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给我你的小心心吗》陈笔酒骨

68、倒v结束章节

　　68颗小心心

　　姜江一直被人抱着，只是没有感受到活人的温暖，像是泡在凉水中，半梦半醒间，还有些发抖。
　　而抱着他的人，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醒悟过来。松开手，将他放在柔软的菜地上，随后大概是在不远处升了火，身体便一点一点温暖起来。

　　又过了半个不知深浅的梦境，有阳光穿透云雾，直直落在他的脸上，他才悠悠醒转，睁眼看到头顶垂柳迎风微动，耳边有江河拍打与蝉鸣鸟叫。

　　露天席地。

　　将手背搭在额头上，静静地躺了半柱香，他一直在想，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睡在这里，熟悉的人都去了哪里？

　　怎么连语托和挂在脖子上的小荒缨都不见了？

　　想不通，他撑起身子，肩上滑落下一件月色长袍，身后还垫着一件黑色斗篷，五尺外是熄灭了的，只剩下烧得黑漆漆木块的火堆残骸。

　　他捡起斗篷，抱着那件月色长袍，跌跌撞撞走到河边，只见一个人正像海星星一样摊开泡在浅滩中，只穿着白色里衣长裤，锦靴也没脱，黑色的长发没用劣质的玉环扣锁着，蜿蜿蜒蜒弥漫在水里，衬得重金面具下的皎洁下颚如同凝脂。

　　这个人泡在水里不知多久，唇却依旧是红色的。

　　姜江疑道：“阿离？”

　　阿离听到他声音，从水中猛地坐起，带起一片水花，长发黑蛇一般贴在前胸后背。他有些惊慌道：“……我，抱歉，我睡过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方才整个人泡在水里面，连鼻子也没有露出，别人看到那副场景说不定会以为有个人淹死了，可偏偏他诈尸而起，口不择言，反而更加奇怪并且欲盖弥彰。

　　阿离想要和姜江解释，只是说了一句话以后，嘴张了几次，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他该解释什么？自己不是怪物？可正常人会睡在水里面吗？

　　姜江见他不知所措，“噗嗤”一下，道：“你不冷吗？虽然入夏了，可清早的河水还是很凉吧。”

　　阿离见他笑了，眼中没有防备介怀，瞬间也放松了，浅浅笑道：“不冷的，我习惯了。”

　　姜江借过来一只手，阿离就拉着他的手站起来，走到岸边，神色间果然没有不适。姜江问他：“你怎么会和我在一起？还有，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他将衣物还给对方，空着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我记得昨天和青峰的师兄弟一起吃了晚饭，却记不起之后发生了何事，真是奇哉怪哉。”

　　记忆就停留在吃过饭，放下筷子那一刻。他还清晰地记得身边坐着师父，最后一个画面，是自己别过脸，似乎要跟师父说些什么，但是也就直到此了。

　　阿离接过月色长袍穿好，单臂挽着斗篷，垂着眼道：“我不知道你昨晚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在附近河滩上捡到你，当时你的情况不太好，我就找了个地方生火，待你醒来。”

　　姜江听完此话，觉得自己的情况与师姐姜宓身上发生过的遭遇很像，不知是被何人抹去了一段记忆，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

　　难道是水鬼？

　　也许是他们昨日去捉水鬼，结果自己遇上了一些变故，和师父他们走散，半路被阿离救下？

　　他望了望四周，若是说到水鬼，可能身边就有一个。毕竟阿离不是人，能睡在水中，救他的时机也太过巧合。
　　姜江心知怀疑朋友不好，于是直白问道：“阿离，你是水鬼吗？”

　　阿离眉间闪过一丝不屑，道：“我怎会是那种低贱的东西。”

　　……这，听这口气，水里的鬼怪也分三六九等？

　　阿离道：“你放心，我虽然不是人，但也没有吃人的兴趣。虽然暂时不能告诉你我的身份，却能明白告诉小江，阿离不是你们要找的邪祟。”

　　姜江眼中一亮，道：“那你的意思，即有一天会告诉江你的身份吗？”

　　“……只要取得阿母的同意便可。”阿离面上微微一红，幸而有面具挡着，他道：“小江不怕我吗？”

　　姜江心道：这就跟人怕鬼却不怕人一样，我跟你是同类，归根结底，都不能算作人，有什么好害怕的。照我的立场来说，指不定更害怕被人发现我是块木头，到时候说不定会把我架起来一把火烧了，如此说来，我还要怕人一些。
　　左右没看走眼，如今平平安安站在这里，正是因为这个朋友救了一命，无论他是何种身份，没有害我，就足够了。便摇摇头道：“你又没有害我之心，若是有，早在梦梨镇就可动手了。而且你与我分别几日，再见时我空长了几岁，不也没有吃惊害怕吗？”

　　阿离微微偏头，拧了一下湿漉漉的长发，用手掌拢在一起，套上那斑杂的玉环，笑道：“谁说我不吃惊了，我还以为捞着你的哪个亲戚了。”

　　“哦，这个说法比较合理。那你又是如何确认是我的？”

　　阿离点了点他脖子后面，冰凉的指尖一触即离，道：“你这里有一颗堕仙痣，红的。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长得像之外，连痣的颜色位置都差不多的，就很难见了。”

　　姜江愣了愣，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这里有颗红痣。”怪不得每次师父给他梳好头发后，总会用手指在他脖后点一点，他道：“为何叫堕仙痣？”

　　“难舍七情与六欲，难忘前世与今生。不入仙世入红尘，不悔情障不忘伤。”
　　阿离带着他走出河滩，念完这句话后，沉默半晌，才道：“你们道士修道，不过为了有朝一日，堪破红尘，羽化成仙，脱离将死束缚，高高在上。只是这世上，有一位仙官，修为得天独厚，为人时便处处博得美誉，从无污点。登仙后，却始终端不起高高在上的架子，为仙正气凛然，无论鸟兽人怪，受了委屈，就会去找他帮忙。他也并非是胡乱相信之人，总要对下面禀报的事细细探查考量一番，才制裁恶人，因此他所施恩过的地盘，总是一片太平，仙缘更加深厚。”
　　“只是没想到，他最后还是舍了仙籍，自愿去当一个凡人，入红尘地狱。华帝心痛难忍，斥责他固执如牛，却依旧挽回不了这个仙官的一意孤行，只好在这个仙官决然背离时，舍了自己的一滴血，点在仙官的脖子后。此后，便把此位置有这滴红点的痣，唤为堕仙痣。”
　　“据说，凡世间多朝皇帝就偏爱用有堕仙痣的人为左右手，并且深信有这颗痣的人，大多固执清廉，忠心耿耿。”

　　姜江跟着他出了林子，听完后道：“阿离说得，怎么和亲眼见到的一样？”

　　阿离苦笑：“总是听一个人翻来覆去地讲，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自然说得顺口。”

　　姜江道：“那这个人有跟你说过，为何这名仙官会自愿堕入红尘吗？”

　　“我也问过，只是问了几次，她总是会变得郁郁寡欢，我后来就不敢问了。”阿离披着那件月色长袍虽然是干的，但里面的衣物却都湿透了，走过的小路上，旁边有些小野花便因此受了一点恩惠，被水滴砸到后摇头晃脑，看得人颇为愉快。他道：“左右不过是别人的事，堕仙痣也只是一个传闻，不能去判断一个人人品的好坏。但是却能作为我认定你的依据。”

　　姜江哭笑不得，道：“那真是要感谢它了，若是我没有这颗红痣，你说不定就不会不管我的死活了。”他刚说完，走在前面的阿离就忽然停住了脚步，使他冷不丁地差点一头撞上。不过好在停住了，他顿了顿，问：“怎么不走了？”

　　阿离转过身，道：“就算没有这颗红痣，我觉得我也是能认出你的！”

　　姜江现在长高了许多，不像一根矮萝卜，只能仰望阿离了。此刻就微微抬头，笑道：“对啊，这才是朋友啊，就像你无论换了几次面具，我也能认出你一样。”

　　阿离抬手摸了摸那张华丽尊贵的面具，想到在梦梨镇时，他换了素衣，换了脸上的哭笑面具，站在一群村民之后，姜江还是认出了他的事。红唇勾起，眼神也似溺人的春水，点点头，伸出手，手掌紧紧握成拳头放在姜江眼前，道：“你说得对，我们是不同的。所以你不会害怕我，我也不会害怕忽然长大的你。江江，你是阿离唯一的朋友。”

　　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一反梦梨镇中初见时冷峻倨傲，显得阿离极其有人情味，又说不出的可爱，宛如一个孩童。
　　可他又何尝不是姜江的第一个朋友？姜江笑着握紧手，与他碰拳，道：“可别这么相信我，要是有天你摘掉了面具，我没有认出，你可别把我揍一顿。”

　　阿离收回手，认真道：“你要是没认出，揍一顿是不够的。”

　　姜江：“……真揍啊？我只是随口一说。”

　　两人笑言间，不知不觉就穿过了林子，到了一条大路边上。阿离道：“你回去吧，我们又要分离了。”

　　姜江猜他有事在身，便不挽留，只道：“若是得空了，千万要来找我玩。”

　　阿离道：“好。我很快便来找你。”

　　他听完就踏上了那条大路，刚刚落脚，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按着眉心等待晕眩散去，再回头时，阿离以不见踪影。

　　正纳闷时，天边有一道白影迅速朝他飞来，真是比风速更快，转眼就到了他的面前，这团白芒显然不明所以，但是抬头看到姜江，迅速落出一个傻兮兮的笑容，叫道：“姜江！”

　　正是段明连。

　　段明连与他不能离开超过十尺距离，也不知为何会忽然分开。只是段明连到了后没多久，一道雪白剑光也速速赶来，紫沛上人下了积素，姜江还来不及说些什么，便被对方紧紧抱入了怀中。

　　姜江脸埋入紫衣中，隐隐闻到若有若无的檀香，心下一安，喃道：“师父……”

　　他一夜记忆全无，不知发生了何事，让一向冷若冰霜的师父如此惊慌。只是回到这个人身边，便不再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