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69颗小心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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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颗小心心
两人一魂前后无言地赶回老客栈，路上姜江才发现，他竟然被水冲得这样远，阿离救他的那个河滩，竟然到了下游之处。
还没到客栈门口，一个“啪塔啪塔”的声音朝他奔来，语托哭着抱住他的脚，呜呜道：“你死哪里去了啊？连我都找不到你了！呜呜呜，吓死我了！”
他假装裤子弄脏了，弯腰拍了拍，顺势将小木偶捞起来，不敢开腔，走到门口，对眼下乌青的三人道：“师姐，师兄，小二哥。”他虽然并不清楚昨晚发生了何事，但门口站得都快石化的三人本来满面憔悴，一见他不由自主露出欣喜之色，便知道他定是让几人担心了，于是又补了一句：“抱歉！”
姜宓眼角都红了，她本来就还未痊愈，苦苦熬了一夜，总算盼来了平安，此刻心头一松，身子歪了歪，吓得她背后的戴亮连忙扶住她的肩膀，急得开口道：“都叫你回去休息，这里有我们守着就好了！”
姜宓扶着头，待晕眩散去，耳边仍旧是小二哥喋喋不休的抱怨——“你说你，撑不住还要撑，真以为自己是个铁娘子？哎，你们青峰的人就是这样，固执地像牛一样……”
他大概是一天没说话，憋了一股劲，此刻开口了，就恨不得一直说一直说，说得姜宓额角青筋直冒，怒道：“你闭嘴！”
戴亮呛了一下，乖乖闭上了嘴。
姜江担心得不行，扶着姜宓进客栈坐着，问道：“师姐，要不要为你找个大夫？”
姜宓摇摇头，拉过他的手，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确定他没有受伤，才含着泪道：“你虽然长大了很多，在师姐眼里还是个十岁的娃娃。你都不知，昨天你被卷入水中，都要将我们吓死了，师尊师兄当时就跳入水里，上来后却没有将你一并带上来，只说水有古怪，你不见了……”
姜宓抽了一下鼻子，道：“我们找你，找了一晚上。所有的法术都被隔绝了，连师尊的八方神砚盘也找不到你……”她又锤了姜江一下，只是没有用多少力气，又憔悴又可怜：“你这坏孩子，究竟昨晚发生了什么啊？”
姜江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愧疚道：“……江也不知。江被一人从河中救起，醒来时就记不得昨晚发生何事了。”
戴亮“啊”了一声，道：“那岂不是和你师姐一样？”他开口以后才记起姜宓不准他说话，于是狠狠地抿着唇，生怕自己又被斥。
姜宓却没空理他，摸摸小师弟的额头，赶忙问：“头疼不疼，是不是很疲倦？要不要回房好好睡一觉？”
姜江抽回手，轻轻拍了拍姜宓的肩膀，安慰道：“师姐，你放心，江除了不记得发生了何事，并无大碍。倒是你，才应该回去好好歇息。”
他这样一提醒，姜宓立马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借着戴亮的支撑，想要回去躺一躺。人站起来了，想到什么，又从袖口取出一个小锦囊，道：“这只鸡在你落水时，大约是绳子断了，所以没一同沉下去，落在岸边被师兄捡到了。它跟着师尊也跑了一晚上寻你，嗓子都叫破了，我不知该喂它吃些什么，现在物归原主，你看着办吧。”
小二哥扶着姜宓走远，半路回头朝姜江挤眉弄眼，那意思是“待会我来找你！”，姜江点头，后将接过的锦袋拉开，朝里面看了看，小荒缨动了动身子，睡得又沉又难过，时不时会低低地叫一声，果然声音嘶哑。他朝旁边沉默不语的姜灿辉道：“多谢师兄。”
姜灿辉一反常态，没有邀功，而是道：“……你是为了救我才被抓走，我，又欠了你一次。”
他是个记人情格外分明的人，这下心里肯定是难受得不行。抬头看了一眼姜江，似确定他无事，又挫败地低头道：“总归是我无用。”
姜江不知如何安慰，叹道：“生死有命，人一生有许多劫难，我尽力存活，若是躲不过，也不会怨怼他人，你莫要自责。”
他刚说完，身后却传来杯碎之音，吃惊回头，正好见到紫沛上人松开两指，碎掉的杯盏从手中滑落，带着伤口处迫不及待流落的血，一同落在地板上，白瓷的白，红血的红，格外刺目。
姜江顾不得姜灿辉的失落，扑了过去，翻看师尊的手，食指处被划拉了一条口子，幸而没有碎片嵌入。血还在争先恐后地冒出，他想也不想地一口含住，尝到了腥甜之味，在舌齿见弥漫开来。
“小伤罢了。”紫沛上人淡淡道，却并无反感，也没有抽出手。
姜江等嘴里的血味散了很多，才松了口，见伤口不再流血，才微怒道：“师父怎的如此不小心？”
紫沛上人坐在凳上，另一只手将握着的积素横放在两腿间，问道：“既然为师受伤些许你就如此着急，为何没有想过，你若是死了，不会怨怼，很好，而被你留在世间，因你之死而痛苦万分的人，比之微小伤痕，又该痛上几千几百次？”
姜江怔愣，半晌才道：“……江并非不重视自己的性命，江很努力地活着。只是总有万一，若我实在躲不过了……”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活着，为了父亲的遗愿，为了不辜负那些小木偶的好意。
“既然活着，就不要去想万一！”紫沛上人抽回手，深深凝视他，道：“不择手段地活下去也好，备受折辱地生存着也罢，若是你自己对‘活着’一事都不能确定，又如何说你努力？”
“江……”他嘴张了几次，终究说不出辩驳之语。
师尊说得对，他连对“活着”一事，其实都没有足够的信心。人生在世，许多意外是天注定的，防不胜防，很多人对“万一之事”正如他的态度一般，能躲就躲，躲不过就认命，伪装一副尽人事听天命的从容。
不过是另一种消极地活着。
若真的尊重自己的生命，就不该是“为了他人而活”，不该是听天由命，不该是随波逐流。他能活第二次，更应该拼命地与“万一”相争，与“天命”相争！
紫沛上人看他似有所悟，周身的冰霜消散一些，道：“想通了？”
“嗯！”姜江目光透亮，道：“江知错了，江不该明知比师兄修为道行要差时出手相助，正如剑兰台上，不知深浅地去迎战修为比自己高的敌人，那都是找死的愚蠢行为！救人方法千千万万，治敌之策也何其多……之前是江想不通，难为师父提点了我这么多回。”
姜灿辉抱着剑在一边越听越奇怪，满肚子的愧疚变成莫名其妙，皱着眉道：“……等等，你是在后悔救了我？？”
姜江双目有光，看向师兄，道：“师兄的命可贵，江的命也不贱，若是为了救你而死，此番想来，的确不是一件划算的事。”
姜灿辉眼下还挂着两个黑袋，听完此话，气得七窍生烟，觉得一晚上的担心都喂了狗，怒道：“什么划算不划算？你救我是道！是义！是仁！仁义面前怎能像商人一般掏个算盘哗啦啦地算划不划算？？”
紫沛上人却道：“虚名罢了。”
姜江一听，更觉师父说得有理，点头道：“不错，虚名罢了。我若是救你死了，那些个虚名对我又有何用？更何况……”
姜灿辉睁大眼，问：“何况什么？”
姜江道：“一想到我与师兄的情义并未到舍身相救的地步，就觉得更加不划算了……”
“你！”姜灿辉胸口一窒，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捂着受伤的心跑远了。
气走师兄一只，姜江顿时心旷神怡。他说的那些话，半真半假，但从师父那里领悟到的，却像一个宝贵匣子，又沉了沉。
他活得，的确还不够认真。收集生魂，碍于有求难言，总是选时机十分恰当的，否则断不会说出口，以至于错过很多机会。
正在此时，客栈的老掌柜走了出来，见如此早，大堂中坐着两人，有些吃惊，招呼道：“小客人，早饭吃了吗？还是老头给你做一些？”
姜江咬咬牙，深觉想得多不如去试一试。便伸手从师父的袖子中掏出了段明连的木像，朝老掌柜走去，站定后道：“掌柜，您儿子的木像我已经刻好了。”
他抬起手，老掌柜看清他手里的木像，眉眼与痛失的爱子一模一样，不由老泪纵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片刻后顿觉失态，抬袖抹去泪痕，就要去接过木像。
姜江却后退一步。见掌柜拿了个空，不明所以地望来，深吸一口气道：“之前对您说，不要任何报酬，很抱歉，我要失言了。”
老掌柜似有所料，摆摆手，道：“无妨。总归是辛苦小客人了。”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颇有分量的钱袋，道：“这是老头所有身家，若是不够，这客栈我也愿意让出的。”
姜江摇摇头，严肃道：“我并不要这些身外之物。”
老掌柜不解：“那您所求何物？”
“您听好了，我索要之物不伤您性命，无损您康健，不毁您运势，无恶意伤害非巫蛊之术，如此，您愿意给我你的小心心吗？”
“……心？”老掌柜瞠目结舌，“这这这……”
见对方被吓到了，姜江心中沮丧，暗想果然还是不行。
这句话有毒。
偏偏不能换一种方式问，差一个字都不行，让这些古人听见了，谁不是大惊失色，以为遇到了邪祟？
他本不是强买强卖，也没有逼迫的意思，正准备将木像递上，对面的老掌柜却破釜沉舟道：“我给！”
姜江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老掌柜那张树皮般的脸露出一个和善的笑，道：“老身相信小客人。你说不会害老身性命，老身信！”
他刚说完，一颗缝满补丁的小心心就飘到了姜江的胸口，十分温暖。
语托在一旁手舞足蹈，他也十分高兴。
原来，被人相信的感觉，也能如此深刻地证明自己还活着。
作者有话说第69章 69颗小心心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