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66颗小心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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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颗小心心
姜江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神清气爽！
体内好像多出了许多力气，十分充沛，好比原本只是一颗吊着性命的老树，被哪个神仙浇了一杯仙水，枯木逢春，生机勃勃。
他眨眨眼，正欲起身，察觉一双手臂正揽着他的腰，微微掀开被子一角看，原来还有个同榻人！
紫沛上人不知何时滑下了枕头，整个人都藏在被子里，发冠也没有解下，直接蜷缩着睡在他的身旁。本就白皙的面容睡得沉了，泛出凝脂般的色泽，恐怕豆蔻年华的女子见了，也会自愧不如。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师父眉间有股淡淡的疲倦，往日十分敏感，现在他都掀了被子，还是闭着眼睡得香甜。
他又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拉回来，空出一点缝隙，不好让师父憋着。随后也睡回枕上，两只手垫在后脑，细细回想自己怎么会忽然睡着了。
依稀记得自己在帮客栈老板刻他儿子的木像，只是在刻画五官时，那木像传来一股吸力，控制着他的双手，不让他放开刻刀，之后便越来越辛苦，好像手里拿的不是一块木头，而是一座越来越重的大石头。
难不成真的撞了邪？
许多志怪小说中，就有迷路的书生被山上的狐狸精勾引得神魂颠倒，最后被骗到某个山洞中吸干了阳、气。
他昏迷前的状况就很像这种，不过非自愿，很想挣扎放开，却抵不过那股吸力，只能无力地感受自己身体中某样重要的东西被拿走了。
后来似乎泡在冰凉的水中，冷得他连发抖的力气也无，心灰意懒中，又有一股温暖包裹着他，一个听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在耳边轻轻说话，舒服得他恨不得睁开看看，这世上还有谁会这么温柔，甚至让人心动。
于是很想冲出去看看那块木像究竟变成了何种模样，以及屋子中是否真的有那么一个温柔到不真实的人存在。但又不忍心解下缠着自己腰上的双手，总觉得比起自己，师父才更像被妖精吸了魂的书生。
算了算了，左右是个梦吧，梦中莫名其妙地动了心，醒来才发现是一场镜花水月。
更何况若真有这么一个人，他现在不过十岁孩童，豆子都没发芽的年纪，能做些什么？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睁着眼看向房顶，准备发呆，或者把师父教给自己的心法默念一遍。
此时，房顶那根主梁却被一团白糊糊的东西遮住了。
姜江眨眨眼，险些以为自己眼花，可是那团白糊糊的东西迅速落了下来，是一长条状，长得酷似人形背影，有头有手，就落在离自己不到一米的上空。
那长条白芒飘飘荡荡，忽地一动不动，慢慢地翻过身来，正面也是没有色彩的一片白，不过却有着清晰的五官！
有妖怪！！
姜江吓得跳坐了起来，不亚于一个女人躺着时看到屋顶上落下一只大蜘蛛的惊恐！只是他没有叫，心扑通通地，一个巴掌朝那人形云扇去，另一只护住了师父上方！
惊吓中，又觉得很不对劲，为何动静都这么大了，师父竟然还在睡？！
那人形云被打了脸，没有散，只是许多白色萤火般的小点飘出并消散。它似乎觉得很痛，一只手摸着被打的半边脸，苦巴巴地，慢慢飘到床底下藏起来了。
这东西竟然会觉得痛！
姜江好奇大于吃惊，坐在床上扶着床沿垂头往床底下看去，就见那个白糊糊的东西缩在最里面，卷成了一个球！
好似无限委屈！
他哭笑不得，准备做些什么时，那团白糊糊的身躯中猛地探出一个小脑袋，他朝姜江挥手道：“不能打不能打！打坏了吃亏的是我们！”
“语托？”姜江愣了一下，道：“这是……你的朋友？”
语托钻出妖怪身体，从床底下走出来，道：“谁跟他是朋友！一个大傻子！”
他正想和姜江说说话，告诉他昏迷时发生了什么，却被一双手捧了起来，姜江摸摸他的腿侧，关切地问：“先不管那些，你怎么掉了这么大一块漆？疼不疼？”
本被压抑得很好的感情如洪水般冲溃提防，语托抽了抽鼻子，还是没忍住，巴嗒巴嗒掉下几颗眼泪，咬着牙道：“……有点。”
“莫哭啊，你是男子汉，怎么受点伤哭成这样了。”姜江哭笑不得，又摸摸那块受伤的地方，有些为难道：“你若是个普通的小木偶，我三两下就能给你补好了。可偏偏你能碰凡物，凡物却近不了你身，真是巧妇有米也难炊。”
语托把眼泪擦干，鼻音尚且很重道：“不难。你为我做条裤子，烧掉后我就能换了。”
“这样简单，我还能给你多做几套衣物。只是你的伤能自己好吗？”
语托道：“我原本以为不能。可是发现和那傻子一块儿，生魂可以修复我的身体，所以我才跟他一起。”
对了，姜江关心语托，差点忘记床底下还藏着一个像云一般的怪物。他道：“你说他是傻子……可这东西究竟是什么？”
语托道：“他就是你刻下的人像，也是段明连！”
原来，客栈的老掌柜在儿子死后，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一大悲让他难以释怀，于是便刻下带有段明连生辰八字的木像。而段明连死后，本该重新投胎转世，只是父亲的思念和带有生辰八字的木像如同一道枷锁，让他迷茫了路途，加上被爱妻所害，心中尚有冤屈不解，只能徘徊在云阳镇某个地方，直到姜江重新刻画木偶，因为太真，真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使得段明连都以为自己的身躯未死，便寻了过来。
死人都贪恋活人的东西。为了“活过来”，段明连浑浑噩噩的魂魄无意间吸走了姜江的生魂，但还是不够，只能勉强化清面貌，神智依旧不清，记得一些生前之事，比如是胭脂害死他这一点，但更多的都忘记了。
这些都是姜江昏迷时，语托辛苦从痴傻的段明连口中套出的话。
他摸摸胸膛，觉得那颗心脏跳得甚是活跃，一点也不像生魂被全部吸走的样子。不解道：“照你这么说，我应当很虚弱才对。可我觉得很好，并不难受。”
那是因为你师父把自己的生魂给你了！
语托嘴巴张了张，还是不忍心说出来。
人心是偏的，他的心也是偏的。姜江能收集他人不要的生魂续命，就像剐下大缸上的青苔一般，无论这青苔是臭的、有毒的还是坏的，对他人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只是能这么做的只有姜江，因为姜江能看到别人的小心心，要来的生魂恰到好处。
旁人鬼怪想要以此延年益寿或修为大涨，无论用的什么法子，都是夺魂勾魄的旁门左道，必定会损害他人魂魄身体。同样，紫沛上人想要救下姜江，他不能去用别人的生魂，只能用自己的。紫沛上人会，这也许是白教的手段，毕竟当年白教能吃心练功。心房乃一人生魂大造之地，白教夺取的，也是他人生魂。
能夺取，自然也能给与。
如今尚且不知黑心心失去一半生魂会有什么后果，但若是姜江知道了，一定会想方设法地还回去。到时候，黑心心无事了，姜江却死定了！
语托是宁愿别人死了，也不要姜江出事的。于是支支吾吾，借口道：“兴许是你福大命大，那段明连没给你吸干。”
姜江疑道：“如此，我也不会生龙活虎……”
语托唯恐自己兜不住了，慌忙转移话题，道：“哎，也许你有什么机缘呢？我也不知道，总之你现在好了，还管这么多作甚！”
“……那好吧。”姜江本想问问语托是否有个温柔女子进屋过，但小木偶一口否认，加上心中有些不明状的害羞，他便只好作罢了，只是道：“那你知道我师父如何了？”
语托百口难辩，恨不得跑出屋子外面避一避，想不到借口，却见姜江身后的人动了动，蓦地眼睛一亮。
“……你在同谁说话？”
姜江还在等语托回答，师父却醒了。他欣喜转头，紫沛上人正单手撑着床，支起身子看向他。发冠微松，衣衫不整。
姜江道：“师父，你可算醒了！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怎会昏迷不醒？”
紫沛上人一怔，总是波澜不惊的眼中掠过一丝讶意，甚至还掺了一些别的，喃道：“……你竟是这般模样。”
我？我怎么了？什么模样？
对方见他一副不明状况的样子，便一把掀了盖在两人身上的被褥。
这一掀，语托也后知后觉叫道：“哎呀，姜江你怎么大了一码？？”
姜江自己也惊得合不拢嘴。低头看，只见自己原本合身的雪白底裤生生缩小到膝盖下方，腰带有些勒，袖子更是短了一大截，竟是忽然之间，长了好几岁的样子！
语托“啧啧”两声，从他的腰旁跑到脚旁，又跑回来道：“你的腿长了好多啊，我以前十来息就跑到了，现在要数三十多声呢！”
姜江看看自己的手，摸摸自己的脸，估摸着这该有个十四五岁了，道：“我怎么忽然就长大了？”
又后知后觉想到，正常人哪会一觉醒来就空长几岁？这下麻烦大了，别人总不会把他当成怪物吧！
青峰嫉恶如仇，若是看到他变成这样，也不知会如何拷问严查，若真的有法子探出他这身体是木头化的，他就别想活了！
“师父，我……”
我什么？话开了口，他却语塞了。难道要他说自己不是妖怪？可他的确不是人。或者说他没有使过旁门左道，从来坦坦荡荡？但他要了一路别人的生魂，就算没有危害他人，他人听起来也不会觉得有说服力。
无论如何，这个谎，他是没法对紫沛上人说的。不是出于诚实，而是觉得在这个人面前，说不出口。
一时间都有些自暴自弃了，想着若难逃猜忌，不如找时机带着语托逃跑吧，跑到一个小地方，藏起来，平日里收一些小心心，老老实实过完一生，左右他还有些手艺，也饿不死。
这么低头想着，下巴却被一只手抬了起来。紫沛上人道：“你想去哪？”
姜江不想自己的小心思被一眼看穿，心虚不已：“啊？”
紫沛上人收了手，垂眸打量他，眉眼越发深远，道：“不用担心其它，你在我身边，无人敢动你。”说完见他还是一脸懵然，迟迟不回答，又难得疾言厉色道：“为师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听、听到了！”姜江吓了一跳，道：“我哪儿都不去！”
紫沛上人这才满意了，下床整理一番，道：“你昏迷之前，发生了何事？”
他便穿着那不合身的衣服滑稽地去了外屋，拿起桌上的段明连木像，左右环视了一圈，虽早有预料，但没有看到第三个人的身影，仍旧有些失落。
师父也跟着走了出来，他便把木像递上，道：“弟子正是刻完这个后，才觉着体内被搜刮一空，无力支撑，便昏了过去。”
紫沛上人接过，碰触之间瞬息感到澎湃的生魂之源，却不是来自于手上，而是指引着不远处。他召来积素，握持着，剑尖朝地，长袖掩着，重新向内屋走去。
语托一看黑心心这架势，就知道不能侥幸，忙道：“姜江，快去阻止你师父！”
姜江不解：“为何要阻止？”
语托总不好说，你那师父为了你元气大伤，现在猛地看到这么一块肉，是肯定要抽走段明连的生魂的吧？只怕他要是把原委说了，姜江估计会道：抽了便是抽了，你要是不让我的师父抽，我就将自己身上的还给他！
不是估计，是肯定！哎呀这小兔崽子总是胳膊往外拐，想想都要气死了！
如今姜江尚未找到要回生魂的法子，将来若是再发生这样的事，黑心心总不能把另外半条命也给姜江吧？……不，照着师徒的怪性子来看，一命延一命的事不是不可能，可若是黑心心不在怎么办？
防患于未然，最好的办法就是姜江找到能要回生魂的法子，凭借自己要来的小心心生魂吊命，再将黑心心的生魂还回去，这样便能两清，也能永绝后患！
语托笃定了，灵机一动，道：“你忘了你们来云阳镇的任务吗？段明连死得早，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姜江恍然大悟，跟着跑进去，紫沛上人已经一剑将那木榻斩裂作两半，露出一团抱着头瑟瑟发抖的白芒。他以为师父会把段明连毙于剑下，谁知紫沛上人却眼前一亮，道：“杯水车薪，聊胜于无。”随后收了剑，手化作爪，直直朝白魂抓去！
“师父，等等！”姜江扑过去，按理说是来不及的，但是紫沛上人在他一开口时就停住了，他便赶上，抱住了师父的胳膊，道：“我们可以先问问他水鬼的事情！他死了有一段时间，说不定能找到一些线索，若是他不知道，再动手也不迟！”
自肩下到手肘全部被抱在怀里，隔着两人衣衫都能感受到一股暖意。紫袖下的利爪动了动，慢慢地恢复成光滑的模样，青筋消下，如淡色的蓝紫丝线般隐于血肉皮肤纹理间，锋利的指甲也收成饱满圆润的样子，温顺美好得不亚于绣女的手。
紫沛上人掩去一点渴望，最终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猎物，安然道：“好。”
语托在这个“好”字中又期望又绝望。他期望这种临时的借口竟真的免于段明连逃过一劫，但也对这个傻子很是绝望，你说人都傻了，能问出个什么东西？？问不出，黑心心留你何用！
而得到师父同意的姜江，放开手，顺着裂成两半的床榻缝隙，走到那团瑟瑟发抖的白芒背后，伸出手指戳了戳，失望地发现并没有棉花云朵一般的触感，只是凉凉的。他道：“段明连？”
段明连呜咽一声，弱弱地转过身来。那备受欺负的小可怜样与山匪一般的外貌极其违和。段明连感受到姜江身上的气息极其熟悉香软，忍不出向这个少年靠近，蹲着挨在他脚边蹭。
姜江被蹭的背后发麻，退了一点，见段明连又要靠过来，忙道：“你矜持些！”
说此话时正逢紫沛上人望来，段明连本能害怕，便真的一动不敢动了。
语托在一旁道：“他这是从你身上夺走了生魂，将你当做再生父母，乖得好比儿子啊。”
无论如何，姜江的心理年纪远远不到能做一个父亲的阶段，没有受到安慰，只是更加恶寒，心想：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他甩甩头，将乱七八糟的念头扔开，道：“段明连，问你件事，你要老老实实说来！”
段明连很想凑近，但听到他的声音心中也十分安稳喜悦，乖乖地点头。
姜江道：“你在云阳镇出生，在云阳镇死去，那你知道这里的水鬼吗？”
“连连不是在云阳镇出生的……云阳镇？云阳镇是什么，好玩吗？”段明连抱着膝盖，风马牛不相及地吐出这句话，宛如一个懵懂小儿。正当语托绝望，认为他生魂不保时，段明连抬起脸道：“水鬼？水？鬼？……有个总是湿着长头发的姐姐，总来找连连玩！”
作者有话说第66章 66颗小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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