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之欲上重楼》再见东流水

24、第二十四章 另一份委托

　　颜昀这几天都在医院呆到很晚才下班，去南湖村太远，往往打个电话回家之后就去沁心园住。这比刚来的时候住的频率高了许多，一则沁心园呆惯了，也懒得跑远，再则去沁心园的家里还有个伤员，颜昀晚上回去的时候刚好看看，换药也是方便的。只不过她早出晚归，与肖闲逸的接触倒是不多，大半都是早上带个早饭给她放到桌上，晚上回来则是看看伤，两人打个招呼闲聊两句便各自回房。

　　白天，肖闲逸独自在家，除了看看书，找不到其他事情可做，而且因为手受伤的关系，活动起来不是很方便，所以做饭什么的也都省了，这样的日子对忙惯了的肖闲逸来说，有点儿难熬。

　　周二，肖闲逸在家呆了半天之后，终于忍不住给陆远打电话，她想提前结束休假，开始工作。

　　陆远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那就立刻开始，我去接你，去一趟税务局。”

　　陆远的回答出乎肖闲逸的意料，她计划周三上班，没想到陆远比她更着急，看来所里确实有些忙不过来了。

　　打起精神的肖闲逸立刻收拾了一下自己，提着包一瘸一拐的下楼到了小区门口，陆远的车一分钟之后停到了她的面前。

　　“能行吗？”陆远看肖闲逸的腿还有些不方便，略微有些担心。

　　肖闲逸点点头：“去税务局做什么？”

　　“刚刚税务局那边给我打过电话，希望我们在做医保审计的时候同时接受税务局的委托进行审计。”陆远等肖闲逸坐好，驾着车子朝着税务局方向而去。

　　“同时？两个委托？”肖闲逸有点儿诧异：“而且是同时进行吗？”

　　“对，这种两个部门同时委托的情况虽然以前没有，但是现在却要出现了，你还记得在审合和的时候发现假□□的事情吗？”

　　“当然。”肖闲逸点点头：“看来医保局将合和的假□□问题抄送税务局了。”

　　“是的，税务局立刻派出了税务稽查对那家开具假□□的企业派出了稽核检查，结果发现他们虽然是一家小企业，但是发现了很多问题，包括开具虚假□□、设立两套账、隐瞒收入等等问题。那家企业现在已经进入司法程序。”陆远说。

　　肖闲逸笑笑：“真是拔起了萝卜带出了泥。”

　　“不过税务局有这个意向委托我们进行税务审计的原因也是因为你。”

　　“我？”肖闲逸诧异。

　　陆远点点头，肖闲逸天天待在家里，并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你的事情在整个A市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有人恨你自然也有人爱你，对那些违规操作的医院来说，你是一把高悬的利剑，一旦找到他们的漏洞，那你这把剑虽然没有杀伐的能力但你这把剑之后带着的却是万钧的力量，同样的，有些部门自然也在这件事情中发现了你这把宁折不弯的正义之剑，他们想用你。”

　　肖闲逸略有点儿不好意思：“不过是受委托人的委托进行审计而已，诚信公正是我们基本的职业道德，他们大概不知道审计的职业道德对我们有很高的约束。”

　　陆远微笑着，微微侧头看了看肖闲逸，陆远知道自己这个朋友是个不善于权术之道的人，她的思想简单而直接，并不了解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为了利益而不惜铤而走险，何况是一些除了道德风险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的风险：“小逸，你可知道收受医院的贿赂并没有风险。”

　　“没有？”肖闲逸再次惊讶，不太明白陆远说这个是为什么，鼓励自己受贿？跟别人一样审一届之后就盆满钵满买房买车？

　　陆远恩了一声：“医院的人给你行贿是一种高风险行为，他们不会告发你，因为他们告发你说明他们的问题很大，同时，即使有一天他们的医院出了问题被查，你作为一个小小的审计人员，也并不值得医院针对你进行举报，而你作为审计人员，在这种专项审计上，审计方案是自己定的，发现的问题只要你不保留底稿，不写进报告，并且让被审计单位改正，那就没有人会知道，甚至于下次同样有人去查也查不出来，何况以你的水平，要帮人做个弊，估计没人查得出来。”

　　肖闲逸微微皱着眉，越发不明白陆远，她侧头看着陆远：“这就是那些收受贿赂的人之所以胆子那么大的原因？”

　　“对。”陆远说：“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知道，你有收受贿赂的能力，却不会承担对应的风险，我想问你，如果你知道这些，并且明白如果你不收受贿赂将会和那些医院甚至某些企业站在生死对立面，你不光得不到好处甚至还会面对危险，就像上周遇到的情况一样，你是否会改变立场？”

　　肖闲逸沉默了一下，有些泄气的靠在椅背上，自嘲的一笑：“只怕还是不能改变，我胆小，这种收益恐怕享用不了。”

　　“我说了你没有风险。”

　　“我害怕的是我自己对自己的厌弃。”她笑了笑：“如果我不能保持公平和正义，我怎么去相信别人可以给我公平和正义，如果我相信这个世界是毫无公平和正义的，那么我要如何面对这个世界，同样的，我要如何面对那个让我讨厌的自己。我的公正和诚信不是做给别人看的，是做给我自己看的。”

　　肖闲逸曾经不止一次的陈述这种观点，她不是为了这个社会的进步而努力，也不是为了所谓的人民而抗争，她只是为了自己，为了给自己最在意的自己一个让自己相信和喜欢的自己，因为她就是自己的光，是自己的家。

　　陆远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所以我敬重你。一个可以安放自己灵魂和信念的人。上周的抢劫事件在A市已经引起了很大的震荡，各部门都关注到了你，现在你是我们A市的审计名人，被冠以审计之花的美誉，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就是未来我们可能会很容易接到更多的政府审计委托，而坏事是，你可能被那些政府委托审计的被审计方列为了软硬不吃的黑名单，这甚至可能意味着更大的危险。所以之前我在考虑是否要接受税务局的委托。”

　　“为什么？”

　　“为了保护你。委托方点名要你带队审计。你就是委托方手里的枪，我怕把你折在这里，就目前而言，关于套保，如果发现问题一般是罚款以及停保的处罚，那些医院担得起，实在不行的话，他们可以关掉医院换个地放换个名字重来，但是税务方面的违法结果则要严重得多。”

　　“所以他们的反弹也会严重得多是吧。”肖闲逸问。

　　“对。”陆远说：“A市的税务局此前从未将税务稽查的工作委托第三方，这是第一次。我们可以用人手不够来拒绝，或者以提高收费的方式变相拒绝。”

　　肖闲逸微微扯了扯唇角：“你想接就接吧，我没关系，这些事情我不想考虑，我只考虑所长给我安排的任务，以及委托方的需求，我只抱着审计的时候做到公平公正，至于我是别人手中的剑也好，还是别人伤口上的毒药也罢，与我无关。撞上我这把剑的，必然是犯了错的，既然犯了错，就应该知道有可能会有那一天。”

　　三个小时之后，肖闲逸和陆远从税务局出来，陆远的包里已经揣上了一份税务局的审计委托书，委托审计的对象与肖闲逸后期即将审计的医院完全重合，也就是说，同一个审计，两份报告，偏重不同，医保局要的是套保方向的审查，而税务局要的是偷税漏税方面的审查。

　　这一次审计，税务局特事特办，没有公开招标，而是直接找到了陆远，确切的说，如果不是因为肖闲逸的被抢劫事件，税务局并没有准备聘请独立审计，而在肖闲逸事件发酵之后，市委领导在周一的会议上，专门提到独立审计这种方式应该被大面积推广，因为这种方式不光成本低而且效益好，同时领导讲话也对独立审计赋予了更高的期望。对这个消息表示欢欣鼓舞的，整个A市除了注会协会，恐怕就是各事务所了，而在风口浪尖上的恒成事务所更是一夜成名。

　　只不过，陆远不缺这些，她是想要干出一番事业，但并不希望这里面有太多她无法掌控的风险，比如肖闲逸的安危，她曾经以为这些官商界混的人都应该了解游戏规则，不可越矩，然而肖闲逸事件却给她敲响了警钟，陆远意识到不按牌理出牌的人还是有的。

　　而且税务局为什么忽然之间委托了恒成来进行审计，而且指明由肖闲逸带队负责，并与医保审计同时进行，此前税务局从来没有委托过独立审计，毕竟他们有自己的稽查部门，而且手段也相当专业，一直以来税务局通过大数据筛查锁定目标，只要是被税务稽查盯上的，可以用难有活口来形容，而现在他们竟然改委托第三方。

　　局长的意思是，税务稽查人手不够。按照市委领导的意思，要减少成本的情况下提高效率，而指定肖闲逸带队说明医保局信任肖闲逸，认为她能够扛得住压力。

　　但是另一方面，陆远略微担忧的是，税务局的局长是两个月前才空降A市的。这位空降局长有这个想法固然不错，但是否有别样的目的，陆远并不确定。官场之争她历来懂得，其中的沟壑纵横历来复杂，她只想做审计，不想去捅马蜂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