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五。 ...
-
五。
虽说回忆是实体的更高形式，在回忆之中，人们可以重现许多消逝的人生片段。但是除此之外，有时又会觉得，回忆是一件多余的事情。
如今回想，大概是在路边遇到还是高中生的黑崎真咲的那一天夜里，浦原喜助却怎么也睡不着，在黑夜中他先是盯着天花板出神了半晚，依旧毫无困意。于是他掀开薄被，坐在回廊里看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突然没来由地想起夏川弥生。
在他的印象之中，夏川本来看上去与黑崎真咲一样是个普通的女生，只是比起会和同学一起开朗说笑的黑崎，夏川平时的话语要更加少一点。等到真的与她熟悉了，又会发现，夏川不是用“文静内敛”就可以概括的人。
他们当时已经几十年未见了，浦原喜助仔细回想，也只能想起自己与夏川弥生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当时自己曾经说了什么呢，大概是“不用担心”吧。在夏川休假离队前，浦原与她最后一次见面，当时的瀞灵庭风声鹤唳，浦原做了一个决定——取出放在夏川身体里的崩玉。
他记得夏川当时的神情看上去并不放松，她皱着眉头，以为自己只是在队长室中睡着了，醒来后因为崩玉的缘故有些头晕，随后浦原便批准了她几个月前申请的假期，以极快的速度让她变成了一个闲人，只好回去流魂街休假。
然而在夏川暂时离队的那天早晨，她带着斩魄刀，以及要带给志波一家的手信来向浦原道别，她总觉得最近哪里气氛不对，更别提发生的队员失踪事件。但浦原却宽慰她说，不用担心。
这句话在他们的相处过程中曾经多次出现，浦原发现自己面对夏川时好像总是经常在以这种方式令人安心。
事实上，夏川真的不用“担心”，因为一直到浦原被流放现世，她都半点不得消息，等到她回归十二番队，一切早已天翻地覆。
而在那个距今几十年前的夜晚里，浦原想起志波一心和黑崎真咲，也想起很多往事，他坐在回廊上，突然一个想法出现在了他的心里：哪怕只有一次也好，真的，真的很想见见弥生。
对方总说自己的头发长得很快，离开前几日她刚刚剪短的长发，现在和初见时一样了吗？
还是经常生病吗？有没有和自己的斩魄刀关系好一些？
走路还是会因为出神而时不时摔跤吗？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
啊，真的很想见见，夏川弥生。
但是与十三番队不同，十二番是没有驻守现世的任务的，以他敏感的身份而言，想要向他人打听夏川的消息也很为难。
那么，之后命运之轮转动，志波一心来到现世，黑崎一护出生，黑崎真咲去世，再一直到蓝染入狱前，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夏川弥生了呢？
要从他们道别的那一天算起，大概是一百多年吧。具体的数字难以统计，已经模糊在了岁月当中。
这是一个有些漫长的时间，但是对于死神来说，却算不上特别久远。时间的度量尺在此问题上是宽泛的，并不能以人类的岁月长短去衡量。
那后来短暂的相处记忆却可以在他的脑海中无限拉长，偶尔想起对手冰凉的手和淡淡的微笑，一切便仿佛还是昨日。
再等到很多年以后，他与早已死去的夏川弥生重逢，对方已是十六岁的高中生了。全部相加的话，他们已经一百多年没有好好再像当年一样平淡地相处过了，甚至连当下夏川弥生全新生命中的每一天每一刻，他都觉得这可能是一种奢侈。
就与当年年轻的黑崎真咲一样，夏川弥生如今也是可以与同学一起说笑着回家的少女，为自己的作业苦恼着，有关心自己的人，过着平常的生活。
注意到她是在黑崎一护来找过自己之后，浦原以灵体的形式去了一次空座町。即使在黑崎的描述中，夏川似乎能够目及灵体，但是当时，她又与普通的高中女生并无不同。她注意不到出现在窗外的浦原喜助，只是偶尔在上课走神的时候看看窗外。
浦原也曾经心想过，会不会只是一个巧合呢，只是一个名字和出生时间都恰好相符的普通人，直到见到夏川弥生第一眼时，他却又突然在心底告诉自己，是她啊，就是她啊。
外貌没有什么变化，头发是和当年在白贺川相遇时一样的黑色长发，一切似乎都和以往一样。
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浦原认为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直到某一天放学后，外出的他感觉到空座第一高中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存在——正是夏川弥生。
那时候已经很晚了，学校里没有人还在进行社团活动，值班的人也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休息，而夏川弥生却还留在学校里。
他来到学校附近，发现了那里的简单幻境结界，并且轻而易举地就打破了它，在窗扉的另一边，是孤身一人的夏川弥生。
他意识到事情当然没有这么简单，这绝不会只是巧合，肯定有人在针对着夏川，只是身份不明。
之后的几天，浦原商店重回空座町。
当然这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商店还是开在以前的地方，甚至连移植植物对他们来说都是小事一桩。四枫院夜一似乎很喜欢住回老地方，可能因为某种意义上，她成了这里的“猫咪大姐头”。
那天晚上，他与夜一一同前往黑崎家的隔壁，夏川弥生目前居住的地方。夏川弥生住在二楼，房子的结构与黑崎一护高中时差不多，有着一扇推拉的窗户，休息的时候拉着窗帘。浦原喜助轻轻拉开窗帘，房间里的夏川已经睡着了。
手机放在枕边，桌上是写完的功课，旁边挂着外套和书包，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在月光的照映下，浦原可以清楚的看到夏川弥生的睡颜。
他突然想到，十几年前那个无比寒冷的冬季雪夜里，伴随着天空中飘下那年冬天的第一片雪花，夏川弥生向他告别时的样子。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份有些残忍的回忆，而其实似乎在那个雪天到来之前，夏川弥生的身体就已经难以为继。秋末某一日的中午，他还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小雨来找他说夏川小姐突然很难受，想要见他。那会儿夏川才醒过来不久，正准备起身和铁斋先生他们一起吃午饭，结果还没过几分钟便又躺了回去。
浦原喜助握着夏川弥生的手，她的手那么瘦弱，由于病症的缘故，即使每日正常进食，也只是一点点地不断消瘦下去。
“等等我吧，弥生，要不了多久的，等等我吧。”
他低声说道，语气里是带着稍稍颤抖的模糊祈求。
只要实验完成，将他的灵压转给弥生，她一定会好转起来的。
“没关系了，喜助…到这里就可以了……我已经很满足了，能够活到今天。”
夏川弥生笑着劝阻他，说已经很好了，即使只是活到那时为止，对她来说也已经十分满足。
之后他一直努力着想让夏川弥生熬过那个冬天，至少也要等到第二年花开的时节，或者更久、更久，但是没能做到。
于是在距离他生日不远的某一天夜晚，夏川弥生道尽感谢之言，就那样离他而去。
而此刻的他坐在窗边，看着如今的夏川弥生熟睡的模样，像是和以往一样，对方这样睡着，就会有再也醒不来的一天。心下忽然一个激灵，他觉得如今的场景像是从哪里偷来又或者只是自己的梦似的，生生怕被打碎了。
按照计划，他将监测身体状况的灵子检测器放进弥生身体里，随后重新拉好窗帘，关上窗户，与一旁的四枫院夜一一起离开。
“你看上去像一个偷窥高中女生的变态大叔，喜助。”四枫院夜一如此评价道。
浦原喜助看似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随后平静下来，一个人望着检测器的显示屏幕出神，数据和线条不断地出现在深色的屏幕上。
我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浦原喜助心想。
第二天的早晨，夏川弥生与父母一同吃早餐时，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于是问道，“妈妈昨晚有进来我的房间吗？”
“没有呀弥生。”她妈妈站在厨房的水槽边回答道。
“唔……”，夏川对此觉得很奇怪。
但是她明明感觉到了，有人看着自己，自己还随之做了梦，虽然一点都不害怕，反而在梦里还觉得很开心，很温柔。
感觉就像……就像那天在学校里遇见的那位奇怪先生一样。
出门之前妈妈像往常一样，将水杯塞进她的背包，叮嘱她要好好喝水。
“虽然已经快要夏天了，但是晚上还是要关好窗户哦。”妈妈无意说道。
“欸？昨晚我没有关好窗户吗？”夏川问，她记得自己好像的确是忘记了。
“刚才去你房间看到是关好的呢，只是叮嘱你而已，快去上学啦！”两个说着，夏川妈妈将她送出了家门。
夏川弥生心想，自己昨晚写完作业靠着墙与同学发了几条简讯，因为有点热，好像确实没有完全关上窗户……那是谁帮自己关上的呢？
路过隔壁黑崎家门口时，年轻的黑崎医生正在门口擦拭玻璃，他的妻子似乎也正好要出门去，夏川十分礼貌地向他们问好，对于自己的病情还要感谢黑崎医生，后来已经好了很多。
“黑崎先生，黑崎太太，早上好。”她正在问好的时候，从门内又走出了另一个人。
看上去和黑崎一护有些相像，留着小胡子，也穿着白色的大褂外套，应该也是这里的医生。夏川弥生想了想，会是黑崎先生的父亲吗？她这样想着，对方也很热情地进行了自我介绍。
从话语当中，夏川弥生了解了这位的确就是黑崎一护的父亲一心，他把白色的外套脱下来挂在了门口，右手拉着黑崎一勇，说是要代替织姬去送孩子上学。
虽说一勇平时并不需要别人接送，这事显得有些奇怪，但黑崎一家竟是些“怪人”，这位看上去就大大咧咧热情过度的一心先生便真的与弥生同行，一道往学校去了。
黑崎一勇就读的小学离空座第一高中并不远，因为夏川一家前来拜访时总是带一些点心之类，同时也因为弥生为人内向和善，所以他对这位住在隔壁的邻居姐姐一直印象很好，一度拉着弥生的手与她走在路上。
夏川弥生不知道自己该与这位黑崎医生聊些什么，她和黑崎一护几次见面也多是医患之间的交流，要她突然与自己第一次见面的邻居熟络起来，还是有些困难。不过黑崎一心是个十分热情大度的人，即使夏川弥生显得有些内向唯诺，他也毫不介意，仍然在关心夏川的病情。
“听说你以前有多梦的问题啊，最近有好一些吗？”黑崎一心问道。
夏川听后回答，“啊，有劳您了，也谢谢黑崎先生，最近已经好很多了，我已经很少再做那些梦了。”
“夏川小姐以前身体就不太好吗？”对方大概是出于医生的习惯，再次问道。
“欸？是的……因为我是早产儿，所以身体一直不太好，这几年已经在努力变得健康了。”
三人边走边聊，离空座町第一高中已经很近了。心里想着反正之前已经说过了，弥生便不怎么介意被问到这些事情。与一心先生聊天在她看来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好像他们是早就相识的忘年交一般，这位看上去还不算年龄很大的医生使弥生的上学路途凭添许多欢乐。
“哎呀，说起来那一年还真是记忆犹新啊，空座町的雪落到了家门口，我早上打开门还以为自己落进了什么盐湖呢哈哈哈。”黑崎一心说着很有意思的话，夏川弥生随之被他逗笑了。
虽然经常听到别人谈论那年的雪夜，但夏川自己当然是没有多少记忆的，她的母亲也很少说起那一年的事情，只是在她小的时候经常因为早产的往事而感到愧疚。看到黑崎一心如此回忆起那一年的冬天，夏川弥生自己也好奇起来。
听起来似乎真的是下了很大的雪的一年呢。
不过夏川弥生自己倒是更喜欢夏天多一些，她喜欢那种夏季的感觉，炙热的天气让一切都变得热烈起来，也会有鲜明的活着的感觉。
与黑崎一心和一勇道别之后，夏川走进了空座町第一高中的大门。
学校里那棵樱树的花朵这个时节已经完全落尽了。
夏天是真的要到来了，她心想。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