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给我你的小心心吗》陈笔酒骨

70、70颗小心心

　　70颗小心心

　　得到了老掌柜的小心心，姜江把段明连的木像递过去，道：“谢谢您，报酬我已经收到了。”

　　对方并没有急于查看自己哪里出现了不适，而是接过木像，粗糙的手抚过纹理，几滴浑浊的泪砸在上面，喃道：“……没想到老身有生之年，还能再看一眼我的孩子，此生无憾了。”

　　段明连的魂魄围着老掌柜转了几圈，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孤独地站在一旁，用求助的眼神看着他。

　　姜江猜他想要和父亲多呆上一会儿，便邀请老掌柜坐下，道：“说起来，我昨日梦到了令子，他……似乎不太好。”

　　老掌柜闻言收了泪，焦心道：“可是连儿在地下遇到了什么困难？”

　　姜江道：“他托梦说，因为尸首不能安葬，所以居无定所，被其他鬼嘲笑，说是孤魂野鬼，很受排挤。”这话当然是编的，段明连就在他身边，有什么话，嘴一张就能说了，他这样问，是想试探一番，老掌柜是不是知道一些他们都不知道的事情。

　　果然，这话一出，老掌柜对托梦一事深信不疑，道：“连儿竟真的来找了小客人，看来定是雕刻木像，引来了他的魂魄！”他笃信后又连叹三声：“若是别人和我说，连儿托梦于他，我定是不会相信的。可吾儿尸首尚未找到一事，除了胭脂，其他人都不知晓。小客人能指出这一点，我深信不疑。”

　　他面色凄苦，老来无助，多年郁结深埋心中，此刻吐出，道：“实不相瞒，当年吾儿失踪后，我曾翻遍了云阳镇的每一块土地，连山中也不曾放过，也没有找到吾儿的尸首。”

　　姜江道：“如此说来，您又是如何断定段明连已遭不测？”

　　老掌柜道：“在连儿失踪后不久，有乡亲在河中捞出了一件衣物，上面带着血，连河水也冲不掉上面的血迹，被一块大石拦住。那洗衣妇就住在我家附近，与我们关系也尚可，捡了这血衣后觉得眼熟，疑心是吾儿的，便拿来于我确认。”

　　不用多说，此血衣定是段明连的，并且还是段明连失踪前所穿衣物。姜江看了一眼白芒状的段明连，他现下穿的衣服看不清颜色，因为都是一团白，不过外衣上有很大一块补丁，便道：“恕我冒昧，这件血衣的右边袖子靠肘部，是否有一块补丁？”

　　“正是如此！”老掌柜越发对姜江所说之话深信不疑，道：“在胭脂下嫁之前，我们爷俩都过的很糙，衣服破了也不会补，要不然将就着穿，要不然只能换新的。那孩子来了后，心灵手巧，补过的衣物若不是细看，都不会察觉原来之前有破过。”

　　姜江指着他肩上一块补丁问：“这也是胭脂姑娘补的吗？”

　　“是的。难为那个孩子了，至今不愿改嫁。”老掌柜愁眉苦脸，道：“若连儿地下都不得安息，该如何是好，老头又该去何处捡回他的亡骨？哎……”

　　老掌柜唉声叹气，姜江匆匆安慰几句，又走回紫沛上人身边，低声道：“师父，我发现了一件事！”

　　紫沛上人抬眸，询问之意很明显。

　　姜江道：“不知师父昨日看到段明连的魂魄时，还记不记得他手肘那块补丁？那块补丁的针脚是山字形，很是牢固。而老掌柜肩上那块补丁，却是从下而上又反一遍的绣法，偏细致缜密！是不是有可能，前后为掌柜父子两补衣的‘胭脂’，不是同一个人？”

　　这种想法只是一个推测，毕竟他不是女人，不能断定在缝补时，他人会不会忽然改变缝补的习惯。只是这两种缝补风格的不同，让他隐隐觉得可能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

　　他见师父垂头不语，顿时又想到，他一不小心，似乎又偏离了原本的行动。他们主要是来找水鬼的啊啊啊，怎么自己又关心上段明连的死因上了？！

　　他心中纠结，段明连不知所以，站在老掌柜旁，还疑惑地歪头看向他。

　　只要是人，都有恻隐之心，段明连这副死得不明不白的样子，真的太委屈了。

　　姜江陷入天人交战之际，紫沛上人却忽然抬头，一把抓住小徒弟的手腕道：“可还记得，昨日那魂魄对你形容的亡所？”

　　段明连死的地方？

　　似乎是……“很冷？还有什么上不去之类的。”

　　紫沛上人道：“不错。若是他真的死在河里，死后会浮出水面，不至于尸骨无存，仅有一件衣物。”

　　对了！姜江醍醐灌顶，心想：段明连说他很冷，他们就下意识认为他是在水中。这一点看起来是没错的，因为对古人来说，除了冰天雪地，没有比水里更冷的地方了。但他说上不来，这一点就很奇怪了！

　　若是在河中，就算被水鬼吃干净了皮肉，那空荡荡的骨头架子，还怕村民捞不起来吗？更何况，那条小河本来就不深，尽头也没有流入大河中……

　　这样看来，要说又有水，又爬不上的地方，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了——

　　他双眼发亮，道：“井！”

　　只有长长的，深深的，没有可下手攀岩的井，人落入其中后，才会又冷又怕，上不来，出不去。

　　“哦？什么井？”

　　他吐出这个字后，恰逢秦玥下楼，对方一脸还没睡熟的样子摸着肚子走过来。姜江忽视了他，问向老掌柜，道：“掌柜的，这附近可有什么井吗？”

　　老掌柜也很迷茫道：“你寻井作甚？这不远处就有一条河，那条河贯穿了整个云阳镇，取水去那里要方便些。”

　　姜江道：“不是的，我们并非要取水，只是想问问，这镇子里可有井？”

　　“过去河没有从山上下来时，我们镇取水很麻烦，一些人要跑到大河边上挑水回家用。我们镇口这几家要容易得多，因为客栈背后靠西边，就有一口井。”老掌柜抬手粗粗指了一个方向，道：“后来有小河了，那些井就荒废了。”

　　老掌柜刚说完，紫衣道长就提着剑带着小徒弟出门了。秦玥本来想下楼啃几个包子，此刻也顾不上填肚，兴奋地瓜儿哇叫，跟着追了出去。

　　他们穿过客栈与旁边一座老房间隙，根据老掌柜提供的方向，没过多久，果然在一片比人还高的荒草地中，找到一口孤零零的井！

　　那井埋在高草之下，井边爬满青苔，荒废得连蚁虫也不愿路过。从上往下望，黑黝黝一片，似狰狞大口，哪怕朝阳也被吞没。

　　秦玥咽了一口唾沫，道：“这可真是个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紫沛上人此时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秦玥睁大眼，“诶，等等，这里面不会真的有谁的尸首吧？那你们来干什么？捞尸？谁下去？！”不言而喻，秦玥被好友的眼神看得发毛，后退数步，摆手道：“看我作甚？我不去我不去！”

　　见他慌得像只兔子，也许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单纯嫌弃井下境况不明，恐沾一身脏污，紫沛上人才似玩够了，收回视线，看向小徒，问：“如何？”

　　姜江也是肉、体凡胎，一眼看不穿井底，但他知道师父问的是何物。

　　段明连接近死地，状若疯狂，他被一股强大的吸力拽着、拉扯着，眼见着要被拖入井中，伸长了手，无用地去抓姜江的裤腿，撕心裂肺道：“不！我不要下去！救我！救我！啊啊啊——”

　　姜江知拉不住他，便转头猛跑了一段，他远离了井，按段明连不能离开他十尺距离来算，他这边也与井相对峙。段明连受到另一股拉力，总算爬出了井，满脸恐慌地朝姜江飘来。

　　他瑟缩着躲在姜江背后，惶恐不安。姜江问：“就是这里了？”

　　段明连迟钝了很久，才回应般点点头。

　　“可有想起什么？”

　　“有、有有些……”段明连舌头打结，道：“要要捞起来……捞起来……”

　　姜江便拜托了秦玥，让他去找了老掌柜和几个村民帮忙。等人来了之后，姜江又折了几个平安符递与要下井的人，叮嘱他遇到任何境况一定要叫。

　　老掌柜不知儿子的魂魄就在身旁，一双眼死死盯着那口井。胭脂在一旁扶着他半边身体，不知是不是真相即将拆穿，也抖得厉害，眼神左右闪躲，恨不得转身逃走。

　　只是他们早有打算，请来的村民围着两人，看似在安慰老掌柜，也防止了胭脂有可逃之机。

　　下去的人很快就上来了，捏着鼻子连扒带滚跑出来道：“勾、勾上了！真是太臭了，除了尸体之外，竟还有许多老鼠尸体！”

　　上面的村民就在等着这句话，于是朝掌心“呸呸”两下，便开始拉那勾着尸体的麻绳。不过一会儿，绳子就收到底，尽头是一个钩子，悬着一个褐色布袋。

　　先前下去的人去解那布袋，道：“太散了，幸好带了这个来，我能捡的都装进去了，也不知有没有漏掉。哎呀，糟了……”他说话时掏出一个东西，没拿好，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老掌柜面前，摇晃几下，停住了。

　　正是一个白森森的头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