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之欲上重楼》再见东流水

14、第十四章 紧张

　　回到会议室的肖闲逸继续安排工作。

　　一真一假两本交接班记录说明了很多问题，套保肯定是存在的。那么爱博同样会存在因为虚假开药报销医保而实际不用药的原因导致系统药品数量与实物数量不符的情况，他们也必然要想办法去平这个进销存的账目。但是现在进货采购方面对方单据齐全，除了没有回来的供应商函证之外，可以做的检查都已经做了，却无法发现漏洞。而依靠函证来证实虚假采购以坐实套保则困难得多。

　　而且审计并没有延伸审计上下游企业的权利，同时从审计的成本效益角度考虑也不允许审计小组延伸审计。

　　但摆明的事实找不到证据却有点儿可惜。肖闲逸决定电话回访病患。她让朱瑾抽了一些多次住院的人，以及住院时间相对较长的人进行回访。

　　而在抽样的时候，朱瑾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从his系统显示就在审计小组进场的头一天一个比较集中的时间段里，有几十名患者办理出院手续。这种情况很是异常。

　　审计小组又兴奋起来。将这几十名患者全部作为电话回访对象。

　　而这些电话回访确实很给力的爆出了新的证据。那就是竟然有好几个直接表示根本没有在这里住过院，而且态度相当的不好。其中一个年轻男人甚至直接在电话里开骂：“别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医院住院，我又没有病。”

　　被莫名奇妙骂了一顿的肖闲逸反应过来，这家医院的主要业务就是男科妇科，也难怪被问到的时候会那么激动的否认。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被访问者也有可能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说假话。

　　为了更加准确的确定和落实这个问题，而不至于真的冤枉爱博医院，肖闲逸回访的病人比较多，但除了这种明显要跟医院拉开距离的人外，竟然真的没有问题，都宣传自己前两天住院了，只是觉得身体还不错就办理了出院。

　　直到有一位接电话的年轻人耐着性子听完肖闲逸的问题之后，明确表示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所谓的住院病人近期没有住过院，而且现在本人正跟着家人在外地旅游，甚至直接把机票以及景区门口拍的照传过来。

　　得到切实的证据之后，肖闲逸的工作在当天下午结束。两天时间，确实算是速战速决。按照惯例，离开之前要跟医院沟通，这是为了避免审计人员的判断错误，同时也是为了给被审计医院一个解释和补充资料的机会。

　　下午下班之前，肖闲逸得到了全部盖章的底稿资料，然后将审计报告初稿交给杨启良。

　　对于电话回访的内容，如当头一棒落在杨启良的头上，然而已经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电话回访有录音，住院病人在住院期间于外地旅游的机票和景点门票照片很清楚。挂床套保的事情板上钉钉。

　　这原本是不该出问题的环节，却偏偏出了问题。杨启良确实让医院的营销团队去发动一些老年人将医保卡交给医院操作，回报方式就是给这些老年人返款，基于这些利益，不少老年人都同意了，医院也得到了一些医保卡，而且还给这些老人沟通好了，如果有电话回访的话，一定要说是在这家医院住过院，如果回访的是比较久远一点儿的事情，就说忘记了就行了。没想到肖闲逸的回访居然遇到了一位老人的儿子。

　　杨启良不知道该怪肖闲逸运气太好，还是自己运气太糟糕。在铁证面前，杨启良没能再说什么。肖闲逸带队离开。

　　因为第二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小伙子们约好了去打球，朱瑾又被妈妈催着回家要盘问对上周两位相亲对象的看法，因为那两位似乎对朱瑾都很有兴趣，而肖闲逸住的地方刚好就在事务所对面，所以她一个人提着审计底稿准备放回所里之后回家。

　　出了地铁站右拐，已经看到事务所在的房子，肖闲逸的电话却响了起来，是杨启良的。想约她喝茶。肖闲逸拒绝了，但杨启良说不会耽误多少时间，态度先是和善，而后渐渐有些强硬。

　　肖闲逸的拒绝最后没能奏效，因为杨启良忽然从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朝着肖闲逸一笑，然后挂断了电话。

　　肖闲逸顿时有种自己被跟踪了的感觉。

　　“肖老师，站着说话累，这旁边就有一家土菜馆，都是些本地特色菜，您刚从外地来不久，不一定吃过，反正明天也不上班，今天我们正好可以聊聊。”杨启良说。

　　肖闲逸从杨启良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威胁，虽然那句刚从外地来在别人听来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话，但却说明杨启良调查过她，也知道她在这座城市孤单一人。

　　见肖闲逸没有说话，杨启良又笑了笑说：“本来之前就想请肖老师吃饭的，但肖老师太忙，所以想着等到审计结束，今天审计刚好搞完，又是周末，这会儿肖老师也一个人，有些话咱们没有外人也更好说一些。我对财务和审计都一窍不通，今天刚好趁这个机会请教，所以就不要推辞了。”

　　“不必了，我得把资料送到所里，否则一会儿所里都关门了。”肖闲逸说。

　　杨启良笑着说：“那我送您过去，放下东西我们再吃饭。”

　　肖闲逸完全不想去吃什么饭，也知道这个是鸿门宴，套保的事情已经败露，证据就在自己的手机上和资料袋里，杨启良自然是为这些来的：“杨院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但吃饭就不必了。”

　　杨启良朝着肖闲逸靠近了些，肖闲逸虽然退后了一步，但杨启良还是凑了过来，然后压低声音说：“三十万，去掉那几段电话录音，本子你可以拿去交差。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们做审计的人有自己要坚守的职业道德底线。”肖闲逸直截了当的说。

　　杨启良直了身子，看着肖闲逸的目光也有些凶悍：“何必呢。你一个小姑娘孤孤单单在这座城市，没有靠山也没有门路，整死一个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不要说什么正直道义，我们活着不就是为了钱吗？我是，你也是。我不套保别人也会套保，我不咬这一口别人也会咬。何必抓着我不放。三十万够你在这座城市付个首付了，何乐而不为？我行贿你受贿，没有别人知道，你不说，我也不敢说，可以说是真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钱可以不要，房子可以没有，但要坚守的东西如果失去了，连自己都厌弃自己，还有什么意思？”肖闲逸不想跟杨启良闲扯，但现在的状况却对她有些不利，杨启良有点儿狗急跳墙的意思。肖闲逸有些着急的观察周围，下班时间，也许能碰上一两个同事。

　　杨启良则继续说：“如果肖老师真的执意要用所谓的正义与整个私立医院系统开战，那这座城市真的不是你能轻易呆下来的，陆家的大小姐也保不住你。何况你不过是一个员工而已……”

　　杨启良还在说，肖闲逸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连忙叫了起来：“颜昀……”

　　颜昀只是出来找东西吃的。

　　忙了一下午，她饿了，不想空着肚子开车挤下班高峰期回南湖村，所以决定吃点儿东西垫垫底，然后错峰回家，可惜走到路上才发现自己忘记带钱了。

　　杨启良住了嘴，顺着肖闲逸的目光看去，不远处一个穿着略宽的白色棉质衬衣的高挑女孩子走过来，她空着手不紧不慢的样子，不是仪态万千那种，但简单而安静，大约是肖闲逸的同事。

　　颜昀看见肖闲逸不由得高兴起来，也许自己不用返回去拿钱了，她走过来，朝着杨启良点了点头，她以为杨启良是肖闲逸的朋友，但也仅止于点了一下头，甚至目光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就已经落在了肖闲逸的身上，她微笑：“你在这里，太好了。”

　　肖闲逸很想说同样的话，但没说。只是转过头对杨启良说：“没什么事儿那我就先走了，杨院长请自便。”

　　说完，她将右手提着的电脑交到左手，然后伸手挽了颜昀的胳膊，两个姑娘便自顾自的离开，并肩的背影在笔直的街道上穿过高楼大厦的落日里美得像画。

　　杨启良竟然真的没能再说什么，肖闲逸让他觉得像是块硬骨头，难啃，但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不得不啃，所以咬咬牙，跟上来威逼利诱。没想到新出现的这位气势却似乎更强，强到他竟然不敢轻易将肖闲逸带走。

　　不过如果强硬的将她带走，只怕风险也太大了一些，他来这一趟的目的不过是能贿赂就贿赂，不能贿赂就吓唬，毕竟对方看起来只是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只可惜了……

　　杨启良冷哼一声转身上车离开。

　　而肖闲逸挽着颜昀的胳膊则没有放开，面对杨启良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虽然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威逼利诱，但当自己真正面对的时候，自然不会轻易妥协，然而心底里还是害怕的。

　　她还是个细胳膊细腿儿的姑娘，还没有学会泼妇虚张声势的破口大骂，而且只怕也学不会，同时也没有指着对方的鼻子让对方等着，自己再去招一堆亲朋助阵的能力。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还是自己，所以害怕也并不丢人不是？

　　她能想到的是，一名执业注册会计师本着公正公允诚信勤勉的态度工作，却遭到报复的话，一定还是有人管的，比如警察，也比如协会。

　　她没想过陆远，当然陆远一定也会管，就像多年前管她读书一样。

　　而现在她挽着颜昀的胳膊，觉得安全了许多，就连心跳的声音似乎也放肆的大了起来，她听到砰砰砰的响声，脸有些紧张的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