆远尝试着去吃那些街边小店，尝试着将外表的装裱看得更淡一些，她尝试着如颜昀一样脱离家人的照顾独自生活。

　　艰难却又渐渐在艰难中窥见了独自奋斗的美好，她开始成长，以颜昀为阳光，朝着颜昀的方向。
　　她无法理解颜昀的一生，也无法明白颜昀想要的是什么，但她仅仅以模仿的姿态行走，却居然也颇有收获。

　　尽管多年不见，如今两个人之间似乎更加遥远了一些，但陆远依然倾心于她。这种倾心有年少时候的单纯爱恋，也有成长之后对于强大的膜拜。

　　陆远从不认为自己弱小，但她却坚定的认为自己远远不如颜昀来得强大。自己可以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然而抛开这一切在内心深处，她与颜昀的对比，不过是一个泥人与一个铜人的对比罢了。

　　颜昀哦了一声，微笑着就着食品袋开始吃，连吃了几口之后，她才停下来：“你吃过了吗？”

　　陆远没吃饭，连中午饭都还没吃。她没空。安排完了肖闲逸的事情之后她匆匆去了一趟公安局，然后又接了医保局一个长长的电话，完了之后就去陈记买了饼，然后直奔安泰。而且陆远不知道的是，陈记因为肖闲逸被劫事件而忽然之间爆红网络，陈记老板甚至已经接受了好几拨的采访，一直到接近饭点的时候他才打发了那些来探听消息的人，乐呵呵的继续做煎饼。这次事件的走势以及对陈记的影响跟他原本预料的差异太大，以至于陈老板甚至已经开始重新审视网络这个东西。

　　所以因为人太多，陆远去买饼等了很久，以至于因为害怕错过颜昀的晚饭时间而忘记了自己也没有吃东西。她忽然很想给陆远一个惊喜，想陆远对她再说一次：嘿，我们一起去吃小巷子里的陈记吧，那里的饼和面都不错。

　　那种感觉，像极了情窦初开时拉着她胳膊的时候那种兴奋和忐忑。

　　这是种折磨，却又充满甜蜜，而陆远却甘之如饴。

　　陆远笑着摇摇头：“忘了。”

　　颜昀被噎了一下，她越发不明白陆远了，安排了肖闲逸的饭，还给自己带了吃的，她自己却没吃。然后她说：“那我请你吃饭吧。”

　　陆远欣然同意。

　　吃饭的地方不是高档酒店，也不是小巷子里的陈记，而是医院附近的一家中餐馆。这里比陈记离安泰更近，吃完饭颜昀步行三分钟就可以回到医院，周末的病人比平时更多，颜昀准备加会儿班，也就不准备回南湖村了，何况沁心园小区那套房子里还有一个病号，颜昀也想去看看。

　　菜点得很简单，颜昀说：“家常便饭随便吃点儿。”

　　陆远说好，其实只要跟颜昀这样靠近，这样安静的独处，做什么都好。

　　“我今天空闲的时候翻了下新闻，肖老师被抢劫的事情闹得很大。我原以为你不回轻易罢手的。”颜昀一边吃一边问，关于网上的消息，颜昀意料之中的是群情激奋，意料之外的是警方公布的破案结果。她是整个案件发生的亲历者，她相信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同时她还比别人更加了解陆远，她懂得陆远的骄傲和强势，所以不明白这么草草收场的原因，她虽然不懂得如何周旋于那些官商之间的事情，却并非不懂得其中的厉害关系。

　　陆远微笑着说：“为了A市私立医院能有机会继续发展。”

　　颜昀沉默了一会儿，对陆远说：“你长大了。”

　　“既然长大，便要学会去保护一些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陆远说：“比如审计的公平和公正，也比如医院的和平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