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之欲上重楼》再见东流水

15、第十五章 吃饭睡觉打豆豆

　　颜昀有些诧异于肖闲逸忽然的亲密，挽着自己的胳膊靠得还挺近，这与一周之前在安泰医院门口偶遇的时候邀她到自己办公室坐坐都被拒绝的情况迥然不同。

　　也许是因为刚刚那位男士，但颜昀断然不会将那位男士想象成肖闲逸的男朋友，因为实在差的太远，尽管颜昀并没有细看，但那位男士微凸的啤酒肚和眉眼间散发出来的俗气与肖闲逸完全就不在一个世界，何况肖闲逸称呼他为什么院长，那应该是肖闲逸近期审计的医院的人吧。

　　颜昀对当下的状态虽然有些微疑惑，但还是没问，毕竟两个人之间虽然在当下的形式上看来似乎足够亲密，但从交往的历史来看确实没有太多交集，颜昀不善于去打探别人的私事，也没有多大的兴趣，而且身边的这位姑娘似乎还有些紧张，紧紧挽着自己的胳膊脸有些发红。

　　但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然而紧张过后的肖闲逸却感觉有些尴尬，与颜昀似乎远不到挽着胳膊压马路的感情，她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轻咳一声：“那个……真巧，居然碰到你……”她想要把手抽回来，但觉得自己刚刚的热情似乎没有为现在忽然的疏远奠定任何基础，一切都突兀得大约能让对方当事人觉得自己有毛病。

　　所以她紧了紧自己的拳头，挽着颜昀胳膊的手竟然不知道该不该抽出来。

　　颜昀脸上略带微笑：“东西重吗？要不要帮你拿一点？”

　　肖闲逸的左手此时不光提着电脑，还提着一个装了审计底稿的袋子，挺沉。

　　听到颜昀的话，肖闲逸的尴尬几乎已经遍布每一个细胞，她逃跑般迅速抽开挽着颜昀胳膊的手，接过左手的电脑：“还好，不太重，谢谢。颜院长这是要去哪儿。”

　　忽然抽走了挽着胳膊的手，颜昀也顺便将微弯的胳膊放了下来：“有点儿饿，想找点儿东西吃，但是忘记带钱，要不然你请我吃，要不然你借钱给我，我请你吃。”

　　这话听着听无赖的，如果换了其他时候，肖闲逸的脑子里只怕又要好好设想一番颜昀如此无赖的原因，是真的忘记带钱了，还是想要借故笼络审计人员。但是这会儿肖闲逸什么都没想：“我请你吃。”

　　颜昀笑着点头：“谢谢。”

　　“想吃什么？”肖闲逸原本想着是不是先把审计资料放回所里，但这会儿如果先回去的话，只怕颜昀也不会等她。今天的事情，肖闲逸虽然没有说，但她对颜昀确实是真心的感谢。

　　“前面巷子里有一家的薄饼很好吃……”颜昀指了指方向，眼睛里竟然有点儿雀跃的光。

　　“额……我以为颜院长要吃大餐。”肖闲逸很意外，这意外恰好冲淡了一些之前积累的尴尬，心情也跟着有些雀跃起来。

　　“如果不是想吃薄饼，我就不用让你请客了，麻烦的是会做薄饼的老板不接受手机支付，只接受现金，他不相信看不到的高科技，只愿意相信眼睛能见到的钞票，不管纸币还是硬币，他都笑纳，而且他对使用手机支付的人不太喜欢，也对成天拿着手机玩儿的人不太喜欢。” 颜昀的声音干净，竟然还有一点儿少见的俏皮，她的心情确实挺不错的。

　　“真是个有趣的老板。”肖闲逸说：“毫不遵循这个世界的发展轨迹”。

　　“有时候这样未必不好，老板不会想着玩儿手机，他还会专心烤饼子，做面条，他只关注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似乎与他无关。只要每天有人去吃他做的东西，给他支付现金，他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脱离这个时代奔跑的轨迹，安然于巷子深处，并且自得其乐。”

　　肖闲逸没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颜昀已经抬脚朝着前方走：“不知道你吃过没有，就是陈记那家，他们家的牛肉面也是很好的，要上一碗面，配上焦脆的薄饼，味道很棒。”

　　肖闲逸没吃过，确切的说，那条小巷子她也没进去过。陆远不会带她去吃小巷子里的面条和薄饼，朱瑾也不会，当然，也有可能她们不喜欢或者不知道。但这样在日落的时候匆匆走在寻找巷子深处一碗面或者一块薄饼的路上的感觉其实真的很好，尤其是还必须放弃匆忙前进的社会节奏，必须现金交易，尽量放下手机……这些附加的条件让巷子深处的薄饼和面条有了超然世外的韵味。

　　“我觉得这才是真正吃货的世界。”肖闲逸有感而发：“颜院长也是个吃货！”

　　颜昀转头朝着她笑，以夕阳作为背景的笑容让肖闲逸想到那些烂了网络的鸡汤图片，原以为不会那般美，没想到她笑得温和又灿烂的时候，不止是美，甚至还会让人感动。

　　要什么样的环境才能成就一个这样温和阳光而又满是智慧的生命？肖闲逸觉得自己忽然有点儿多愁善感。这份愁绪也许只是因为独自生活孤单多年的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忽然被人威逼利诱。
　　生活本有那么多不易，但在颜昀身上岁月却似乎对她格外的恩宠。

　　颜昀说：“做吃货也没什么不好。”

　　肖闲逸对此欣然同意。

　　小巷子并不远，拐弯，往深处去便是。

　　小巷的铺面基本都是用于诸如“饿了吗”之类的网站上挂着的小饭店的后堂厨房,以外卖为主，真正来吃饭的客人不会走巷子，而是从前门进店，那边高大宽敞，不像巷子里油烟的味道弥漫，还混杂着烟机巨大的声音，连路面上也有些油垢。这里显得嘈杂却又冷清，只不时有带着头盔骑着电动车的小哥拉着外卖呼啸而过。

　　如果不是今天跟着颜昀走这一趟，肖闲逸大约还不知道城市里也有这样的地方。

　　“看着路，小心点儿。”颜昀说。路面虽然打扫得很勤，但油渍却并不能清理干净。

　　好在巷子并不长，传说中的陈记就在巷子中间两家饭店后厨的夹缝中，不起眼。陈记小食的木牌子似乎已经挂了很多年，有些旧。

　　铺子门口的台阶上放着煎饼用的炉子，上面一口特质的平底大铁锅就是薄饼加工坊，穿着围裙的陈老板就守在炉子边不停的烤煎饼，而三五个要把薄饼带走的食客在台阶下等待。上两级台阶走进铺子，里面则是一些馋嘴的老食客正在享用美食，当然还有一些则在翘首以盼。

　　铺子深处则是煮面条的地方，陈家老板娘在里面忙得昏天黑地的，就连脸色也是昏黑的。

　　因为是下班高峰期，来吃东西的人多，所以陈老板两口子很忙，陈老板两口子忙起来的时候脾气就不会太好，所以食客不管是不是饿得前胸贴后背都不能催她们。

　　两人要了两个薄饼两碗牛肉面，然后在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等待。

　　颜昀小声说，她见有人催过。结果挨了陈老板劈头盖脑的骂：不能等就走，别在我这里吃，做吃的又不是变戏法，人多了我有什么办法……

　　肖闲逸很是吃惊，现在这个社会还有这样做生意的？还没垮？还有人来？现在做餐饮的谁不是天天强调服务质量，强调顾客就是上帝，她凑到颜昀耳边轻声说：“感觉好牛”。

　　颜昀笑：“对啊，人家就是这么牛的活着，管你是什么人，来了就得听他的。”

　　肖闲逸点头：“比如说颜院长这样的大人物，别人巴结都来不及，到了这里还是要小声说话，看人黑脸。”

　　颜昀看了肖闲逸一眼：“肖总不也一样，能吓得一干人闻风丧胆，却奈何不了小巷子里的一张饼。”

　　两人互看一眼，都沉默了一下。肖闲逸有些憋屈的说：“谁让咱们嘴馋。非得来受这个气，而且还受得挺开心。”

　　颜昀看着肖闲逸，眼神温和：“你会喜欢这种地方吗？没有大酒店的富丽堂皇，也没有漂亮的服务生，还有油烟。”

　　肖闲逸有些诧异的看着颜昀：“会啊，自在。而且节约。”

　　颜昀笑了笑：“我以为肖老师这样的人不会在意一餐饭花钱的多少。陆远说，你在行业里算是翘楚，收入应该不会太低，对于吃饭，尽可以有很大的选择。”

　　“节约是美德，与自己有多少钱并没有太多关系。美食应该被人注意的就是美食本身，华丽的包装并没有太大的价值。何况花钱多，未必就能吃到心仪的东西，只是隆重的仪式感被很多人看重，增加了面子，反倒遗忘了我们吃东西的本质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胃口。当然，个人喜好而已，也可能只是因为我穷的时候比较多，所以养成了比较吝啬的习惯。”肖闲逸说到最后有些打趣的成分。

　　“我爷爷说，人其实是不需要多少钱的，过多的物质，只是在购买多余的东西，久了就会让人忘记自己最初的需求。”颜昀的声音清淡，却很认真：“很多年前我曾经请一个穿着花边裙子的女孩子来这里吃饼，但她不喜欢，说空气里有油烟肮脏的味道，还有陈老板夫妇的脸，远没有大酒店的服务生漂亮，在这里吃饭的时候，她喜欢从前门进去，有漂亮的服务生，却并不明白那些饭店的后厨并不会比陈记干净多少。”

　　肖闲逸不知道颜昀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但她听得也很认真，大约颜昀与那个花边裙子女孩有过一段很深厚的友谊，而也许那个不能坐在这里等面和饼的女孩子因为那些想法已经与颜昀渐行渐远，因为她听出了颜昀口里的一丝遗憾，尽管这遗憾来得清浅，却到底存在。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但颜院长这样的出生能喜欢这种地方也很难得。”

　　颜昀笑了笑：“有什么难得？我不过是在满足自己的胃口而已。”

　　见颜昀借了自己的词，肖闲逸有些开心，与颜昀的相处完全与想像的不同，一切随意自然，没有半分不适：“可惜了那女孩。”

　　“可惜？”颜昀尾音稍稍拉高，有些疑问。

　　肖闲逸点点头：“你看这城市来来往往的人，熙熙攘攘皆为名来，熙熙攘攘皆为利去，有一个能在小巷子里吃面条和薄饼的朋友应该是何等的荣幸，可惜她也许失去了这个朋友。”

　　颜昀想了想，微笑着点了点头：“也许是的。”

　　也许是，也许不是，一个喜欢吃肉的人不应该因为爱上一个吃草的人就轻易去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毕竟，当时光流逝，冲动与激情落幕之后，人最在意的也许不过是找个最舒服的姿势吃饭睡觉打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